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如倾,醉仙楼的檐角铁马在风中叮咚作响。谢云止斜倚在三楼雅间的窗边,指尖捻着一枚青铜罗盘。盘面湿漉漉的,不知是雨水还是他掌心的冷汗。
卯时已过三刻,萧沉岚仍未现身。
楼下长街传来马蹄声,谢云止垂眸望去,一队玄甲卫正冒雨疾行,领头的举着火把,火光映出他手中缉拿令上的画像——正是自己覆着绫带的侧脸。他轻嗤一声,指腹摩挲着罗盘边缘的谢氏家徽。昨夜乱葬岗的尸首、五哥的字迹、崔明月裙摆下的金线……这些碎片在他脑中翻搅,却始终拼不出完整的图景。
"谢公子倒是守时。"
冷冽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时,谢云止的鎏金扇已抵住来人咽喉。萧沉岚立在阴影里,素白道袍被雨浸透,勾勒出劲瘦腰身上缠着的绷带轮廓。血腥气混着松木香飘来,谢云止眯起眼,扇骨顺着对方喉结缓缓上移:"仙君的伤……莫非是舍不得那具尸体?"
萧沉岚抬手拂开扇面,袖口滑落半寸,露出手腕内侧一道狰狞剑痕。谢云止瞳孔微缩——这是谢家"流云剑法"独有的伤口,边缘会留下细小的锯齿状纹路。
"辰时三刻,刑部会查封崔府。"萧沉岚将一卷竹简扔在案几上,"你要的证据。"
竹简展开,是狄戎文写的密函,末尾盖着崔氏家主私印。谢云止指尖一顿,这印鉴他认得,当年就是盖在谢氏满门的斩首令上。
窗外雨势渐猛,瓦当上的积水瀑布般泻下。谢云止忽然轻笑:"仙君这般大义灭亲,九嶷山知道吗?"他故意将"亲"字咬得极重,果然见萧沉岚眉心那道朱砂痕微微泛红——传闻这是九嶷山弟子动怒时的征兆。
重剑"锵"地出鞘三寸,剑光映亮两人之间的雨雾。萧沉岚的嗓音比剑锋更冷:"昨夜尸体口中的头发,是苗疆'牵机蛊'。"
谢云止袖中的毒针滑至指尖。牵机蛊需活人饲喂,中蛊者会化作行尸,伤口却呈现施蛊者门派的特征。若真如此,谢家灭门夜的伤口……
"咻——"
一支羽箭破窗而入,钉穿竹简直取萧沉岚心口。谢云止的锁魂绫后发先至,绞碎箭杆的刹那,箭镞竟爆出团绿雾。萧沉岚旋身将人按倒在屏风后,重剑横扫,剑气震碎漫天毒雾。
"崔家的'碧磷箭'……"谢云止仰头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剑修,忽然用扇骨挑起对方下巴,"仙君这姿势,倒比拿剑时生动些。"
萧沉岚立刻撤身,道袍却被他拽住。谢云止指腹擦过对方腰间,触到个硬物——是块残缺的玉珏,纹路与他腰间那块严丝合缝。
楼外杀声渐近,萧沉岚突然掐诀,重剑凌空画出一道符咒。金光笼罩的瞬间,谢云止听见他在自己耳畔低语:"今夜子时,谢氏祠堂。"
玄甲卫破门而入时,窗前只剩雨打帘栊。领队拾起地上半截箭杆,箭尾刻着小小的苏字。
暮色染红谢家废墟的断壁残垣时,谢云止正蹲在祠堂的焦梁上。五年前的血迹早已发黑,唯有那根钉死五哥的铁钉,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冷光。
"咯吱——"
腐朽的木门被推开,萧沉岚的身影出现在残破的"忠孝传家"匾额下。他手中提着盏青灯,火光竟是诡异的碧色。
"仙君可知,我五哥临死前在这梁上刻了什么?"谢云止跃下横梁,靴底碾过地砖某处。
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个丈余宽的密道。腥风扑面而来,密道两侧竟整齐摆放着数十具棺木,每具棺盖都刻着名字——全是谢家灭门夜失踪的暗卫。
萧沉岚的青灯照向最近那具棺材。透过缝隙,能看到里面躺着个人形生物,皮肤上覆满鳞片般的黑痂。谢云止用扇骨撬开棺盖,腐臭中混着淡淡的降真香气——这是九嶷山闭关洞窟特有的熏香。
"有趣。"他抚过棺内人扭曲的手指,"我家的暗卫,穿着九嶷山的裹尸布……"
话音未落,密道深处传来铁链挣动的声响。萧沉岚的重剑突然嗡鸣,剑穗上的毒玉铃铛无风自动。谢云止猛地回头,看见黑暗中有双血红的眼睛缓缓睁开——
那分明是五哥的脸。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