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自从知道外面留学要花很多钱之后我就开始攒钱。

卓娆姐教我:“第一步先记账。”

小梅和招娣也要学,打算和我一起去买记账本。

我打算在商场里那种文具店买一个小本子,但被卓娆姐紧急叫停:“商场的本子最便宜也要二十块钱,你就不能拍下照片上PDD搜图买吗?”

可是我现在就想记账。等快递花费几天到我手里,恐怕我这股急切**的攒钱心劲儿早就没了。

“那我们去我们城中村的小卖部买吧。”招娣出主意。

小超市里有笔记本卖吗?我表示疑问。

还真有。

在小超市货架最底层,老板找到几个素净笔记本,拍拍上门的灰递过来。

我怀疑全国廉价笔记本都是这个皮。

硬板纸做封面,左侧白底画虚横线,右侧竖着纯色填充:浅灰、明蓝、浅绿,侧面是NOTEBOOK几个英文字母,28开,A5大小。

“好丑。”小梅客观评论。

“这跟上学时候同学用的一样。”招娣很有亲切感。

大概全国的文具店里都有这个便宜笔记本,所以不管我们来自湖南还是西北还是中原看它都很眼熟。

大概因为它便宜,所以很常见,我印象里那种nerd男学霸最喜欢用,因为他们不挑。

稍微对自己生活有点美学追求的同学,都会远离这种笔记本。

这么说吧,我只在两种情况下才会对这个笔记本感兴趣:

一是传纸条,纸条夹在本子里,最好有班里同学的绯闻;

二是在内页画了五子棋盘玩五子棋。

“怎么玩啊?”招娣很感兴趣。

“实心圆一方,空心圆一方,在棋盘上就能下,老师来了就翻到前一页笔记内容假装在讲题。”

笑死。

我讲完后才后知后觉:怪不得我学习差,是有原因的。

不过来者犹可追。

“好几个色呢,随便挑!”老板似乎是觑见我们不打算买,拍了拍本子。

荧光冲眼的淡绿、正经到疑似有编制的藏蓝、跟我人生一样毫无希望的浅灰,

多看一眼都能联想到悲惨世界。

有一本封面上甚至还有个盘子印,显然是老板拿来垫过碗盘,凹陷进去的辣油可推断出是豆瓣酱爆炒出来的红油,就是不知道是回锅肉还是鱼香肉丝?

我们放弃,最后还是去了商场里买了一个好看又精致的笔记本。

我有点心虚,跟卓娆姐信誓旦旦保证:“这是攒钱前最后一笔不合理花销了。”

卓娆姐笑:“没事,适当花花也行,人老是极端攒钱心理会出问题的。”

我拍拍胸膛:“我一定战胜**。”

相比买本子,记账就容易点。

主要因为现在都是手机支付,花什么钱只要调动手机账单稍加回忆就行。

卓娆姐说她当年是把所有的支出都保留单据,每天晚上把单据整理好再写在记账本上:“以前的人没手机,日子还真是充实啊。”

记账后吓一跳,我总花销居然也不小呢!一个月居然能到四千。

我之前一直以为自己花销也不大,一算下来就发现不对劲。

我回头边翻账单边惊叫:

“呀!哪来的三十?我怎么不记得了?”

“这一笔48怎么回事?是不是被盗刷?”

事实证明全部是我刷的。

这里买一杯奶茶,那里买个口红,算下来居然花了不少。

想想以前上学时,我一个月生活费基本等于0 。

怎么短短一年,我的消费习惯就发生了这么大变化?

我看完所有账单后吓得半天没说话。

小梅和招娣算完也差不多,各个惊呼:“谁偷了我的钱?”

小梅家的悠悠看我们大人算账,自己也闹着买了个小本子跟着记账,这会也跟着学舌:“谁偷了我的钱?”

痛定思痛,我们决定严控生活的每一笔开支。

卓娆姐教我们:“你开两张卡,一张卡办完后不许开手机银行网银,立刻掰断卡片,每次工资到账,预留出一笔钱后剩下全部转到这张卡里。”

我听懂了,这样更有规划嘛。生活费留个两千,每次花钱看看两千块,肯定不敢多花了。

“可我要是想花钱,补办那张卡呢?”

“补办至少得好几个工作日吧?等卡片实体到你手里也好几天了。那时候早不想买了。”卓娆姐很有经验,“几天后还要花,那就真的花了。”

“还真是。”小梅惊呼,“我半夜下单买的衣服,第二天就不想买了,还有猪瘾犯了时买的零食,第二天肯定就不馋那个了。”

果然是卓娆姐,手把手教我们这那。

我们像刚出新手村的菜鸡,多亏了卓娆姐,才会慢慢学习人情世故和理财算账这些生活必需技能。

严国栋他懂得多,跟我说留学便宜国家初期要花大概30万,后面站稳脚跟可以代购或者在当地打工续上。

30万。

哥哥说我们有两个人,除以一半就是15万,他帮我攒。

这样的话15万其实对我来说并不是个遥不可及的数字。

我估算了一下,做外卖员跑单勤奋的话一年可以赚一个七八万到10万块钱左右,如果过得省一点的话一年攒下来六万。

也就是说大概过三年我就可以去留学了。

我不打算借哥哥的钱,因为我觉得他的钱也不容易,我打算到时候跟他借一点。

等我毕业上班了再还给他就行。

这个“省一点”其实需要“非常省”。

我开始疯狂攒钱,把物欲压制得低而又低。

有了攒钱这个目标放在前面,生活也骤然不一样了。

我一下感觉自己清醒了很多:

下午外卖员聚集的美食街有人趁着点单间隙点奶茶,我就没喝;

染烫过的头发长长了我也没有续染,而是直接找城中村的理发店剪掉了分层的地方,这一下就省下了三千;

更不用提平时吃饭,以前我都是跟着群里的年轻人们吃那些网红美食,现在都跟着网约车师傅们去“司机之家”之类的地方吃十五块钱一份的盒饭。

招娣和小梅两个也开始攒钱,她俩倒是不留学。

但是小梅想给女儿攒钱:“我夫家嫌她是个丫头说以后嫁人还能收一笔彩礼,但我想让她不一样。”,她自己本就是在父母爱意中长大的,等到了北京见识到那么多之后更是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招娣则是想攒钱开饭馆:“北京的饭馆那么难吃都客流不断,我以后做饭比它们都好吃,那岂不是闭着眼睛都能赚钱?”

三个人各有各的志向,于是开始疯狂攒钱:这个拿肥皂取代了洗发水沐浴露,那个做熟饭后直接就着锅吃,连碗都不用,说这样能节省下洗碗的水。

卓娆姐摇摇头:“肥皂虽然比洗发水沐浴露好,但你们毕竟还年轻,还是要经历点物质**,不然太压抑了反而反弹更厉害。”

“不用吧。”岑坚在院里看热闹,“我觉得挺好,消费都是资本家想出来的消费主义陷阱,鼓吹我们年轻人消费,其实我觉得我们原本都是猴子,要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也没用,只是为资本家添砖加瓦罢了。”

他说的名词我听不大懂,不过攒钱总没错吧?

我和小梅几个变着法子的攒钱,甚至互相在购物软件上签到,据说连续签到一百天就能领一份卷纸或者一箱水果。

卓娆姐笑而不语。

一转眼到了月底。

卓娆姐问我们:“你们达成目标了吗? ”

我们对视一眼。

心虚摇摇头。因为过于心虚,摇头的幅度极其轻,速度极其慢。

我们的原计划都是攒五千。

但是我攒了四千,招娣攒了三千,小梅攒了四千。

“你们都干嘛了?”

我嘴馋,没忍住吃了几顿好吃的。

“那能花那么多钱吗?一顿一千?”

“因为太馋了,所以猪瘾犯的时候一咬牙吃了顿贵的,去买了两大块手抓羊排。”

司机之家还不错,但是肉不大多,菜里油很多,菜大部分是便宜的鸭肉和鸡肉。

我感觉吃多了嘴里都是鸡粪味。

当然也有猪肉,有肉丝,有时候也有梅菜扣肉,算是肥厚肉片,但不知道是不是岑坚说过的“预制菜没有灵魂”,我吃多了那种肉,并没有大口吃肉的满足感。

所以吃这些菜久了,我真的是嘴馋,看见路边牛肉拉面店外售窗口里大块的手抓肉就走不动道了。

肥厚的羊排冒着热气,边上一层肥油裹着里面丝丝瘦肉,下端的肉骨头已经被煮得发白,正好方便捏着啃。

我只要了两块,但没想到手抓羊排挺贵,两块就秤了两斤,一斤九十八,这下两百就没了。

“然后呢?”

“单吃肉太奇怪了,我又买了一份朝鲜族冷面。”

“冬天吃冷面啊?”卓娆姐奇怪。

是啊,吃完肥厚的羊油,喝一大口冰凉清爽的冷面汤,发甜、微酸,别提多解腻了!

再吃两口里面的苹果片梨片,说也奇怪,我本来不爱吃苹果,但就是爱吃冷面里的苹果片,又脆又甜。

最后吸溜两口冷面,也不知道冷面是什么面做的,反正跟我常吃的麦子面不一样,冷面要更筋道更爽滑,像粉条,没有吃面条的那种乏味感,感觉像是在吃零嘴。

“那也不贵啊?”

“我吃撑了,喝了点奶茶顺顺,最后又觉得肚子撑,怕吃出毛病,又买了一个糖葫芦消食。”

卓娆姐被逗笑了。

“我又觉得自己吃独食对不起哥哥,所以给哥哥也秤了二斤手抓肉。”

“那也要不了一千吧?”

“第二次我又馋肉了,这回我聪明了,没在店里买,打算网购自己煮。”

我在网上搜过了,一斤羊肉三十多块钱,一斤羊肉煮出来能到六两,这样就算缩水,我也只用花六十块钱就能吃到外面九十多的羊肉。

主意是挺好。

但网购没那么快。

于是在下单完羊肉后我又流着口水下单了些乱七八糟的豆干、鱼干之类的小零食。

买完之后我安慰自己,虽然花的价钱多了,但是我买到的东西更多。

网购完这还没完,我肚子还是饿的,所以去外面又吃了一份好点的卤肉饭,又花了四十八。

我已经省了手抓肉的价格了,卤肉饭贵点就贵点吧。

“那你呢?”卓娆姐问小梅。

小梅买了一份一千块钱的乐高积木:“这个对悠悠好,我看城里孩子都在店里买。”

她能为了女儿省钱,就能为了女儿花钱。

逻辑很通顺。

招娣更离谱,她买了一个包!

一个COACH的包。

居然要两千块钱!

我和小梅轮流看她的包。

“怎么这么贵啊?”

“外面包金镶银的包啊?”

并没有。

只是外皮看着光滑些,整体色调是土灰色,有个人赶马车。

“就这?”

而且还是pu皮做的包。

“连个真皮都不是吗?”小梅家境好,但也局限在知道真皮包要贵一点,更上档次一点,同样价钱买真皮牛皮肯定是最划算的。

我们俩对着她的包发出土包子的惊叹。

“我已经算节俭了,这个牌子还有布做的包呢!我看我们店里一个女孩背。就咬咬牙买了。”招娣不好意思,又辩解,“可是这个包真的很好,你看,它还配了一个防尘的布袋子,抽绳一拉就防尘,就连它这个纸袋子都比商场里常见的厚。”

我真服了:“两千块钱能买四克黄金,你就做个金袋子都能啊。”

“可是它,就是很好。”招娣抱住包像宝贝,“我每次打开布袋子,闻闻里面的香味,就好像又回到了商场里那家店。”

怪不得我们几个都没见过这个包,原来她都舍不得背,藏在袋子里。

“店里同伴有,所以你才买啊?”

招娣攒钱也很有动力,除了跑外卖还在几家便利店随机做兼职,趁着单子少的时候不定时去兼职,专门帮偶然请假的员工应急,算下来比纯跑外卖划算。

但没想到便利店同事里有个年轻女孩,那个女孩子跟她差不多年龄,是北京本地人。

本地女孩,家里拆迁,家长让她找个便利店的工作只是为了不让孩子闲着学坏了。

上班钱还不够她的车加油钱呢。

女孩衣食无忧,喜欢打扮,衣着入时,给店里的同伴们讲自己背的穿的都是什么牌子。

我们村里孩子哪里知道什么是牌子,最多是班里有些同学穿三叶草和耐克。

招娣听得云里雾里,但对那个包包的向往更甚。

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进了那家店。

本来就鼓起勇气去的,所以店员报价后她又觉得不得不买,就这样稀里糊涂刷卡买了个不背的包回来。

三姐妹花钱的理由,一个比一个多。

卓娆姐最后问我们一个问题:“我就纳闷了,你们不是卡都掰断了,怎么取的钱?”

招娣是重新补办的卡但过了几天还是想买,小梅跟哥哥借了钱,过了几天也补办了,我直接连夜下载了手机银行。

三姐妹花钱的途径,也是一个比一个多。

岑坚在旁边听得咋舌。

卓娆姐摇摇头笑:“你们啊,都说了,不要刻意压制自己花钱的**,想花就花,反而是你们这种刻意省钱,会让自己忽然爆发大额消费。”

我们想想也是,要是以前我们不刻意省钱,省下的钱还比现在多呢。

“花就花了,你们也是花到自己心坎上了,咱们都是穷出身,本来在世间就活得苦,要是再克扣自己口粮打扮,那日子是半点盼头都没了。”卓娆姐说得很洒脱。

我们几个听进去了。

“不过你下回别买这包了。”卓娆姐叮嘱招娣。

“可我看她有啊。”招娣不好意思说,但我们都明白,大家都是同龄人,那个女孩又受父母宠爱,她其实很羡慕那个北京女孩。

她肯定也想像那个女孩子一样做个被父母宠爱的孩子,可以肆无忌惮绽放自己的生命,因为知道有人兜底,没钱也没关系。

而我们这样家庭的女孩子从还没出生就已经注定是被厌弃的垃圾。

即使“有幸”不被出生后溺死、丢弃、被送人,所有闯过前面三个关卡的女孩子都会被“不想赔本”的父母榨干骨髓:

小时候带弟弟,稍大做家务,平时当情绪垃圾桶,出嫁时当换彩礼工具,稍大点当父母养老工具人,闲暇还要掏婆家钱给弟弟,死后讹诈夫家钱、配冥婚,连最后一滴尸骨都不会放过。

与其说招娣是羡慕她的包,不如说招娣是羡慕她拥有的爱。

被她宝贝一样藏在衣柜里的包包,每次打开布袋子翻看的时候,就会让她有几秒钟安慰自己:我跟那个女孩子一样。

一样拥有这个包包,或许是一样有父母爱。

简简单单五秒钟,可也足够慰藉无涯苦难人生。

要不然,人生该有多苦啊。

卓娆姐摸摸招娣的头发:“我不是说你没有买奢侈品的资格,我是说你可以不用买轻奢。”

我们听糊涂了。

卓娆姐对买东西也有心得:“你这辈子买东西记住,不要买任何轻奢品。那些轻奢的概念,什么潘多拉手链、施华洛世奇水晶,都是资本家想出来收割穷人钱的。”

她打开手机给我们科普:“正经奢侈品和轻奢是两个概念。”,又翻出一些奢侈品包包给我们看。

什么香奈儿、LV,我们看得眼花缭乱。

“如果你真的真的很渴望奢侈品,那你可以买二手的奢侈品啊,你看两千块钱就能买一个原价两万的LV包了。”

招娣咋舌。

“等你不想背了再卖出去,因为是大牌所以认可度比轻奢高,说不定还能回本呢。”卓娆姐说得头头是道,“我年轻时候买过一个香奈儿,因为是经典包形又保存的好,一年前出来打工上网上卖了,还比当初买的时候多赚了两千呢。”

“当然了,也就是运气好赶上香奈儿涨价,以后虽然没这好运气了,但你花钱要花到刀刃上。”

“你要记住,穷人花的每一笔钱,最好都是投资品,而不是消费品。”

毕竟卓娆姐丈夫是开大货车的,在那个年代一年就能赚四十万,妥妥的高收入群体,她也有丰富的花钱投资经验。

我们三个一个字一个字背诵。

这一趟课,我们三个学到的是“好好把自己满足一遍”不是什么羞耻的事。

招娣更是学到了好多。

在看到二手包包们贬值的幅度后,她捂住胸口:“我以后再也不买包了。”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除非到我开饭馆成为富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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