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交代

大军停在渠邱邑三里外,余子归带着张德旺与童瑶入邑,邑外由柳松与陆孝真领兵驻守。

泰东客栈这头,自当家随军去后,便熄火打了烊,当家老母在逗孙儿玩耍,他媳妇江落儿,唤来娘家弟兄,正帮衬她们修补后院。

“得亏你家有三兄弟搭把手,唉,也不知阿泰何时能归……”

夫君是家中独子,江落儿嫁入家门后,便一直跟在他身边料理客栈事务,她行事也利索,曹三当时将她掳走,亦不只是单单作协,确有开设分店之意。

“娘,您放心,待后院修补好了,咱便如往常一般开张,跟着夫君三载,日常打理我再熟悉不过,届时娘帮我多看看阿骁便是。”

江落儿一边打扫着客栈,一边宽慰老母。

“好好,你们小两口行事,我是安心的,阿骁就在这玩,好不好?祖母去伙房瞧瞧你的吃食熬好没有。”

稚子只顾玩着手中破损的竹马,听不见其他,他骑又骑不上去,只得绕着竹马攀爬。

江落儿见了,手中的利索劲稍顿,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我来看着他,辛苦娘了。”

老母摇首去了伙房,“日日吃食罢了,这叫什么苦……”

客栈出事,军爷带走了当家与叛变的跑腿小二,马夫,厨子与杂役,也早就不干了,因此余子归敲门时,只见一双妇孺。

江落儿自是不识得余子归的,“军爷这是……”

一眼望见稚子要跌落竹马,余子归还未开口,人已侧身上前,一把接住稚子。

稚子被吓哭了,江落儿忙上前抱过,有些忐忑,“谢过军爷谢过军爷。”

又哄起稚子,“阿骁不哭啊,娘在这儿呢?这竹马不乖,咱不玩了,待爹爹归了,娘让他再编个新竹马给你,好不好?”

后头的张德旺系好拴马桩,童瑶自然而然接过系在余子归马背上的包袱,二人闻得里头动静,也纷纷入了客栈。

瞧见张德旺,江落儿欣喜,“军爷,是你!太好了,我夫君他可是归了?”

张德旺有些不知所云,挠头望向余子归,说道:“当家媳妇,这是我们头儿,余百户。”

江落儿眼中期盼之意未减,抱着稚子颔首行礼,“百户长好。”

稚子倒也不啼了,好奇望着众人。

余子归拾起破损竹马,用了巧劲,便将那凹陷的位置掰正了,正思忖着话,余光却瞟见后院有影。

江落儿会意,她笑道:“稚子玩具罢了,谢过军爷,后院是我娘家弟兄们,听邻舍的说,当日后院起了大火,幸而不算大事,他们正修补坏墙。”

提及这事,张德旺也燃起了亏欠之意,那火还是他们的人放的,实在是……

余子归明了,抱拳行礼,“今日前来,是为报讯,当家为证,我却未能保全当家性命,以至于他被贼人毒害,余某心中有愧,若有所需……”

“百户长是说,我夫君他,死了?”江落儿打断了余子归的话,哄儿的手也停了下来,定定问道。

客栈一时鸦雀无声,余子归面对妇人质问之眸,敛下了眼,咬着后牙槽沉颔了首。

童瑶望着余子归,心中复杂,她既同情妇孺,又忧妇孺哭闹不止,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余子归是真心来向当家遗孤交代。

她并无不值之意,而是世道不平已久,诸如此类之事并不少见,当家牵连其中固然可惜,可人人心中有所图谋,若想不牵连他人,亦是难事。

纵是如此,她也未见过哪位军爷,会向商户聊表歉意的。

她悄然无声走到了余子归身后,捏了捏他的手,余子归回首,并无言其他,而是坦然望向江落儿。

可她却失了神,三人未再出声,直到稚子觉着枯燥,又想落地玩耍,他含糊不清闹着要下地,“娘……娘……”

江落儿缓缓回首,手中力道却未松半分,她将稚子紧紧抱在怀中,似要抓住什么,老母闻得动静,出了伙房。

“落儿,这是怎么了?”她慢慢移步,也瞧见了张德旺,霎那精神矍铄起来,“军爷……军爷,可是我家阿泰归了?”

这话让江落儿豁然抬首,她望向余子归,话却对着其母,“娘,百户长说,夫君他立了大功,入军营了,是以眼下难以归家。”

老母一听,喜出望外,望着余子归亦是欣喜。

张德旺瞪圆了眼,余子归与童瑶却明白其意。

余子归顺着话,笑望老母,“是,军务繁多,阿泰他让我向老媪表达不孝之意,还盼老媪理解。”

“好好好,我家世代从商,竟有立军功的一天!祖坟冒青烟了,他爹保佑,他爹保佑啊!军爷快快落座,老妪亲自下厨招待!”

“不忙了老媪,我等还要赶路。”余子归忙劝阻,拿出银袋,“这是他立功所获的军饷,老媪收着吧!”

老母笑得合不拢嘴,“这是荣耀之事,赏钱都是次要的啊!”

余子归从善如流,“是,不过也是阿泰应得的。”

“好好好,老妪便收下了,谢过百户长,谢过各位军爷。”

张德旺与童瑶颔首不说话,听着余子归安抚老媪,一旁的江落儿亦是微微背身,强颜欢笑。

待话毕,江落儿起身相送,“娘抱着阿骁吧,我来送三位军爷。”

“哎哎,好!”

“……”

出了泰东客栈,行至拴马桩,江落儿行了大礼,“谢过各位军爷配合,婆母年岁已高,我不愿她担忧,只得谎报丧讯。”

余子归抬手相扶,止了她的大礼,“无碍,对不住。”

江落儿轻轻摇首,笑得很轻,“夫君本就有能耐,此话能让婆母如愿,甚好。”

她想问夫君走得可还安详,思虑忍了又忍,终是没问出口,夫君去了,她得担起这个家。

余子归望了望偌大的客栈,当家经营有道,泰东客栈亦是有名,若是寻常,商户往来络绎不绝。

他无声叹喟,“如今你欲如何打算,若家中弟兄真想从军,可报我营。”

江落儿一怔,“那是慌乱之语,怎能为策?”

余子归言辞坚定,“可。”

江落儿有些呐呐,“我代家中谢过,可弟兄之事……”

“若他们肯帮衬客栈,最好不过,但若他们有意侵占,从军亦是良策。”

江落儿终于明白余子归的意思,此讯过重,她惶然后退一步,但很快也回过神来,再次行礼,“百户大恩,没齿难忘,我会好好思忖这事。”

“嗯,若弟兄有意,你往邑中戏班子那去告知即可,我会派人来征兵。”

童瑶眉眼微动,桥西镇有戏班子,渠邱邑也有戏班子?

“谢过余百户。”江落儿诚然道谢。

该交代的事毕,余子归颔首,“告辞。”

江落儿再次叩首行礼,“军爷慢走!”

三人上了马,转眼又是酉末,骑走出一条街,一路无话。

片刻后,张德旺有些感慨,“唉,这当家媳妇反应也是快,不哭不闹的,真少见。”

余子归闻言,淡然解释道:“稚子,婆母,客栈,她要顾虑之事太多,心哀之人,亦是哭不出来的。”

童瑶闻言,心绪飘远,没有接话。

余子归却已缓过心神,他望向童瑶,“我们到画坊去。”

“嗯。”童瑶安抚一笑。

二人御马而去,只有张德旺摸不着头脑,还要买画?难不成是他俩要置办新婚物件?

挠挠头,张德旺也打马追上。

·

陆瑾渊带着裴士,暗中观察已久。

“郡主,她并未跟着这余百户?”裴士一身宽袍,望着远去马背的身影,略有所思。

陆瑾渊亦是不明,郡主说她能随余百户与太子见面,因此他一路跟随余子归,却未曾发现郡主身影。

“难道哪里出了差错?我回百户所寻一遭?”

裴士摇首,止了这话,“这百户并未出城。”

确实,这马去的方向……陆瑾渊拧眉,侧首与裴士对视。

裴士当即断言,“回画坊。”

“可是先生,那黑影所探非虚,我亲眼见他入了茶肆,此番回去,并不安全。”

裴士捏着那枚令牌,交回陆瑾渊手中,他盘踞南郡都邑多年,自是晓得这物出自哪家,亦清楚当年之事。

“将苏氏令牌收好,他们叛变情有可原,莫要过度揣测,趁这机会,我亦想拜见苏氏家主,若能拉拢,许是一大助力。”

“若苏家早与敌军沆瀣一气……”

“是非曲直,会过便知,我一介画师,有何可惧?你莫跟着,观望周边是否有异即可。”

陆瑾渊只得颔首,“先生万事小心。”

这头,余子归三人亦遭到画坊小二推辞,“奇了怪了,今个儿怎么都是寻礼士画师的?他外出采风,眼下还未归呢!”

余子归不动声色,“还有何人来寻过画师吗?”

“是啊,隔壁的客人也来问过,其实我们还有旁的画师,军爷您若求画,不妨……”

余子归摆了摆手,谢过小二,童瑶跟着他出了画坊,张德旺栓好马,低声前来。

“头儿,旁侧马车,我好似在哪儿瞧过。”

三人的目光便移向马厩前那显眼的马车,童瑶不解,“这不是寻常商户马车?”

余子归也转向张德旺,张德旺挠了挠头,说不出个所以然,余子归不再看他,顺着隔壁茶肆向上望去,二层半开个窗口,窗内之人正望着他们。

对方眼神温和,余子归却感到一股莫名之意,他的手下意识抚上刀柄,僵持之际,裴士归了。

那小二见着了人,欣喜万分,“礼士画师,您可回来了,今日寻您的人可多了,这几位军爷还未走呢!”

余子归的目光还与茶肆楼上之人对峙,裴士却上前行了礼,“各位爷久等了,今个儿天色好,便忘了时辰,各位里面请。”

童瑶见到了人,自是欣喜得紧,她勒紧手中包袱,含情目也瞬间染上了笑意,见余子归没有反应,她凑近轻轻扯了扯他的手。

余子归收了眼,跟着人便入了画坊。

刚一入屋,余子归便道:“此地不宜久留。”

而茶肆雅间,曹延安若先前只是迟疑,见到那含情目轻摇晃动的手,他便有十二分确定!

苏龄见人面色不对,煎茶之手也逐渐冷了下来。

“公子,是哪里不妥?”

“曹二!”

“主子,奴在!”

“将所有人唤来,任何人都不得离开画坊!”

苏龄大吃一惊,下意识道:“公子不可!眼下不宜再动用暗桩啊!”

这话不是他亲**代的吗?

可苏龄抬眸,望见的只有南公子那阴鸷的眼。

兴奋,打起来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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