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元年,恰逢春节喜事,云州县城条条街道,家家户户都张扬着红色的喜意,街上的行人更是摩肩擦踵,与面上洋溢着喜气的行人不同,一青衣的青年满脸着急地四处与人问询。
城郊
一人架着马车独自在夜间远行,笼入月色之中,不见踪迹……
大雪纷飞,来人推门而入,纯白的雪花随风飞舞。
元治欣抬头望去,想要看清来人的面庞,却被惹人心厌的飞雪和飘舞的帷纱遮挡了视线。
冰冷的风雪扬起她的帷帽,落在她温软的脸颊,触及即融,她有些怔然地抚上脸上的冰凉,是了,这是云州城三十里外的客栈,而今,她并不是在家中温软留人的被窝里。
想起自己在这阖家团圆的日子,却出现在这荒野之旅中的原因,元治欣眼波流转,撇了眼身旁形姿断不像是一名绑匪的人,心下叹息,只道自己此次行事冲动了些。
应当找寻街上巡视的衙役帮忙的,因着兄长的关系,他们断不会拒绝她的求救。
在元治欣暗自懊恼之间,客栈内的不少客人不满地抱怨这突如其来的风雪,直至店中唯一的老伙计识趣地绕过来人将那大门合上,那抱怨声遂少了些。
屋内温度回暖,客栈内这才恢复了觥筹交错的声响。
元治欣扶正了额间被大风席卷略显歪扭的帷帽,顺手拂下身上的细雪,在烛光之下,这才看清来客的身姿。
青年风尘仆仆,衣着黑色劲装,腰间别有一剑鞘,戴一斗笠,当下卸下斗笠,掸落上面的皑皑白雪,这才发现此人通体黑色,连这方才身上唯一的白,都是斗笠承载的雪。
这是元治欣第一次见到傅奕,比云州城的大家都要早一些。
“欢迎这位客官。”女店家迎笑而上,牵引着客人走到客栈内唯一剩下的客桌。
不知是门外的风雪太过冰冷还是那人性格如此,他清冷的面容如同敷上一面霜,默然地跟随着女店家的牵引坐下,应当是个缄默寡言的公子,这是元治欣对傅奕的第一印象。
那寡言的公子坐的那桌离门口最近,也最受外面的寒风影响,仅比他早到一些的两位书生都选择了询问孤身一人的樵夫能否拼桌,可见得这位置有多糟糕。
不过那公子一看便是个习武之人,自是比那常年久坐于书桌前的书生们身体好上不少,他并没有表示对此有悲喜之态。
“一碗阳春面,一盏茶,一间上房。”
一块银锭放在桌上,白皙而节骨分明的手,倒不像是常年练剑的,元治欣如是暗自评价着。
女店家站在他身旁,有些颇为不好意思地回道“:这位公子,实在不好意思啊,您看今日我家小店的客人实在有些多,上房已经没有了,不过还剩一间二等房,虽说比不上上房,但也比通铺好上不少。”
无论他答应与否,也只能如此了,风雪困住的众人又能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呢?
女店家拿了银锭便下去准备吃食去了。
虽分心在观察,但元治欣却没停下手上往帷帽下送菜的动作,以免遭到身旁之人的怀疑。
她不是逆来顺受,只等人救助的那种人,这一路上,她从醒来后便一直在想着法子自救。
经过一路的观察,她发现绑架她们的绑匪着实不像是要寻钱的摸样,没有传信要赎金,反倒还自己掏钱租了一辆马车让她和子雅坐,自己却在外头赶马车。
与她一同被绑的还有一个年仅五岁的女孩,王子雅。
子雅是云州布商王求独女,元治欣也是因撞见了梁实当街绑架子雅才一同被绑的。
况且他对待她和子雅的态度也有所不同,他看子雅看得紧,却对最有可能逃脱的元治欣看管束缚较少,也让元治欣得以暗中传递了不少消息,以期兄长能够待人顺着她留下的信息找寻过来。
那绑匪是一名剑客,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照说对她的一些小动作应当也是有所察觉的模样,可他却并未阻止,似乎并不怕有人追来的模样。
此事着实古怪,她也不敢轻举妄动,怕惹得他脑了,大开杀戒,只将这些信息暗记于心,等待时机。
来到逆旅,绑匪以梁实之名与元治欣扮作夫妻,子雅扮作女儿,因元治欣实在瞧着不像是已婚且有一个五岁女儿的摸样,梁实让她戴上了帷帽以掩盖面目。
已是晚膳时分,梁实并不限制元治欣坐在大厅吃晚膳,但还得带着帷帽,好在帽檐宽度足够,可以在帷帽下吃食,就是用膳期间还戴着帷帽着实是有些奇怪,但梁实对外宣称元治欣近日脸上长了痘,恐不便见人,女子都是爱美的,其他人也便没有对这一陌生人多加追究。
元治欣初来逆旅,还好生观察了一番屋内的人,寻思着是否能有可以求助的对象。
突如其来的暴风雪让这逆旅来了不少的生意,单就客栈最亮堂的地方坐着的珠宝商人就可以让店家好好地赚上一笔,那傲慢的珠宝商人为了在貌美的女店家面前好好地展现一番,点了不少的好酒好菜,再加上身边的几个带刀保镖,怕是消费不小。
虽然这一行人的保镖们个个身强体壮的模样,应当是可以与梁实有一战之力,但那珠宝商人却是个好色的,从元治欣来到这客栈以来就看见那珠宝商人盯着貌美的女店家来来去去,却是移不开眼了,元治欣不敢冒险。
万一绑匪被解决了,她刚出狼窝就又要入虎穴了?
而店里的女店主虽已年过三十,却是风韵犹存,瞧着是个性子强势的主,心里虽然嫌弃堆满肥肉的珠宝商人,却可以娇笑盈盈地圆滑应对着。
能在这种荒野建造客栈还能把价格订的那么高的人,什么世面没见过,她会不知道元治欣一行有什么猫腻,可知道是一回事,却没有横叉一手,放任由之,可见也不是个良善之辈。
靠近窗边的一桌是拼桌,豪放不羁的砍柴人和两个弱不禁风、相识上京的读书人,砍柴人倒是因经常上山砍柴的缘故身体健壮,但是比之会武的梁实,应当是不能够的。
这么看了一圈下来,最新来的这位公子面容清俊,目光坚定,身配长剑,见到貌美的女店主也面不改色,或许是个好的求助对象。
可别小瞧了元治欣观察人的能力,在云州,她最是喜欢观察来来往往的人群,也与最是了解云州发生了什么大小事的妇女们打成一片,因她自幼失去母亲,从小她便很受街坊邻里的照顾,平时坐在她们身旁做些手工聊聊天也能听见许多的人情世故。
思索间,元治欣察觉到一处打量的视线,她寻着感觉转头向那公子瞧了过去,本欲撩开帷帽,一旁的梁实按住了她的手腕,他压低了声线,借着元治欣帷纱的遮挡,巧妙地遮住了他的嘴型。
“别忘了你的小命还攥在我手里。”
元治欣变了脸色,果真不是什么好人!
身旁年幼的子雅不安地打量着两人,她双手扯着元治欣的另一边衣袖,她在不安。
元治欣见拧不过梁实,没敢堵那陌生公子可以帮她做到哪种地步,只能顺着梁实的力道垂下纤纤细手,放弃了。
梁实阻止了她,好消息是,那公子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个强劲的对手,若是能得到他的帮忙,元治欣和子雅很有可能可以逃脱,坏消息是打草惊蛇了,梁实一定会心生警惕。
无法,元治欣只能暗自寻找机会,希望能够有机会给那位公子传递求助的信号。
傅奕似乎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暗涌,却并无猜疑似地收回了视线。
“阳春面来咯,这是客官的一盏茶。”恰逢女店家端上了吃食,他低眉专心吃起了面,刚烫上的阳春面渐渐地暖和了他的身子。
女店家放下了吃食倒也不着急离开,在傅奕的对面坐下,就这么撑着胳膊看着他吃完面食,在他面不改色地开始喝茶的时候,似随意地聊起了天“傅公子,这是打哪来?又要到哪去呀?”因为方才女店家做客住房登记,因而得以知道他的姓名。
傅奕吹了吹热腾腾的茶,薄雾升起,轻雾后的双眸不起一丝**“:在下只是一江湖浪客,途经此地,不想大雪封路,故来此想要歇歇脚等雪停罢了。”
“原是如此,我开这逆旅不为讨富贵钱财,只愿讨个清闲,平日里素来少客,今日客官有缘来此逆旅,我敬你一杯。”女店家对傅奕的欢喜溢于表面。
“哎,那边的女店主,我们这些人来到此逆旅,怎么也不见你敬我们呀?嘿嘿,怕不是看这位客人面容清俊,瞧不上我们这些人?”不远处的本欲召呼唤女店主来服侍的珠宝商人见她眼中只有那“傅公子”,心下不免有些不满,何况他是个珠宝商人,财力过人,自持傲视群雄。
然而言语间的粗鄙又岂能引起见多识广的女店主的青睐?
可不是瞧不上吗,真不知该说他有眼力见还是没眼力见的,元治欣暗道。
女店家心下有些不耐,但还是回头瞧了那珠宝商人,巧笑嫣然,“你那护卫瞧着凶神恶煞的,更何况腰上还别着刀呢,小女子就是一弱女子,开此客栈,只有一老伙计,又怎敢凑到客官面前卖弄这点酒量。”语毕回看傅奕,潜台词是这位公子只身一人,又瞧着一身正气,比之珠宝商人那桌一行人可是好说话多了。
那珠宝商人痴痴一笑,扬声回了女店主的话,“:嘿嘿,女店家,我这护卫戴刀只是防着路上的劫匪而已,像女店主这等美人,是不会排斥你近我身的。”
言罢,珠宝商人低头与身旁的保镖耳语一番,
那保镖甚是不屑,也不知那珠宝商人与他说了什么,回声呛到,“嗤,你可别栽在这美人手里了,到时候可别怪我们没有提醒你,我们只是暂时的雇佣关系,别真把我们当成你仆人呵斥了。”
珠宝商人身旁的保镖什么人没见过,对着雇主就是冷嘲热讽一顿。
“你,你还要不要剩下的定金了?”在众人面前都是豪横的雇主形象,珠宝商人生怕失了面子,压低了声音威胁着。
“嗤。”保镖哼哧一声,转头不再看着珠宝商人,没说答应,但也没冷眼对着靠近桌子上菜的老伙计了。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元治欣瞧着这一来一去的,暗自庆幸没有贸然上前求救。
珠宝商人堆起脸上的脂肪,笑看女店主“:嘿嘿,美人,这下可以过来给我敬酒了吧?”
女店主骄傲地“哼”了一声。
“等着吧。”
傅奕没有参与到这些人的纷扰里,默然地喝下女店家给他倒的一盏茶。对周遭的吵嚷淡然处之。
女店家敬完傅奕后便走到了那珠宝商人的桌前,珠宝商人满意地哈哈大笑“:哎,这敬人喝茶有什么意思,应当喝酒才有诚意,哈哈哈哈哈!”
元治欣注意到那女店家趁着珠宝商人仰头大笑,朝他毫不顾忌地翻了个白眼,猜测她在心里觉得他一点也比不上方才的翩翩公子。
靠窗的其中一个读书人不屑地轻笑一声,仿佛在笑珠宝商人的傲慢亦或者他的愚蠢。
与之同行的另一个书生用手肘戳了他一下当做提醒他谨言慎行,毕竟珠宝商人确实是有钱,身旁还跟着四个带刀保镖,他们这两读书人细胳膊细腿的,都不够人看的。
外头的风雪还是呜呜作响,众人用膳过后便早早地回房歇息了。
元治欣回房时发现傅奕跟着他们,竟是就住在他的隔壁,本欲做点小动作的,但奈何这时梁实的警惕性高了,紧跟在她和子雅的身后,一点机会也不给她,她刚进门,转头时只来得及看见他消失的黑色衣角。
不该心急的。
元治欣暗自懊恼,梁实警告了她一番,限制了她出门的权限。
夜里
屋内只有一张床,梁实当然是躺在床上,子雅个子小,能够睡在坐榻上,元治欣只能在桌上趴着凑活一夜。
风雪中的逆旅,痴笑的珠宝商人,神色阴郁的老伙计,未卜的绑架之事……这诡异的事情加起来不得不令元治欣闭上眼了还在头脑风暴。
元治欣睡不着了,就着趴在桌子上的姿势看着门外的微光一直思考着。
蓦然,门外的窗上出现了一个影子,元治欣吓了一跳,不敢妄动,连忙屏住了呼吸,看着门口的影子。
虽然有猜测会不会是就住在隔壁的那一身正气的公子注意到了她晚膳时分的不对劲而前来查探,但是这诡异的逆旅不得不让元治欣谨慎起见,元治欣决定先是观察一番再做决定。
幸好谨慎了一些。
元治欣的记忆力很好,门口的身影瞧着比剑客路过他们门口时矮了一些,看着是个身材苗条的女子,在这客栈的女子,除了她就只有客栈女店家了,她的手上似乎拿着盘子装着酒菜,可能是哪家客人要的夜宵。
元治欣住的屋子就在二楼的楼梯口左前方,他们没点酒菜,楼梯左手边只有我们和更里侧的剑客的屋子,难道是隔壁的公子要的?
可女店家在他们门前站了一会,忽然,元治欣听到了纸糊破开的细微声音,糟糕!元治欣连忙闭上眼睛。
元治欣放轻呼吸,假装睡着了。
“呼…呼…”
空气中只有屋内三人微弱的呼吸声,快要窒息的惧意涌上心头,可元治欣只能逼着自己放缓呼吸。
失去了视觉,黑暗中的其他感官尤为灵敏,元治欣只觉到一道摄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如蛇一般滑行于她的身上,令人倍感不适。
元治欣只能强忍着不适,保持呼吸,额头冒起了冷汗,等了那视线离开了良久,才敢偷偷睁开一只眼,也不敢动,抬眼看向门口,瞧见没人才敢闭上双眼放长呼吸。
这女店家好生吓人,怪不得敢孤身开个逆旅离县城甚远的地方,怕不是什么杀人越货之徒,但愿不是她看过的志怪小说和探案小说太多了在疑神疑鬼,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打第一眼看见店家就觉着不是什么好人,还是提防着些好。
他们这屋已经熄灯睡觉,但愿方才在黑暗中那女店家没察觉她醒着的事。
把这不对经的女店家的事放在心里,元治欣被这一吓,更睡不着了,仗着这屋是黑暗中,元治欣一直睁着眼看着门口想东想西。
等到终于快要在朦胧间睡着,她似乎又看见了一道矮小的身影,可经过女店家这么一吓,精神紧绷的元治欣实在是太累了,况且屋里和隔壁都有个剑客,元治欣觉浅,如果有人进屋肯定会醒,察觉不对之时再呼救应该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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