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男人至死是少年

在院子里嘀嘀咕咕的妯娌俩被这响亮的哭声吓了一跳。

大嫂徐颖和二嫂周玲玲快步走到席于飞窗边,声音焦急,“小飞,小飞怎么了?做噩梦了??”

席于飞哭的不行,上辈子他以为自己功成名就,谁都会高看他一眼。可结果呢?却是害了自己的父母兄弟,到临死都悔恨不已。

他踉跄着打开房门,看见仍旧年轻漂亮的大嫂二嫂,哭的更厉害了,“大嫂,二嫂,呜呜呜呜,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哎呀,这孩子,这孩子怎么了?”周玲玲有些麻爪,抬手在席于飞背上拍了两下,“都从乡下回来了,以后有好日子过,别哭了啊。这是做噩梦了。”

“我去倒杯水。”大嫂徐颖着急忙慌的往厨房走,片刻后端了一碗水过来,“喝点水,里面加了糖的。”

席于飞的眼泪停都停不下来,他接过水碗,扶了一下大嫂,又对二嫂道:“我,我是做了噩梦,我……”

心理年龄六十多的他,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悲伤,以及能够从头再来弥补家里的欣喜。

吨吨吨的喝了水,席于飞刚要说什么,就听见大门打开的动静。他娘曾柳华拎着个篮子进来,身后还跟着他妹妹席云盈。

他的两个弟弟妹妹跟他差了五岁,14岁的席云盈瘦瘦的,刚初中毕业。

还有弟弟席云海,这个点儿不在家,估计是出去打零工了。

“哎哟,大宝,大宝你这是怎么了?”曾柳华看见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在哭,心里直扑腾,立马对大嫂二嫂吊起眉毛,“你俩说啥了?给大宝气成这样?”

大嫂二嫂有些无语。

曾柳华这个人,其实一直都是个爽利人,聪明能干。再加上她以前是上过女子学校,学的护士,后来哪怕跟着席老爷子长途跋涉来到京城,也是去了卫生院当护士,有正事工作的。

就这么个聪明人,一遇到跟席于飞相关的事,那脑子里就是一滩糊涂酱子。

“娘,大嫂二嫂什么都没说,我就是做了噩梦,她们哄我来着。”席于飞自小被亲娘偏爱,自然知道自己的话在曾柳华心里是什么分量。

有的时候,他说一句,被兄弟嫂子们说十句都管用。

“我的儿,”曾柳华把篮子塞进席云盈手里,眼圈红着抱着她的心肝肉,“都是娘不好,都是娘没用,让你去乡下受了三年的苦。儿啊,以后咱再也不用去乡下了,娘买了肉,还买了鱼跟排骨。你不是最喜欢娘做的酸菜炖排骨吗?娘这就给你做!”

席家算是周围一片生活相当不错的,家里俩老的之前都有正式工作,席文明席老爷子还在一所中学当校长,现在还没正式退休呢,每个月能有八十块工资。

曾柳华是退休了,但她退休前是护士长,每个月工资五十八,退休之后还有退休金,也四十多块钱。再加上卫生院逢年过节还给退休的老员工送节礼,那是相当不错了。

他大哥席云峥在粮店工作,正式工,工资虽然只有三十五,但每个月能往家里拿不少粮袋子,或者一些卖相不好的豆子粗粮。

这年头可不要小看粮袋子,那都是纯棉布的好东西。不但自己家能装粮食或者别的,还能剪开来做衣裳穿,很多人家求都求不到。

二哥席云腾在煤场上班,工资比大哥高了十块钱,很是辛苦。但因为他的缘故,冬日里家里烧煤就没有发过愁。

三哥席云扬学习好,是高中毕业,在机械厂做会计。三嫂也是正式工,就在家附近的供销社,家里买点儿残次品之类的很方便。

四哥五哥去当了兵,席于飞是家里老六。

他因为生下来之后曾柳华觉得算是老儿子,跟席文明研究半个月,最终没有走云这个字,而是起名叫于飞。

这个名字来自于诗经大雅,凤凰于飞,翙翙其羽。意思是凤凰高飞,以后家里夫妻和乐。

这是作为父母对心爱的孩子最好的祝福,就是希望他平安长大,以后能够夫妻和乐。

家里大姐二姐三姐都嫁出去了,嫁的也都是正式工人,家里条件算是比较宽松的。

虽然大嫂二嫂没有工作,可家里也不少事,洗洗涮涮看孩子,例外都是活儿。而且她们俩现在都挺着大肚子怀孕了,每隔一天都能有个鸡蛋吃。

可要是说吃肉,那就难了。

席于飞从乡下回来已经75年了,肉票粮票还没取消,想要吃顿肉得去供销社抢。

也就是供销社有他三嫂,能帮忙挑了好的提前放起来,否则吃顿肉难死了。

大嫂二嫂虽然也馋肉,不过对这个六叔暂时没有太大的看法。

毕竟是婆婆最疼爱的儿子,没看家里最小的小叔子放假了还得出去打个零工赚零花钱吗?她们这个六叔,那养的真的是娇贵,以前十指不沾阳春水,油瓶倒了都不带服的。

谁能想得到这么娇养的一个男孩,竟然迫不得已下了乡,还在乡下呆了3年!

要知道,席于飞走的时候大包小包,穿着的确良衬衣,绿军裤,白球鞋。人也精精神神,皮肤白白净净的,像个大丫头。

可是回来呢?

整个人又黑又瘦,都嘬腮了!

要知道,他们每个月其实都会寄一些粮票肉票和钱过去,偶尔还能寄点儿粮食去。

但乡下日子不好过,有的时候闹灾,农村人为了交公粮都得勒紧裤腰带,每天能吃个水饱都算不错的了。

虽然那边有席老爷子老家人照顾,可是老家人也穷啊。

席于飞就算被娇养长大,可品性每问题。自己有了吃的,也会分出来给老家的弟弟妹妹和老人吃。

因为这,每年老家都会往城里寄不少山货,那玩意填不饱肚子,但在城里算是可以拿得出手送礼的好东西了。

只不过,品性再好,也抵不过一个愤青。

上辈子的愤青席于飞做了无法弥补的错事,这辈子,他必须要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

席家虽然有个院子,但却是个小四合院。

正房三间,东厢房三间,西厢房三间,还有两间倒座房,两间耳房。

看着房子多,但架不住家里孩子多。

虽然三个姐姐已经出嫁,但三个哥哥结婚早,他大哥席云峥如今光儿子就有三个,还有个小闺女,大嫂肚子里还揣着一个。

二哥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其中还有一对儿龙凤胎。如今二嫂肚子里也揣着一个呢。

三哥是两个闺女一个儿子,俩闺女是双胞胎。而且三嫂也怀孕了。

他们家院子小,去掉房子,中间院子也就四五十平。可这在周围其他人眼里,是相当好的日子了。

毕竟这个年代,很多人都没有房子,住的都是厂子宿舍。很多都是三十来平米的屋子挤三代人,都快睡成叠罗汉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席家很招惹别人眼红。

68年闹得最厉害的时候被不少红眼病举报过,不过因为主席给写的字,避免了家破人亡的悲剧。

现在席于飞自己一个人住正房西屋,大哥二哥住东厢房,三哥住西厢房的北屋,南屋住着家里那群小不点儿。

他的弟弟妹妹住那两间倒座房,按照房间分布来说,倒座房怎么都是比不上正房宽敞明亮的。

从住房,就能看出来席于飞在席家的地位来了。

“娘……”席于飞看着还活着的曾柳华,眼泪更是哗啦啦的流。

他娘辛苦了半辈子了,如今五十多岁的人,头发都白了一半,整个人都干瘦干瘦的。

上辈子他只沉浸在自己最倒霉,自己被排挤,被家里人看不起的情绪里,做事说话都不管不顾,不知道让他娘伤了多少次心。

到最后临走前,都没能看到最爱的六儿子一眼。

席于飞真的是越想越伤心,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他抱着曾柳华,哭的直哆嗦。

“我的心肝儿啊,”曾柳华抱着儿子也跟着哭,家里几个没上学的小侄子小侄女鸟悄的躲在西厢房门后,茫然无措的看着院子里哭成一团的人。

大嫂二嫂也红了眼圈,大嫂轻声劝道:“娘,小飞,快别哭了,回头眼睛肿了该疼了。小飞,赶紧扶娘进屋歇会儿,娘拎了一路的篮子。”

主要是他们家哭的声音太大,两边邻居都有人扒墙头看热闹了。

“老大家的,这是咋了?”东边院子住着七八户人家,墙头挤了三四个脑袋。一四十多岁老爷们那好奇心八卦心,比老娘们还重。

徐颖抽了抽嘴角,干笑道:“张家大哥,我六叔这不是刚从乡下回来吗?娘俩亲香呢。”

曾柳华看着那边墙头,啐了口,道:“看什么看,没看过人哭啊?”说完,扯着席于飞就进屋了。

“昨天就回来了吧?咋昨天不哭啊?”这个姓张的老爷们特别不会说话,趴在墙头上还嗑瓜子儿呢。

徐颖刚要说什么,被周玲玲拽了一把。

妯娌俩干脆不搭理他们,招呼着一群小的,也进了正房。

席于飞哭的浑身发软,瘫坐在炕上站都站不起来,给他娘肩膀哭湿了好大一块。

四妹席云盈投了毛巾拿进来,给她哥哥跟老娘擦脸。然后怯生生的站在一旁,看着她三年没见的六哥。

“行了,别哭了!”还是曾柳华提气,她用力拍了拍六儿子的肩膀,“不管咋说,人都回来了,还流这个猫尿做什么?平白让我看着心疼。你躺着歇会儿,盈盈给你哥冲碗鸡蛋汤去。”

小姑娘清脆的哎了声,转头出去了。

“娘……”席于飞搂着他老娘胳膊哼哼唧唧。

要说如果六十多岁老头子做这样,简直能让人毛骨悚然。但他现在才十九岁,男人致死是少年,更别说他现在就是少年!

少年跟亲娘撒娇咋了?

他从小就会撒娇!

这辈子他好好养着自己老娘老爹,等到六十了他照样撒娇!

曾柳华被他整的又哭又笑,搡了儿子好几下,“行了,这成啥样子了?明天你就是正式工了,以后上班赚钱说媳妇,可不能跟媳妇这样哼唧。”

“我不说媳妇儿!”席于飞终于不哼唧了。

上辈子他四十岁之前就绷着一股子气儿要赚钱,要让人高看一眼,压根想不到要找对象。等四十之后心成死灰,更不想找对象了。

活到六十多,硬是把自己过成了孤家寡人。

“孩子话!”曾柳华怜爱的看着自己最爱的儿子,“好了,你跟这儿歪着,娘给你做饭去。今天咱们吃大米干饭,酸菜炖猪肉,豆角炖排骨!娘再给你炒几个葱花鸡蛋……我的儿,真的是受了大苦了啊。”

今天好几个老太太聚在我的菜园子里聊八卦,我蹲在旁边锄草,也插不上话。

真服了,这老太太们,可找到个凉快畅快说八卦的地方了!

我听了一耳朵,说谁家打媳妇儿了,结果打完媳妇儿,儿媳妇闹着要离婚,说家风不正。

然后那个儿子也是个混不吝的,抬手就给他爹揍了一顿。

那老太太说的口沫横飞,仿佛趴人家门口看了个全程似的。

挺有趣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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