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最近,大荒出了件大事。

离开皓翎王城十年的皓翎大王姬,带着剿灭辰荣残军的功劳,回来了。

四万辰荣残军盘踞在皓翎和西炎边境多年,光复辰荣之心不死,一直是皓翎的一块心病。此次仅用了极少数士兵伤亡的代价,一举消除了这个枕边隐患,可谓是大功一件。

皓翎王大喜,昭告大荒,封大王姬皓翎玖瑶为皓翎储君。

册封庆典的请柬发遍了大荒。

说起这皓翎玖瑶,全大荒几乎无人不知。

皓翎玖瑶乃是皓翎已故王妃西陵珩所出,即是皓翎王的亲生女儿,也是西炎王的外孙女。自小在西炎山长大,后被送到玉山,拜西王母为师,由西王母抚养。

在玉山待了七十年后,皓翎玖瑶离开玉山,想来皓翎寻父。不料路上与随行的婢女失散,下落不明。

皓翎王得知消息后派人四处寻找。幸好苍天庇佑,一年后,皓翎玖瑶主动找到了皓翎的人马,这才平安回到了五神山。

自此,皓翎玖瑶成了皓翎的王姬。

现任皓翎王膝下只有两个女儿,没有男丁。因此,虽然没有女子为一国之君的先例,但现实如此,皓翎国民对未来会有个女国君的事情并不觉得意外。

皓翎朝堂更是风平浪静。

七十年前,大王姬就开始陪着皓翎王进出勤政殿,学习处理朝政,接触国家大事。朝臣们看着大王姬从沉默学习,到偶尔能在皓翎王的提问下说出自己的想法,再到参与朝政抉择。近二十年间皓翎王已经逐渐放权,开始让大王姬独自和他们议事,自己只做最后的批复。谁都能看出来皓翎王在有意培养下一任储君。

论及身份地位、能力手段,大王姬样样优秀。青龙各部、满朝臣工早已将大王姬当成未来的皓翎王对待,今日这道册封的旨意,不过是补了一个名头。

册封储君的庆典足足准备了半年。

庆典当日,大荒内的名门世家齐聚五神山。青龙四部、中原各族、就连西炎也派了使者前来贺礼。漪清园内熙熙攘攘,座无虚席。

册封的仪式在正午开始,宾客们先行入席。一侧的戏台上表演着各色歌舞,在正式开始前,宾客们可以任意欣赏歌舞,也可以在漪清园内四处逛逛,与好友闲聊几句,消磨时光。

举行册封大典的偏殿内,皓翎王站在一旁,看着在侍从的服饰下穿戴整齐的皓翎玖瑶,思绪万千。

他想起小夭刚出生时,自己抱在怀里,还是小小的一团。从玉山失踪被找回来时,也不过稚童的身量,还不到自己的腰。短短几十年,就已经亭亭玉立,要去独当一面了。

传统的王储服饰都是男装。虽然这次为了适应大王姬的身份,司衣局和负责礼仪的官员讨论了半个月,将男装改成了裙裾,还增加了垫肩和腰部的装饰,更显庄严华贵。但整体的制式、颜色和花纹上的变动不大,与皓翎王身上的君王礼服非常相像。

从小夭身上,皓翎王仿佛看到了自己刚刚继位时的影子。

他挥了挥手,宫人们领会了意思,弓身悄悄退出殿外,关上了殿门。广阔的宫殿内,此时只剩下这对世间最尊贵的父女。

皓翎王沉默着。

“父王,你不为我高兴吗?”小夭问道。

高兴吗?女儿聪慧能干,自然是高兴的。可他劳碌半生,勤于政事,本是为了能让自己的儿女能无忧无虑、幸福快活。没想到,自己最心爱、也最愧疚的女儿,却走上了自己一样的路。

皓翎王抚摸着小夭的肩膀,缓缓说道“小夭,这几十年,你跟着我处理朝政,应该明白,当一国的王,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王掌握着无上的权力,也背负着无数的责任。坐了这个位置,喜怒哀乐,一言一行,就由不得你了。”

“父王更希望你和阿念一样,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找一个你喜欢的,也喜欢你的人在一起,过简单快乐的日子。”

“在典礼开始之前,父王希望你能想清楚,你真正想要的。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册封的旨意已经传遍大荒,各氏族族长都已经到场,等待着这场盛典。此时中止,势必会让皓翎成为整个大荒的笑话。可是为了女儿一生的幸福,皓翎王愿意成为这个笑话。

小夭拉着父亲的手,轻轻地笑着,慢慢撕开盘桓在自己心间的伤疤,轻声问道:“父王,你还记得,我从玉山上跑出来找你,和婢女失散后,被蛇妖抓走的事情吗?”

说起旧事,皓翎王仍然觉得十分愧疚,说道:“当然记得。是父王不好,没有早点去灵山接你。”

小夭安抚地笑了笑。她无意让父王伤心,只是需要借这件事,让父王看到,她这些年做这些事情的理由。

小夭继续说道:“我被关在蛇妖的洞府里时,一直在等,在祈祷,希望你们能早点找到我。我喊母亲,喊父王,喊玱玹哥哥、外爷、师父,喊我认识的每一个人。蛇妖站在一旁看着我,疯狂地笑,他笑着说,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根本没有人会来救我。”

“胡说八道!”皓翎王厉声打断小夭的话,“无论是你的母亲,还是我,我们都非常爱你。你失踪的时候,我们一直在找你,从来没有放弃过。”

“可是,的确没有人来救我。当年,你们也的确把我,丢在了玉山。”小夭轻飘飘的一段话,打碎了皓翎王所有未尽的话语。他想要解释,我和你的母亲没有不要你,只是形势所迫,留在玉山对你更安全。可嗓子里仿佛堵着什么,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我知道,你们都有不得已的理由。我从未怪过你们,也不怀疑你们对我的爱。如果可以,你们也想一直陪在我身边。”小夭温柔的安慰着陷入自责的父亲,下一刻,却坚定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当日走出蛇妖的山洞,清澈的日光穿过林间枝叶,温暖又刺眼地照拂在小夭的脸上。那一刻,小夭就已经决定:“我不会再等别人来救我了。当日,我可以自己杀了蛇妖,现在,我也可以选择自己的路,用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

皓翎王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泪水萦绕在眼眶。是他不好,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儿。

可是,这样的小夭,不才是阿珩的女儿应该有的样子吗?

那个敢在国破家亡的危急关头,挺身而出,率军与辰荣决一死战的人。那个总是坚毅的站在所有人的前面的人,从不需要别人的救赎。

皓翎王颤抖着手,为小夭整理着发冠、裙摆,慢慢整理着心中复杂的情绪。

殿外传来几声敲门声,侍从恭敬提醒,典礼快要开始了。

皓翎王唤来侍从,为自己和小夭重新收拾一番,最后确认了一遍两人都没有任何不妥。皓翎王牵起小夭的手,对小夭说道:“以后的路,你放心地走吧,父王会永远支持你。”

这条路是孤独且痛苦的,可他相信自己和阿珩的女儿,能走的很好。

厚重沉闷的钟声响彻五神山,册封仪式正式开始。

皓翎玖瑶迈进殿门,走过宾客,走过朝臣。

防风氏、鬼方氏、涂山氏、赤水氏、辰荣氏,大荒各族族长夹道相迎、颔首目送。

她缓缓走到皓翎王面前,从皓翎王手中郑重接过代表皓翎王储的印信。转身面向众人。

皓翎众朝臣、大荒各族长莫不俯首,躬身参拜。

自此,皓翎玖瑶正式成为皓翎未来的继承人,下一任的皓翎王。

庆典持续了整整三日。皓翎王大赦天下,在五神山下摆了三日的流水席,与子民共同庆贺,共享喜悦。

各氏族子弟难得聚的这么全,彼此间互相宴请,相约游玩。王城内合适的酒楼和园林日日声乐不绝,一派繁华热闹。

宴会虽多,能把帖子递到小夭面前的却不多。刚刚被册封王储,无论是朝堂还是王宫内,一应规矩流程都还在更改适应。小夭每天的事务繁杂,因此只是挑了几家,去露个脸。

巧的是,涂山璟也在。

当日在清水镇,小夭就和涂山璟约定,在解除婚约前,不会和他私下见面往来,也不会把玟小六和叶十七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在外人眼里,他们只是陌生人。

小夭礼节性地点头示意,正准备离开。涂山璟提高声音,喊住了她。

“殿下请留步。”涂山璟疾走了两步,来到小夭面前,躬身行礼,说道:“恭喜殿下册封王储。”

小夭不明白他的意图,客气地免礼,不动声色顺着他的话,寒暄了几句。既然是参加宴会,两人都没有带侍从,边聊边走,不觉走到了一处隐蔽的凉亭。

四下无人,涂山璟停了那些无意义的闲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说道:“玖瑶,恭喜你,得偿所愿。”

小夭笑了笑,说道:“叫我小夭吧,是我的小名,熟识的人都这么喊我。”

“好,小夭。”涂山璟也笑了笑。

“带我来这里,应该不只是说一声恭喜吧。”小夭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四周的风景,说道。

涂山璟纠结了片刻,走到小夭身前,犹豫着问道:“你以后,会和青龙四部联姻吗?”

氏族之间素有联姻的传统,王族嫁娶更是如此,从巩固权位、平衡势力等多方面考量,慎重挑选成亲对象。小夭的父亲当初执意不愿联姻,最终导致四王之乱。虽然后来平定了叛乱,父王这些年也一直励精图治,将皓翎治理地蒸蒸日上,此事仍然会被人诟病。

小夭想了想,诚实说道:“我不知道。”她会等涂山璟十年,可十年后的事情,她不能保证。如果有一天,叶十七和自己要走的路起了冲突,她不知道,自己会如何选择。

涂山璟突然蹲下身,握住小夭的手,看着小夭,说道:“和涂山家联姻,可以吗?”

小夭楞了一瞬,提醒道:“我没记错的话,涂山氏族可是在西炎境内。”

“涂山氏只做生意,不涉朝政。而且中原各世家虽然名义上归附于西炎,但自成一体,并不完全受西炎统治。”涂山璟解释道。

小夭微微眯了眯眼睛,心思急转,低声问道:“如果,我要涂山家涉足朝政呢?”

涂山璟一时没有明白小夭的意思,疑惑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小夭微微俯下身,压低声音,说道:“我要以涂山氏做桥,暗中笼络中原氏族,剑指西炎。如此,你还敢和我联姻吗?”

一阵狂风吹过亭外的树木,枝叶相击簌簌做响。不断有花瓣和叶片从枝头被吹落,随着风声呼啸过境,漫天飘零。

涂山璟在这风声中,仰头看着小夭的眼睛,坚定地说道:“我敢。”

“我会为你筹谋,做你联络的桥,冲锋的后盾,登天的石阶。只求在你的身边,有我的位置。”

小夭慢慢慢慢露出一个笑容,伸手抚摸着涂山璟的脸颊,低头轻轻在他的额头落下一个吻。看着涂山璟,温柔说道:“我保证,我的身边,永远有你的位置。”

宴会上宾客侍从众多,两人都是现下大荒众人口中津津乐道的人物,不便消失太久。

临别前,涂山璟告诉小夭,他已经提出退婚,但防风二小姐宁死不从,奶奶喜爱防风二小姐,也不赞同,他会另想方法。

小夭提醒,可以派人暗中调查防风二小姐,或许能查出些把柄,借机退婚。涂山璟答应会尽快安排。

两人先后离开。落在其他人眼里,不过是涂山家二少主遇上了皓翎王储,相邀同游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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