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桐这回听懂了。

“你觉得我在消遣你？”

他似乎气得不轻，“我看起来很无聊吗？”

林桐指了指盒子，“排队都不一定能买到的东西，你爱吃不吃。反正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再一再二不能再三，上次你不要奶茶，这几天缺钱宁可不搭理我出去卖艺，现在又不要小饼干，那么好吃的小饼干！”

林桐气气得直转圈，他有火发不出，再生气他也知道不能对着时韧使横。

他现在和时韧的亲缘关系不当不正的，正是尴尬敏感的时候，要是自己倔驴脾气上来过了火，他和时韧就真的做不成亲戚了。

“我也不是非要死乞白赖地跟你做亲戚……”林桐梗着脖子道：“长辈们总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何况是我跟你这样本来就应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是在跟你示好没错，但我也是有脾气的。外头谁不知道林家小少爷脾气特别大？我在我哥面前都没对你这么殷勤过。”

林桐越说越觉得委屈，他一笔笔细数时韧的“罪行”，“虽然我一开始骗了你，但我接近你不是为了伤害你。你到现在都在防备我，不接受我的日行一善还跟我冷战，从来没有人这么冷落我，你要是不开心就跟我打一架，打赢打输都是自己的，你早出晚归地避开我，要不是今晚我在你们班——”

林桐骤然闭嘴，差点说漏话。

一直沉默的时韧抬头，也不说话，就平静地看着林桐。

十七八岁的少年火气未消，又因为说错话的懊恼无端多了几分委屈。

这委屈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他明明是个受人追捧的酷哥，结果一对上时韧竟变成了热脸贴冷屁股的。

林桐眼眶倏地就红了。

时韧：“……”

嘴硬心软的小孩子真的好难搞啊。

时韧一阵心累，却又难得没觉得厌烦。

即使林桐话说得难听，但时韧还是听出了他的善意与关心。

他已经很久没有接收到这种温暖的真心了。

虽然还有很多疑惑，但时韧此刻也不想多问，他走前一步，摸了摸林桐的头发。

林桐对上他的眼神，莫名从里面看到了慈爱。

林桐：“你真想当我爸啊？”

说话声瓮声瓮气的，明明没掉眼泪，却好像已经大哭一场，“按照年纪你得叫我一声哥，大两个月也是大。”

时韧问他，“为什么这么想接近我？我这种亲戚，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而且以林家现在的地位，我虽然了解不多，但单单看你，就知道你们不需要主动接近，身边就有很多攀附来的人了。”

他对亲缘家族已不抱期待，也不觉得单单一条看不见的亲缘线就能把比陌生人熟悉不了多少的两种人绑定在一起。

时韧说：“我们不是一类人，何必呢？”

林桐不解，“怎么就不是一类人了？”

时韧浅笑，“你随手送的奶茶够我三天的早饭，这一盒饼干是你的一顿下午茶，可我现在连正餐的钱都要小心花。”

时韧有些累了，情绪消耗体力，哄孩子更费情绪，他不能任由循环下去。

“我想睡觉了，你也休息吧。”他说。

林桐抓住时韧的胳膊，对上他平静的眸子时又放开，“你别不开心。”

他别别扭扭的，话说得磕绊，可见从来没说过软话，“你不能一下子接受有了亲人，没关系，我理解了。但咱俩各退一步，你也不能再拒绝我的好心了，明明知道你是我小姨的孩子，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吃不上饭？我脾气不好，但也没那么不善良。”

时韧说：“我知道。”

林桐得寸进尺，“那就好好拿着这个小饼干，不许再还给我。”

他说得凶巴巴的，心想着下次最好带点能填饱肚子的给时韧，这种小零食一样的东西时韧好像很不喜欢。

时韧不知道他在默默反省，只是揉着略不舒服的胃，想着今天要早点睡。

他今晚饭卡里多了辛苦钱，也终于舍得好好吃点米饭。

可他去食堂去得晚，又没舍得去能单点餐的窗口，只看着剩下什么菜，这个盛点那个添些，就算解决了晚餐。

不过已经比之前啃红糖馒头好很多，时韧上床之前又扫了一眼桌上的饼干铁盒，这个牌子的他上辈子吃也是初中时的事了。

之后直到死亡的那五年，时韧现在已经想不起过得是什么日子。

他明明意识清醒，却好像与之前的自己越来越远，完完全全成了这个平行世界的“时韧”。

而上辈子的过往翻过，只给了他报仇雪恨的动力加成，却模糊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凄惨和窘迫。

也不知道这是残忍还是幸运。

-

林桐是被一阵略痛苦的呻|吟声吵醒的。

他平时睡眠很好，陷入深度睡眠时恐怕地震也震不醒他。但他今天心里装着事，一直在浅眠状态，模模糊糊听到声音时他条件反射地按亮手机，凌晨一点二十。

“嘶……”隐忍的抽气声再次传来。

林桐这次听清了，他翻身下床，走到时韧的床前小声问：“你，做噩梦了吗？”

没得到回应，林桐不敢再问，之前朋友们八卦过，有说别人做噩梦的时候不要接话，有说要把人叫醒的，林桐一时拿不准主意，便就在时韧床前杵着。

半晌他终于觉得不对劲，时韧好像不是做噩梦。

林桐探探时韧的额头，轻微低烧。

他赶紧摇醒时韧，“醒醒，时韧醒醒，你在发烧。”

他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但常识还是有的，林桐又去翻家里给自己准备的药箱，里面大多是跌打损伤药，毕竟家里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

林桐叫不醒时韧，只得使劲拍拍时韧的脸颊，又晃他的身子，“醒醒醒醒，起来吃药再睡。”

时韧正难受着，猛地被人拍醒还回不过神，他瘪瘪嘴要转过身子躲开恼人的不速之客。

林桐发的运动细胞和敏捷的身手发挥了作用，趁着这当口眼疾手快地把时韧捞起来。

“别睡了。”林桐借着身高优势，即使是隔着床栏，也能把时韧的身体摆正。

时韧却皱皱眉，小声嘟囔，“好像动物园啊。”

他就是隔着玻璃墙和砖石围挡的动物，林桐站在外面投喂。

林桐没想到时韧生个病还多了个吐槽技能，他也嫌站在床前举胳膊麻烦，索性三两下爬到时韧的床上，一手温水一手药。

他又想到时韧晚上可能没吃什么，怕突然吃药刺激胃，便又把那盒饼干拿过来，“先吃两块饼干再喝药。”

林桐看着时韧终于肯乖乖吃饼干，心里一阵舒畅，终于扬眉吐气，“水不烫，我那个保温瓶的效果不太好，这个温度正好。”

林桐想起刚才看到的，“你换保温瓶了？”

时韧把一杯温水都喝净，脑子也清醒了。

“前几天换的。”他说。

林桐估计又是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打抱不平这种事讲究时限，刨根问题涉及亲疏，这两样他都不占优势，索性闭嘴不谈。

他只问自己能问出口的，“你怎么突然发烧了？晚上着凉了吗？”

时韧摇摇头，“是胃不舒服，可能身体有火气，就发烧了。”

这半个月时韧饮食虽规律，但那都是节衣缩食红糖馒头就白水的规律，今天晚上突然好好吃顿饭，胃却开始闹脾气了。

再加上这段时间心情郁结，他虽面上不显，但心里压着事，内外双压，终于是把火气逼出来了。

他话说得含糊，林桐却听懂了。

“从明天开始好好吃饭。”他说：“不对，是今天。”

时韧没搭腔，林桐也不在意，“反正你得听我的，我饭卡上的钱都花不完，不给你吃也是请朋友吃了，你不用有负担，就当是做哥哥的见面礼，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对，就抚养费了。”

突然被占便宜的时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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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不好惹的弃子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