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切从看脸开始(四)

思绪太过纷乱,反而令脑中时不时出现瞬间的空白。

他有些烦恼地翻了个身,蓦地伸手,从枕下摸出个瓷瓶,内里装的正是霖隐散。

就着月光,萧从寒将药瓶攥在手中把玩几下,而后拔开瓶塞,一股极浓烈的花香随即飘散出来。

他将鼻子凑近,轻轻地嗅了嗅,脸上的表情渐渐放松下来。

萧从寒发现这药不仅能治外伤,似乎还能安抚情绪,于是倒不怎么拿来抹伤口,反而时不时取出来嗅闻。

把瓶塞塞好,又继续来回转动着药瓶,他的心里倏然闪过一抹清影。

眉头微蹙,萧从寒闭了闭眼,默念道:该睡了。

药瓶还在指尖滚动,耳中忽然捕捉到一声不同寻常的轻响。

萧从寒的眼神瞬间犀利如刀,他侧首望去一眼,一手将药瓶迅速塞回了枕下。

褚青时闭住呼吸,脚步轻盈若羽,鬼魅般翻进屋内……

差点被一股浓郁的霖隐花香熏个倒仰。

她不觉后退三步,好险扶住了桌案。

因只是占卜得知大致方位,褚青时还是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寻到了这人家中,不想竟是端王府邸。

府内地方颇大,想要躲避府兵巡逻不难,难在找到那人的卧房。好在她很快地发现了这处暗卫团团包围的所在,布下一个迷阵,终于顺利进了屋。

只是刚一进屋放开呼吸,这股熟悉的霖隐花香就疯狂涌入鼻腔,褚青时简直要怀疑这人是不是拿这药当暗器使了!

她甩甩脑袋,勉强站直了,心中奇怪道:霖隐散虽气味浓烈,但留香不长,不过一炷香便会散去,为什么这屋内还留着这味道?

难道他睡前刚上过药,此时还未睡着?

萧从寒闭着眼一动不动,故意放缓了呼吸,假装深睡,右手却藏在被下,握紧了匕首。

他听见来者在桌边站了几息,而后悄悄地往床边靠近。

萧从寒将呼吸放得更加绵长,霖隐散的香气渐渐消退,空气里似乎掺进了一股极淡的苦涩气息。

但他已无暇顾及,因为来者已站在离床不远处,停在那里,好像在静静地观察着自己。

他的手指在被子底缓慢、无声地推开了刀鞘……

他脸上的伤怎么才好了这么些?按刚才屋内的味道来看,应是有认真涂药的,何以连痂都还没结?

褚青时有些费解,但该说不说,他这般乖巧地睡着,露出清冷如玉又轮廓分明的脸庞,再衬着未好的暗红伤疤与淤青……

啊!来这一趟真是值了!

她简直想立马回去再画一幅新作!

萧从寒一直紧绷着神经等待着,来者却始终隔着几步看着他。

难道……这刺客起了疑心?还是太过谨慎,仍在试探?

能轻松躲过众多暗卫的身手,不可小觑。不过,今夜值守的人,竟如此疏忽,需得吃上百杖军棍长长记性!

他耐着性子,心里回忆着一击必杀的招式。

褚青时对他左看右看,觉得甚是欢喜。

她本以为自己今夜远远看他几眼就能满足,但自己果然还是修行不够啊,心中还有**未清,此时反而生发出更多**。

她摇摇头,自嘲着。

但,来都来了,如果不看够本岂不亏了?道祖慈悲,弟子回去一定勤加修炼,摒除杂念,回归本真,善哉,善哉!

褚青时轻轻靠近,同时引动内力,将衣衫上附着的安神药粉更多地逸散向四周,使得床上之人坠入深睡。

这药粉无毒无害,只会让人睡得更熟,也不会延长睡眠时间,人醒后只会更神清气爽,只以为一夜好眠。

估摸着药粉已经发挥作用了,褚青时站定在床边,微微俯下身去。

萧从寒觉得睡意忽然袭来,忙用另一只手用力掐住手心,便轻易地抵抗住,没有中招。

他只有些纳闷,这刺客的迷药似乎太过小儿科了。

这时,夜空中有一朵云缓缓移来,月光被挡了大半,屋内的光线也暗了些。

褚青时身子刚弯下,月光便渐渐黯淡。

她眨了眨眼,回头去看窗外的天空。

萧从寒趁此机会,睁眼,抽刀,倏然坐起!

凌厉的眼神射向那胆大包天的贼人——

是、是她?

顾不上震惊,他的身体比脑子更快地作出反应——

他坐起来了……

他又坐回去了……

褚青时听得身后一阵异响,惊得瞳孔骤缩。

她小心翼翼地扭头去看,便见萧从寒面朝床沿,还是闭眼深睡的状态。

原来是翻了个身,她松了口气,翻个身动静这么大的?

此时,云开月明,床边那完全浸在月色里的脸庞,犹如无瑕的白瓷,其上还有像被猫爪无意抓破的裂纹,更显出浑然天成的生动来。

两缕碎发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出来,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她不忍去拂开,唯恐打破这令人心醉的一幕。

她静静凝望着,心中充满了无边的满足。

……只是他的脸怎么好似越来越红了?难道是热的?

她好心地退后几步,让出一点空间让风流进来。

他的脸果然没那么红了。

其实,褚青时还想偷偷给他上个药,但想到他也是个练家子,不碰还好,要是上药这种程度,这点助眠的药粉可药不倒他。

心中惋惜一阵,看着时候也不早了,她最后瞧了他一眼,便毫不犹豫地飞身离开。

树影横斜,月光清浅,又如同溶洞里的暗流,无声无息地渗透进床前空地上的每一尺每一寸。

萧从寒睁眼看着大开的窗户,空空荡荡的,和他的心绪一般空茫无措。

时间仿佛静止了,他久久保持着原本的动作。

月影早已东移,萧从寒伸出一只手,似要接起床边洒落的一片霜色。

面上神色怔然,床上人的心潮却大起复大落。

……

因昨晚夜探王府,褚青时又起晚了,好在与燕府约定的时辰不早,紧迫些倒也来得及。

褚青时顶着不语好奇的眼神,仍旧是有条不紊地走完了她的日间流程。

今日要去拜会长辈,她们二人便都挑了喜庆些的衣衫穿了。

不语看着不同以往的褚青时,笑称她“终于有点人味了”。

平时仙仙的,哪个凡尘男子敢起妄念?

不语表示今日就要让小姐在人前惊艳亮相,要是碰上那狗眼看人低的周世子更好,让他肠子都悔青了去!

……

燕府。

不语有些遗憾,没有在燕府碰到周世子。

她跟在褚青时后头,与燕府堂叔堂婶并一众表哥表嫂表姐们见了礼,又奉上礼品。

之后,女眷们带她们进了后宅,各自寒暄起来。

期间聊起燕氏夫妇,堂婶云氏很有些唏嘘。

当年燕大将军镇守北境,何等英勇,威名震得异族多年不敢来犯。燕夫人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开学堂,办商会,救济贫民……听说此事的人莫不交口称赞,说她是“活菩萨”在世,那是何等风光!

哪知后头不知何故,边疆战事未起,却传来燕氏夫妇外出,双双失踪的消息。这消息传到锡京时,圣上震怒,派去不知多少人搜寻,皆是一无所获,大家都猜测,多半是……

只可怜当时留下的一个孤女,无依无靠,只得接回京里交由亲父姨母教养。

而现在这锡京的燕府,人称小燕府,是燕大将军的族亲所住,因此这也是褚青时第一次来拜访。

一时又问起褚青时姨母的身体,知道还是柔弱多病,云氏不住地叹道:“清沚也是个长情的,为宋大人守了这么多年。”

褚青时知道她说的是姨父宋修棠,原本是燕爹爹帐下的参谋官,也曾立下汗马功劳,可惜天妒英才,才与姨母成亲半年,就殁于与北疆的最后一战。

云氏连连摇头,宋修棠探花郎出身,当年也是惊才绝艳的翩翩佳公子,锡京多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而司清沚,是父亲去世后,入京投奔长姐,借住褚府的。她虽也是才名远扬,但毕竟出身放在那里,能嫁给宋修棠,不知是前世修了多少福气。

说起来这确是一对璧人,极为般配的,可惜天不从人愿啊。

褚青时微垂眼眸,心里几分感伤。

堂婶云氏说着掉了几滴泪,边上表嫂和两个表姐忙上前相劝,好容易收住了。

须臾,云氏情绪回缓,便不住地打量着褚青时,眼中藏不住的喜爱。

她将褚青时大夸了一通,又将自己两个女儿一顿拉踩,听得三个小辈都一脸无奈。

终于,云氏感到疲乏了,让两个表姐带褚青时去府里逛逛,到午饭时再一同回膳厅来。

临走时,她想起什么似地,悄悄对褚青时道:“你父亲,不是个好的,你那个继母,也是……一言难尽,她从前与你母亲别过苗头。不过,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找婶子。”

“你姨母与我说了,玉牌已给了你,等出嫁前亲自拿玉牌来领,你爹娘留给你的嫁妆,还有我们给你的添妆,为数不少呢,说不得有人眼红,又生出许多祸事。不过,婶子替你保管,你便放一百二十个心!”

褚青时感激地应声。

“至于你那个婚约,”云氏补充道,“依婶子看,你可以先看看周世子如何,再做决定不迟。半月后辉明郡主举办桃花会,锡京各家小辈都会去,你可先考察一番。请帖应当这两日便会送到你手中。”

褚青时点点头。

三人款款离去,云氏看着她们的背影,暗地里抹了把汗,心中念道:清沚啊清沚,愿冉冉接下来的婚事能够顺遂,如此也不负你特意书信来嘱咐的一番心意啊。

两个表姐看着褚青时,双眼晶亮,心里喜欢,于是就你挽这边手,我挽那边手,与她欢喜地逛起了园子。

……

“殿下今日,好像有些不同?”

燕世甲摸着下巴,觑了萧从寒半晌,得出结论。

萧从寒抚了抚眼下,暗道:莫不是昨日半夜未眠,今日脸色不好?还是脸上新结的痂,显得狰狞?

想到那人,他心情复杂地落下一子,问道:“哪里不同?”

燕世甲执着黑子,边思索边回答:“今日好像更为俊采英拔了些,殿下可穿了新衣?这玉带也是眼生得很,还有头上这金冠,啧啧啧!”

“不过脸上伤痕未愈,美中略有不足,可惜可惜……”

萧从寒抿了抿唇,道:“这又如何?专心。”

燕世甲笑咪咪的,下入一子,说道:“您可是大忙人,下官想一想,咱们有多久没见了?殿下突然驾临寒舍,可不是让下官受宠若惊,不得好好问明缘由,以免慢待了贵客吗?”

“聒噪。找你下棋,不可吗?”萧从寒头也不抬,敷衍道。

“可,可,自然是可,下官荣幸之至。”燕世甲笑意渐深,殿下的性子就不是个爱登门访友的,今日突然来访,光找自己下棋,又穿得跟花孔雀似地,不由得他不多想。

别不是奔着家中两个妹妹来的?或是……

他眼中精光直冒:今日可还有一位表妹来访……

这话他自然不敢问出口,但应是**不离十了,燕世甲很自信,这,就是来自于过来人的直觉!

萧从寒懒得理他肚子里那些弯弯绕,只暗暗盼着早日看到褚青时,他想问一问……她昨夜为何会来,又为何……偷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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