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陈年往事

邵阎没接纸,望着刑少奇。感觉好像要说什么,最后扭头,一把提起行李箱,走到房门前。

行李箱被重重砸下去。

还好走廊上铺了地毯,否则砸出来的声音应该能被投诉扰民。

或者惊起一群住客以为地震。

刑少奇觉得莫名其妙,看了眼手上的纸巾,又想到给邵阎做保姆的那两年,感觉邵阎真是男大三十变了。

当年他俩搭档,邵阎一进宿舍就开始消毒杀菌,经纪人问起来,他就说自己有洁癖,碰不得别人用的东西。

刑少奇倒也不想忍这个一看就龟毛的洁癖。

问题邵阎是个有钱的家伙,而刑少奇当时正好很穷,两人算是在财富方面狠狠互补,于是刑少奇牺牲了尊严换金钱,邵阎牺牲了金钱享尊贵。

给邵阎当保姆的那段日子,刑少奇顶多就是戴个手套,那时候邵阎也没怎么生气。

现在,刑少奇不止戴了手套,还拿纸巾给擦干净了,邵阎居然还不满意。

真难伺候。刑少奇腹诽,难道还得用消毒湿巾吗,这洁癖大少爷。

他走上前,本不想搭理,身子刚经过邵阎身边,又走了回去。

邵阎站在房间门口,刑少奇注意到他还捏着行李箱的把手,握得很紧,手背上都有青筋凸起来了。

“邵阎。”刑少奇开口。

邵阎一言不发,看了眼刑少奇,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什么?”

话虽如此,握着行李箱的手却松开了。邵阎声音很哑,他咳了一声,才忍住没夹:“我还有张卡,不限额的。你要是想,我……”

刑少奇指指他面前的房间:“我住这里。”

“你挡住我了。”

“……”邵阎提着行李箱重新砸在另一扇门前。

刑少奇刷卡进屋,“要不进来坐坐?”

邵阎似乎是气极了,不发一言。

刑少奇:“我数到三,不进来算了。一、二……”

邵阎把行李箱丢走廊上,跟着他进屋了。

刑少奇望了眼那只可怜的箱子:“你不拿进来?”

邵阎一字千金:“有助理。”

刑少奇做过邵阎的保姆,很能和那位不谋面的助理共情:“他还真是辛苦。”

邵阎闻言看刑少奇,“哪辛苦?”他说,“我给他开工资,买他的劳动,有什么辛苦的?——你心疼他?”

刑少奇带上房间门,看见邵阎抽了消毒湿巾在反复擦椅子,最后还是皱着眉才坐下去。

“得适应你的洁癖,当然辛苦。”

邵阎闻言道:“那他也是自愿的。”

刑少奇没反驳,毕竟邵阎虽然龟毛,但是出手阔绰:“对,你出价还是很大方的。”

邵阎忽地沉默下来。

他不说话,只是盯着刑少奇:“……我也不是对谁都大方。”

刑少奇点点头,和邵阎对视。

猝不及防,邵阎明显有点惊讶。

刑少奇说:“对,你对朋友就非常大方。什么都给。”

忽然,刑少奇想到一个人。

顿了下,开口问道,“你和秦然……你们没在一起吧?……你们现在不是朋友吧?”

刑少奇是真的有点担心。

虽然节目组说过,来的嘉宾都确认是单身。

但是——

当年他和邵阎谈恋爱的时候,邵阎还会抛下他专门给白月光过生日,和白月光孤a寡o一起旅游,回来给刑少奇带个奢侈品配货时才买的小饰品。

那时候刑少奇问过两人的关系,邵阎是怎么说的?

他说:“刑少奇,别把别人想的那么龌龊。我和秦然只是朋友。”

如果邵阎现在有‘朋友’还来上综艺,那刑少奇只能表示:恕不奉陪。

然后告诉节目组,这个交友观不正常的家伙会把节目从综艺弄成出轨实录。

而要是邵阎想把他当成那种‘朋友’,刑少奇更是能恶心到吐出来。

半晌,在刑少奇狐疑的目光里,邵阎咬牙切齿:“没在一起。”

邵阎:“什么朋友……?我和他早就没关系了。”

刑少奇更警惕:“那我是你的预备朋友?”

邵阎一愣,“我和你怎么可能只是朋——”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没说下去。

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邵阎的声音很轻地,从身后传过来。

“不是朋友。”

刑少奇发现邵阎很难得的低下头,声音艰涩地:“……我和秦然,没关系了,很早以前就是。”

“我和任何人,都不会有那种关系了。我不会再有你说的那种‘朋友’……”

原来他也知道自己和秦然的朋友关系很奇怪。刑少奇想,但是他们居然没在一起。

难道说,顶着朋友的皮做尽恋人的事,才最刺激?

刑少奇懒得深究,反正邵阎说的是真是假,和他没关系。

不影响节目就行。

节目组给他们定的是套房,有专门的会客厅。刑少奇找到了茶具,熟练地消毒、煮水。

邵阎说完话以后,一直沉默。他也不看刑少奇了,或者说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只是偶尔视线落在刑少奇身上,看两秒又离开。

直到刑少奇开口问:“你带茶叶了吗?”

邵阎坐在椅子上,望着刑少奇,缓慢地点点头。

他说:“我让助理拿过来。”

又顿了下,好像怕刑少奇不满意,提前解释,“……茶叶放的时间不一样,味道可能会变。我这次带的是新茶。”

刑少奇把桌子消毒擦干,“上次谈合同的时候不是喝了吗?味道没怎么变。”

邵阎:“……你喝出来了?……不对,你怎么能确定是我的茶。”

“有甜味,一般人泡不出来。这还是你教我的。”刑少奇说。“而且我想,除了你,应该没人那么无聊,专门去学用十几道工序泡茶。”

沉默。

半晌,劭阎开口:“……可你学会了。不是吗?”

“是啊,因为我也很无聊。”

学习泡茶这件事,回忆起来,算不得美好。尽管后来刑少奇靠着这份技术收获不小,但当时只觉得,外表看起来文雅的茶艺,实际上是铁砂掌才能掌握的武林绝学。

被沸水烫得滚热的茶盏,一次又一次磨过指尖,要忍住刺痛的烫意才能飞去浮沫,洗去浮尘,最后得到一杯清茶。

然后……

就被邵阎连碗带茶,扔在地上。

还留下一句:“脏。”

劭阎似乎觉得自己找到了可以打破沉默的话题:“其实你学得……还不错。”

“你怎么知道?”刑少奇的目光落在指尖,他用拇指揉了下自己的指腹,莫名的刺痛感便消散无踪了,“你从没喝过我泡的茶。”

顿了顿,刑少奇想起来:“倒是看着别人把茶泼到我脸上过。那时候溅到你嘴里了吗?”

“……”邵阎又沉默了。

屋里只剩下滚水的声音,咕噜作响。

刑少奇并非有意讽刺,只是事实如此。

提起那些往事,如果真的要论个对错纠纷,那么这些打着“复合”名头来参加节目的前任,大部分都得以“迫害刑少奇”的名义被逮捕判罪。

邵阎更是能直接击毙。

物质上的亏欠,刑少奇可以清算,通过官司、手段,拿回自己应有的东西。

但是情感上的伤害无法磨灭,刑少奇也做不到释怀。

他能毫无波澜地对待前任,但并不意味着他会原谅那些过往。

“味道变了也正常。”刑少奇说。

“什么都会变的。”

就像当年他以为自己会和邵阎做一辈子的搭档,但组合最终解散。

当年他以为自己会和邵阎永远在一起,但秦然这个朋友如鬼魅时时坠在他们中间。

当年邵阎还说过“分手后就不能去挽回。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人。更何况既然那么放不下,为什么还要分手?”

你看现在,不还是变了。

水液沸腾的时候,房门被敲响,是邵阎的助理。

刑少奇开门时很谨慎,用猫眼看了,又挂上锁,只露出能过一只手臂的缝。

助理递进来茶叶,没接到,助理就收回了手。

刑少奇挑了挑眉。

助理站在门外,语气恭敬:“邢先生。”

他说:“邢先生,让我进去泡茶吧。你知道的,邵总脾气不好,手艺不行的茶水,他不喝的。”

顿了顿:“噢,邢先生可能不知道,毕竟邵总……没喝过你泡的茶。”

门缝太小了,只能看到一点室内的边角,看不见来拿东西的人。

助理接到的电话里,只说让他送茶叶到刑少奇房间。

而邵阎有洁癖,平时都不住酒店。哪怕住,也要打扫半天才会进去,更不会进别人的房间。

门内没有回应。

助理的语气还是很恭敬:“刑少奇,何必这样不要脸?你们分手这么多年,还要借着邵总的地位给你贴金。当年秦然都没你这么骄纵。”

“更何况秦然和邵总从小一起长大,你又算什么呢?”

砰——!

门忽然晃动了一下,好像被什么狠狠踢了一脚。

助理声音平静地:“这么多年了,你脾气还是这么差。刑少奇,这都是穷人的毛病。你得改。秦然就不会这样。”

门突然打开。

助理原先还有些嘲讽的脸色,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邵阎站在助理面前,面色阴沉,握着门把手,望向助理。

刑少奇站在他身边,欣赏这出意外的好戏。

邵阎一字一顿,声音低哑,在助理惶恐的脸色面前,说。

“你又算什么东西?”

他没听任何解释,也没有耐心去管缘由,拿过了茶叶,关上门。

只顿了下,看着刑少奇说:“……你怎么还站着不动。”

刑少奇看热闹:“噢,我以为还没结束呢。他骂我骂得可比十年前文雅多了。”

“……”邵阎脸色一变,“十年前,他敢骂你?”

刑少奇惊讶道:“你那群朋友都骂过吧。你不知道?”

邵阎哽了下:“……我不知道。你从来都没有告诉我。如果我知道,我不可能——”

“告诉你,你又不会和秦然绝交。”刑少奇平静地说,“而且,他们没说错。你们一起长大,是我横插一脚。”

邵阎握着茶盒的手猛地用力。

“我们是……”他卡了一下,又不说话了。

因为刑少奇看着他,问:“况且,你会相信我的话,觉得是你朋友在针对我。而不是我无理取闹吗?”

邵阎沉默了。

沸水冲进茶杯,合上盖,沸腾的水液在邵阎手中好像不存在温度。

他泡茶的姿势很标准,赏心悦目。刑少奇知道他来自书香世家,从小学习,也没想和他抢活干。

只是没想到撞上一出好戏,导致本来就尴尬的氛围更凝重了。

邵阎默了半天,撇茶沫时,开口解释:“他平时在我面前不这么说。”

“他说,他很敬佩你。从练习生的时候,就跟着你练习,他很怀念和你做队友的日子……”

助理是两人在练习生时期的同辈。

如果不是因为这层关系,邵阎不会让这个早被淘汰的大龄练习生成为助理。他偶尔会和助理讨论刑少奇,两个人共同回忆当年的往事,通过回忆描摹刑少奇的脸。

刑少奇忽然笑了一声:“我没有队友。”

他看向邵阎:“你忘了吗?秦然抢了我的出道位,和我朝夕相处、一起练习的……都是秦然的队友。”

啪——!

邵阎没拿稳,茶杯猛地砸下去,滚烫的茶水溅出来,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

刑少奇望望茶杯,又看看邵阎,觉得很搞笑。

有些人还真是奇怪。做事的时候不留情面,等到别人提起,就好像突然知道了是非对错,礼义廉耻,突然就能感受到愧疚和羞耻。

莫非是掩耳盗铃,觉得没被发现,自己做的就不算错事?

邵阎深呼吸了几次,在快要凝滞的空气中,冒出来一句:“抱歉。”

他重新泡了茶。

刑少奇忽然觉得很无趣。本来看邵阎吃瘪,也不觉得多有意思,只是看这些讨厌的家伙哑口无言,也有几分愉快。

他不否认这其中夹杂着一丝痛快。

只是在听到邵阎道歉时,他感到那点痛快也灰飞烟灭了。

当时邵阎帮秦然抢出道位时,没给刑少奇道歉。

刑少奇把八卦小报上,写着‘邵阎和秦然私密约会’的新闻给邵阎看时,他没有道歉。

现在没拿稳茶杯,倒是道歉了。

原来这样的小事就能听到邵阎的抱歉。那刑少奇当年痛苦了那么久,为什么至今没能得到一句对不起?

随着茶杯一起递过来的,是邵阎的卡。

黑色的卡片递过来,邵阎好像连语气都变得有力。

好像他依靠着卡里的钱,终于找到了在刑少奇面前的一丝高尚地位。用着金钱弥补掉过去的伤痕,如果刑少奇此时真的缺钱,就给了他可乘之机,让他有机会说出那句“我可以补偿”。

可惜刑少奇不缺。所以也偿还不了。

况且这是偿还吗?刑少奇想,偿还是被弥补失去的东西,不是被恩情裹挟着被迫说出原谅。

“我调整了额度,你随便使用。”邵阎说,“要是缺钱,我可以给。”

有点可笑。刑少奇想,他看着邵阎的脸,这个人一直以来的沉默、哑口无言,都因为这样一张卡片烟消云散。

他觉得能帮到刑少奇,于是自己曾经的伤害就有了机会被重新修补。

“……我不缺钱。”刑少奇说。

刑少奇难得有些庆幸。

如果他因为陷入困境,只能接受加害者帮助,最后被迫说出原谅。

那他会后悔。

悔恨自己为什么不够强,不能自己挣扎逃出泥潭,反而要借着垃圾才能脱身。

“那……”邵阎声音轻了下去,他问,“你是真的,想要和某个人,复合?”

说话的时候,他望着刑少奇。

邵阎的眸色很浅,近似蜂蜜,“……你原谅了?”

语气里隐含期待。

刑少奇拿着茶杯,“原谅在某种意义上,是懦夫掩盖无能的借口。”

“我不是懦夫,也不无能,所以我不会原谅,只会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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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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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不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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