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来得急,谢家老宅的屋檐下,一串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谢云止斜倚在朱漆斑驳的廊柱上,指尖捻着一朵将败的海棠。花汁染红他苍白的指腹,像未干的血。
"七公子,崔家的帖子。"青衣小厮跪在三步外,托盘里烫金帖子衬着乌木,刺得人眼疼。
他忽然笑起来,染了花汁的指甲刮过帖子边缘。"明月表姐这是第三回请我赏花了罢?"声音浸着蜜,眼底却结着冰。小厮的肩头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铜镜里映出他更衣的模样。朱砂色外袍下露出素白中衣,腰间玉珏缺了一角,用金丝缠着,碰在鎏金扇骨上叮叮咚咚地响。侍女要替他束发,却被他用扇柄抵住喉咙:"今日不用缀玉冠——备那根绣金绫。"
雨丝斜飞入轿帘时,他正把玩着绫带上淬的毒。这是"锁魂绫",浸了七日的孔雀胆,碰着伤口能让人在三息间心脉俱碎。绫带覆上左眼的瞬间,轿外传来闷响,接着是人体倒地的声音。
"第七个。"谢云止叹气,指尖掀开轿帘一线。穿蓑衣的刺客喉头插着枚柳叶镖,血混着雨水在青石板上蜿蜒。他忽然觉得无趣,这些世家派来的杂鱼,连让他亲自动手的资格都没有。
崔府的垂花门前停着十二抬鎏金轿,谢云止的青绸小轿显得寒酸。他故意踩进水洼,溅湿了锦袍下摆,才摇着扇子晃进花厅。满座衣香鬓影霎时一静。
"云止来迟,该罚。"他夺过侍女手中的酒壶,仰头饮尽。琥珀色的酒液顺着脖颈流进衣领,在锁骨处积成小小的水洼。席间几位年轻公子喉结滚动,崔明月捏着绣帕的手指微微发白。
丝竹声起时,他斜倚在湘妃榻上,左眼覆着的金绫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有不怕死的凑过来敬酒,被他用扇骨挑开衣襟:"李公子这玉佩...像是上月漕帮进贡的货色?"那人脸色骤变,他却又笑着将人推开:"玩笑罢了。"
三更梆子响过第三声,谢云止终于寻到机会离席。他看似醉得踉跄,脚尖却精准地避开所有机关——崔家这处别院的地下密室,他闭着眼都能走个来回。
青铜灯树映出密格里的羊皮卷,他指尖刚触到卷轴,脑后忽有劲风袭来。侧身避开的瞬间,一缕断发飘落在地。来人黑衣蒙面,刀锋上淬着幽蓝的光。
"五哥的'断魂刀'还是这么慢。"谢云止叹气,金绫忽然如活蛇般缠上对方手腕。刺客瞳孔骤缩,还未来得及弃刀,整条手臂已经泛起青紫。
密室突然剧烈震动,屋顶簌簌落下灰尘。谢云止皱眉捏碎腰间玉珏,地面猛然塌陷。坠落的刹那,他看见崔明月站在暗处,金线绣的裙摆扫过染血的地砖。
醒来时周身都是水声。谢云止抹了把脸,发现自己在运河支流的浅滩上,月亮的倒影被血染得浑浊。左眼的金绫不知去向,淡金色的瞳孔在月光下妖异非常。
"听雪楼少主竟这般狼狈。"沙哑的声音从芦苇丛中传来。谢云止反手射出三枚毒针,却听见金属相击的脆响。来人戴着青铜傩面,手中重剑纹着饕餮纹,剑穗上挂着的毒玉铃铛——正是他去年在鬼市丢失的那枚。
"阁下若要杀我..."他笑着咳出血沫,"不妨等我把崔家通敌的密报送出去?"话音未落,重剑已抵住他咽喉。剑身传来的寒意让他打了个颤,不是恐惧,而是兴奋。这样好的剑,这样浓的杀意,他已经很多年没遇见过了。
傩面人突然收剑,扔来个青瓷瓶。"九嶷山的'玉露丹',能解百毒。"声音像是隔着千山万水,"你中的'牵机散',再拖半个时辰就会经脉逆行。"
谢云止捏着瓷瓶轻笑:"仙君这般好心,莫非..."抬头的瞬间,芦苇丛中已空无一人,只有个浅坑里留着半枚脚印——纹路是九嶷山特制的登云履。
晨雾升起时,谢云止站在运河渡口,手中金绫缠着新得的羊皮卷。昨夜替他收尸的灰衣人跪在船头:"少主,查清了。那剑修是九嶷山首席萧沉岚,三日前下山追查'山河镜'碎片。"
"有意思。"他舔了舔虎牙上的血痂,"去告诉苏玉衡,他养的狗咬错人了。"转身时忽然脚下一软,袖中滚出青瓷瓶——瓶底刻着道门符咒,正是压制巫族血煞的"镇魂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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