这边暮云想着心事,那边玉罗已经找到了要找的东西,那是一个小锥子,锥头极其锋利。
她不管暮云表情如何悲怆,将接满雨水的药盅拿到斗笠之下,一把抢过暮云手中的草,放到捣药盅里就这雨水咚咚咚将草捣碎,这草也奇,本来是绿色的,可捣碎以后还真有白白的汁液流出来,不一会这草汁和雨水便满了大半盅,玉罗得意地拿到暮云眼前:
“看,是不是很像奶啊!”
暮云见此大喜,连忙用手指沾了一点那液体放进嘴里,想着尝尝味道,也试试有没有毒,不想却被这草汁苦得干呕了起来:
“咳咳咳……这么苦的东西,如何能喂给我妹妹啊?!”
玉罗见他这么狼狈又笑起来:
“别急啊,还差一样东西呢!”
“还差什么东西?”
玉罗拿起那个尖尖的小锥子,和暮云说:
“还差你的血,只要至亲之人以血相饲,这汁水才能变得像奶一样甘甜。”
暮云终究年幼,看着锥子尖尖细细的头,不禁害怕地咽了口唾沫:
“真的吗?”
“我骗你干什么?”玉罗说着,随即摆摆手,佯装失望模样道:
“罢了罢了,你要是不想为你妹妹放点血,那就算了。”说罢就要起身离开。
暮云见此慌忙扯住玉罗的衣袖:
“我愿意!为了妹妹我什么都愿意!”
玉罗这才满意地坐了回来,拿起那个锥子,叫暮云把左手给她。
尖锐的锥头划破手掌,鲜红的血液便从皮肉裂缝中渗了出来,铁锈味混着雨的土腥在两人面前蔓延开来。
钻心的疼痛让暮云紧皱着眉头,他紧咬牙关忍着疼,将左手手掌慢慢攥紧,好让自己的血液一滴滴落在草汁当中,直到暮云嘴唇都有些泛白,玉罗才叫他停下:
“够了够了!现在把这些东西喂给你妹妹吧!”
暮云松开手掌,身子一下便卸力靠倒在佛龛里,大口喘着气,额头上也浮出一层虚汗。他也许久未吃过饱饭,又兼路途劳累,已经体虚,这一下放了这些血出来,体内更是亏空。
不过他还是努力坐起身,将那一盅草血沾到小拇指上,一点点喂到妹妹嘴里。
小婴儿吃了这些,不肖多时,黄黄的脸上果然又有了血色,也有力气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咿呀咿呀地哼叫着。
暮云看到妹妹好转,顿时放下心来,他想转头和玉罗好好道谢,却因为体虚无力,话都说不出来了。
玉罗见暮云脸色惨白,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生怕这个给自己解闷的弟弟昏死在这,忙从身上掏出一个烧饼来递给暮云:
“诺,没淋过雨,干的。”
暮云狼吞虎咽将烧饼吃了下去,又缓了一会儿,脸色终于红润起来,玉罗见他好了,也很是开心:
“好了好了,我已经把你妹妹喂好了,按照约定,你现在就是我的小跟班了!不管我要你做什么,你都不许就拒绝,知道吗?”
暮云点头:“你救我妹妹一命,以后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玉罗笑着:“那好,我问你,你几岁了?”
“八岁。”
“我今年芳龄十二,以后你就叫我玉罗姐姐,我就叫你云弟,知道了吗?”
暮云点点头,玉罗又问:“云弟,我见你一直往西边走,是不是有要去的地方?”
暮云答道:“我要去花山,去花山丹木派。”
玉罗好奇:“哦?你要去丹木派拜师学艺嘛?”
暮云摇摇头:“不,是我爹爹,他……我们离开他之前,他说要我们去花山丹木派,找一个叫无佞的姨姨……不过,你如果不想去,我,我也会当你的小跟班的。”
玉罗听罢哦~了一声,心想着原来眼前这对兄妹还和丹木派有关联,有趣有趣。又转念一想,自己从苗疆来到中原,本就是打算四处游历的,行无目标,居无定所。不如就跟着这个弟弟去丹木派一趟,丹木派是当今武林第一大派,自己也好长长眼,寻寻乐子,便和暮云说:
“那好,我们就一起去丹木派!”
暮云本想着自己已经答应了跟着这个姐姐走,肯定就去不成花山了。去花山虽然是父亲临别所托,可玉罗姐姐毕竟对他们有救命之恩,约定在前,这个计划只能往后推一推,不想这个姐姐竟然答应和自己一起去花山,暮云脸上立马有了笑意,追问道:
“真的?!”
方才暮云一直苦拉拉地垂着脸,这下终于见了笑意,那张脸越发好看了,玉罗见了都觉得心情舒畅:
“真的。好了好了,天快要黑了,我们抓紧启程向西赶路,最好能在天黑找个宿头儿。”
玉罗将头上斗笠丢给暮云,自己又掏出一把伞撑起。
暮云点点头,从佛龛中出来带上斗笠,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便齐齐站起身,往西走去。
不过两个半大孩子的脚程终究不敌这路途遥远,两人走啊走,走到大雨已停,走到天幕渐暗,也没从路上瞧见半个旅店。眼见着月上柳梢,夜色渐浓,玉罗和暮云终于在路上遇着一处破庙,便商量着从这庙里歇息一宿。
这破庙残破了有些年头了,大门匾额早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里面更是杂草丛生,蛛网满墙,殿中央一尊高大佛像也黑黢黢的,只看得见一双刷了白漆的眼睛,实在有些可怖。玉罗见了这雕塑脊背发凉,很是害怕,却看到小她四岁的云弟甚是熟练地用杂草在大佛脚下扫出一处干净地方,坐了下去。
“云弟,你不害怕么?”
暮云抬头看了眼黑夜里雕像圆睁的怪眼,摇了摇头:“雕像是死的,没有活着的人可怕。”
夜里太黑,玉罗看不清暮云的表情,只听得出他的声音里又有些悲怆之意,不过她可不想管:
“既然你不怕,那就睡在前面守着我,可别睡太死,若是有人的话一定要喊我起来,听到没?”
暮云嗯了一声,玉罗便从雕像背后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躺下了。
深夜寂静,暮云抱着妹妹斜靠在墙上,借着透进来的月色看着自己左手臂上一道道血痂——一路上他又割血喂了妹妹几次,同一处伤口一直割太痛,他便喂一次换一地方,现在左手小臂上已经添了三条血痂,那一道道暗红的结痂像是肥硕的蠕虫,在他手臂上爬啊爬,弄得他痒痒的。
暮云这样想着,不一会儿便闭上了眼睛……
“不,不要杀她!”
一阵刺耳的哀嚎传入暮云耳朵,暮云猛地睁眼,却看见披头散发的母亲被一只脚死死踩着趴在地上,那只脚很是用力,母亲疼的面容都扭曲在一起,她张着嘴,可胸腔被狠狠压着,她喊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瞪大一双眼睛,流着泪,看着抱着妹妹的自己。
“不要杀她!求求你!”耳边回荡的哭嚎则是父亲的声音。暮云转过头,看到正父亲跪在地上,衣衫凌乱,抱着男人的大腿苦苦哀求着。暮云极力抬头,想看清那个人的样貌,可眼前却模糊一片,他什么也看不到。
此时,男人开口了:
“暮兄,事已至此,可由不得你了。”
那人的语气温柔如水,可行动却反之。他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剑,那把剑翠绿翠绿的,此时正剑尖向下,对准了母亲的心口。
不,不要,不要杀我娘!!!!
暮云想大喊出声,可他的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任凭他再怎么用力,却是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那个人又是温柔地说,像是在哄一个哭闹的小孩。
话音刚落,那剑便刺了进去,暮云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剑刺入母亲的胸膛,亲耳听着母亲的身体里那被剑刺穿的筋肉和骨头咯咯作响,亲眼看着母亲惊恐睁大的双眼渐渐变得涣散,一剑拔出,母亲胸口喷出的鲜血喷洒在暮云脸上,还热着。
而暮云动也动不得。
那人的声音和父亲惨烈的哭喊声渐渐隐去,暮云的眼前黑了下来,就只剩下眼前已然死去的母亲,和母亲胸口那把翠绿的剑。
血还在不停的喷涌而出,鲜红的,充满铁锈味的,渐渐流淌成了一片血色的汪洋,将暮云的口鼻吞没。
“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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