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狼豺与虎(二)

“请进。”

中年男子略带威严的低沉声线响起,像是寺庙里沉闷的钟声。

甘鲤进书房的时候,杜浔的脸上还带着未消的余怒,似山雨欲来。

是谁惹他生气了吗?

刚刚杜清宴来过,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如此生气,至少甘鲤刚刚没有从杜清宴脸上看出两人吵架的痕迹。

她心中猜测:难道是黑莲花失手,故意引来舅母被发现了?

甘鲤会这样想也是有原因的,她一直觉得,杜浔表面上是同情林鱼这个孤女,才答应让她借宿杜府避避风头,实际心里抱了什么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千金小姐跑路都能随手带走这么多钱,那她家里岂不是...

能在朝廷中多年屹立不倒的杜浔,自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对于已逝多年原配的侄女,哪有什么亲情可言,况且他早早地就娶了续弦,几乎不可能存在爱屋及乌。

甘鲤有些头疼,她现在不仅要解决林鱼身份的麻烦,还要防止杜清宴在背后给她使绊子。

“没记错的话,我的任务好像是帮助主角团维护剧情的稳定吧。”

甘鲤深感自己被坑,在脑海里不客气地质问系统道。

........

系统居然装死!

绝对是故意的!

甘鲤脸上乖宝宝的模样,在听杜浔说话,心里恨不得把系统这个不靠谱的给大卸八块。

事实证明,她低估了黑莲花的手段,杜浔根本就没有发现这件事。

难不成自己要像小学生一样,告家长?

好吧,她还真想,只是自己也没证据证明人是杜清宴叫来的。

再者,她一个做外甥女的,总不可能当着姨父的面嫌弃舅家,虽然其中缘由在场两个人都可能都心知肚明。

“你舅舅最近很是被看重......”

面对卫家,杜浔没有发表什么评价,和甘鲤说的话像是家常话。

说来说去,也不外家长里短,大多是没什么参考价值的诸如“身体安好”、“家庭和睦”之类外人看来的表象。

杜浔似乎不愿再多说,甘鲤有眼色地找了个借口礼貌离开了。

碰了一鼻子灰,她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心情郁结,肠胃都叫嚣着罢工。

“去散步吧。”

甘鲤叫上在门口等着的青果,往庭院走去。

虽然说是晚上,但现在才不过八点,对古代人来说是很晚没错,可甘鲤是个现代人,还是个熬夜大仙。

“小姐,夜深了,还是休息吧,晚上会着凉的。”

青果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但还是顾及着自己的形象,用手捂着面。

没走几步,甘鲤见青果困得眼皮都在打架,无奈地说道:“那就回去吧。”

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正是天天犯困的时候,在甘鲤心里她就是个小女孩,她怎么可能忍心叫一个小女孩陪自己熬夜呢。

回去的甘鲤无事可做,灯早早地熄灭了,只有挡不住的隐隐月色透过纸窗,给这间屋子带来些许明亮。

杜父看起来不像是会和小辈拉家常的人,他说的那些话,有值得推敲一番的价值。

除此,她有些在意与少年擦肩而过时那惊鸿一瞥——

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他,也会惹得父亲不快么?

“希望不要再是和我有关的了,我只想当个咸鱼。”甘鲤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寂静的夜里,床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原文是按照主角团视角,也就是男主顾如晖的视角写的,对其他人的介绍并不多,而杜清宴是中后期才出场的人物,关于他的家庭也只是一笔带过。

甘鲤要不是得到了林鱼的记忆,甚至都不知道杜家的具体成员。

床上躺着的人显然没睡着,吱呀吱呀的声音越来越频繁,最后变成了翻身起床的声音。

“现在几点了?”

甘鲤下意识在床头摸着,想掏出手机看时间,足足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她根本就没有这个东西。

摸索着披好外袍,她瞎子摸黑似的,在柜子上到处摸,也没有摸到那把梳头用的象牙梳子。

屋外夜色正浓,一轮明月高高地挂起,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风轻轻吹动花草的声音。

甘鲤并没有让青果给她安排丫鬟守夜,她本身就不是什么贵族小姐,让一个人站在外面守着你睡觉,想想都瘆得慌。

再说,她们基本上都是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让这么小的小孩子服侍自己,甘鲤觉得自己的功德都在按秒流失。

今夜的月亮格外的圆,云层很薄,繁星点缀夜空。

明天应该天气会很不错。

美的月色,她的心都不自觉变得柔软了一些。

皎皎月光下,少女循着月亮洒在地上的影子,像一只活泼的小兔子,蹦跳着往前走。

*

甘鲤承认,她在某一瞬间,脑子里是想到过苏轼的《记承天寺夜游》,也稍微矫揉造作地把自己和这位文豪划上等号,小小地共情伤感了一下。

但她可从来没有期待过,会有一个与她心意相通的怀民在远处等着她——

远处的少年一身黑色劲装,腰封和前襟都用银线绣了花纹,头发被同色的黑色发带高高束起,稍短些的碎发垂作鬓角。

与此相比,披头散发仅披了一件外袍的女主角就显得有些不修边幅。

世间有这么一个定律:只要某个女孩子哪天想偷懒,邋遢地出门,有极大可能会遇见帅哥。

少年本就生得俊美,朦胧月色,仿佛又给他的美添上一层柔纱,像是月下翩翩起舞的妖精。

被这美丽的皮囊给迷惑,哪怕他此时是面无表情的,她就像志怪故事里的主角,忍不住靠近向这月下的美人搭话。

夜与风,撕开了少年伪装的一角,她发现,他不笑的时候,有些冷。

她靠近,正欲搭话,却发现他早就注意到她这个暗中窥视者。

少年收起了刚才冷漠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神聚焦在某处——

这时,甘鲤才发现,她穿着的外衫单薄,露出上半截里衣,而起身的时候,因为看不清,她把两颗盘扣给系错了。

盯着他戏谑的目光,她眼疾手快地把盘扣取下,又重新扣好,做完才意识到,在讲究礼数的古代,这样好像有点不妥。

凉风袭来,少女单薄的衣衫抵不住丝丝冷意。

“阿嚏——”她打了个喷嚏,有点冷。

少年定性极佳,即使本身也对“礼教”不屑一顾,见眼前的少女竟若无旁人地解扣子,心中还是难免有些猜疑,只是面上不显。

甘鲤偷偷观察他脸上的表情,放宽了心,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现在停下来不走动,才觉得外面其实挺冷的,风凉飕飕,吹得她脑子晕乎乎,仿佛塞进了千斤重的铁块。

不会感冒了吧?

杜清宴今日心情不佳,抱着自/虐般的想法想在外头吹吹风。

他看着少女冻得有些哆嗦的模样,心中突然闪过恶作剧的念头。

只是没等他开口,少女脆生生的声音混了些鼻音,好奇地问他:“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她不知道自己这句话纯属是给自己挖坑。

少年借题发挥,扬起嘴角,恶劣一笑:“如果我冷的话,表妹能把外衫借给我吗?”

甘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是有些烫。

她听错了?

搞什么鬼,杜清宴要她把衣服脱了给他?

“真实的他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吗?!”没人能理解她,甘鲤只能自言自语般向系统吐槽。

可以说,现在杜清宴在她心里的纸片人滤镜已经碎得干干净净了。

没有莫名其妙的爱和恨,甘鲤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带着些旁观者的冷漠,自然不会对书里的人有浓烈的感情。

她以前看书的时候,还有那么点三观跟着五官跑的意思。

加上有系统的金手指,她也没吃过实际意义上的苦,杜清宴虽然讨厌她,甚至好感也是负到不能再负了,但两人实际上也无任何过节——除了那一脚。

甚至,如果杜清宴真的恢复了记忆,遇到她这么个身份诡异的人,不做些什么针对她,反而才让人感到奇怪。

如果这样的话,他之前损人不利已的一切行为都可以说通了。

风吹过,甘鲤冻得打了个哆嗦,杜清宴不知道她金手指的范围是操控所有可能认识林鱼的人,却像是提前预知了一般,找了杜府之外的人来做实验。

可见其心思缜密。

甘鲤恨透了这害人不浅的系统,在心中质问道:“为什么金手指偏偏对他没用啊,系统?”

系统又装死,下一步是不是要说是临时工做的?

甘鲤和心机的黑莲花相比,还是嫩了点,此时她只觉得那句话像是他被冻傻了随口胡说的,没有去探究其中的深意。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扭头就走,不想再看见这朵黑莲花,只扔下一句话,“我先走了,你冷的话,自己回去钻被窝。”

说完,就脚底生风般跑没影了。

少女茶褐色的眼里满是“你脑子有病”,杜清宴却觉得心情愉悦——他从她的回应里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若真是一位官家小姐,所作所为怎么可能如此粗鄙又不讲礼法,便是穷苦人家的女孩子,也没有这般性格的。

这林鱼莫不是其他地方来到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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