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景拟系着围巾站在楼下，她伸出手，一粒小小的雪花落在手心，毫无知觉地融化，变成冰凉的水滴。

“还记得那次暴雪吗？”周雾野将景拟的手完全握在掌心里，她的手小小一只，光滑柔嫩。

不用说，景拟自然不会忘记。

百年难遇的暴雪天，道路上的积雪厚厚一层，快没过膝盖。

“当然记得。”景拟在他掌心挠了挠。

对于学生来说，星期三是个分水岭，也是一星期中最难熬的一天。

教室里空调开得很足，景拟趴在课桌上补觉，昨晚订正了一份试卷到很晚，第二天格外困倦，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她提不起来精神去食堂，铃声一响倒头就睡。

昏昏沉沉中，隐约听到有人喊了两声自己的名字。

睡醒的时候，教室里空无一人。

胳膊被压出红印，连抬手都困难，她缓了一会儿，抬头看挂在黑板上方的钟，十二点四十。

这个点食堂应该没有饭了。

一般没有人中午在教室午休，因为不论是走读生还是住校生，学校宿舍都提供了床位给他们休息。

景拟打算去小卖部买个面包，然后回宿舍再躺一会儿。

走出教室，站在走廊里，她停住脚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可能是刚睡醒的缘故，在这片寂静中，她感受到无尽的孤独。

难言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倏然间，她听见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在走廊的尽头，楼道里出现一道身影，挺拔清隽。

直到他走近，景拟才看清楚他手上拎着的塑料袋。

周雾野食指勾着袋子，额前碎发上沾了雪，朝她说：“走，进去吃饭。”

景拟跟着他进了教室，周雾野在他的课桌上，把袋子里的饭盒一份份拿出来，揭开盖子摆好，然后拉过凳子让她坐下。

景拟认出来，这是校外一家口碑很好的小饭馆打包回来的。

她不经常去吃，因为人多需要排队。

景拟接过他递过来的筷子，这才反应过来问道：“给我买的？”

“不然呢？”周雾野自然接话：“除了你，还能有谁？”

景拟眨了眨眼，看着他，“怎么办，有点感动。”

周雾野摸了摸她的发顶，“那就多吃点。”

“我出去一下，拿个东西。”周雾见她胃口还行，便说道。

景拟嘴里的饭还没还来得及咽下去，她点了点头。

把饭都吃完，景拟把桌面收拾干净，拿湿纸巾擦了一遍，等了几分钟后周雾野匆匆回来。

“你去拿什么东西了？”景拟问道，这么大的雪，出去一趟很麻烦。

周雾野右手背在身后，走到她面前。

“看。”他拿着一个小小的雪人，放在了她面前。

“你刚去捏的？”景拟惊喜道，她打量着这个惟妙惟肖的小雪人。

周雾野：“像不像你？”

“哪里像我了。”景拟怕雪人融化，“教室里太暖和了，要不放窗外吧。”

“没事，化了我再给你重做一个。”

景拟小心翼翼地捧着雪人，放在外面窗子边，“那我也得留着这个。”

周雾野随口问她：“昨晚熬夜了？”

景拟打了个哈欠，想到昨天的物理试卷，眉头皱起来，“写了套卷子，要订正的题目有点多，睡得晚了点。”

周雾野当时没说什么，换了个话题。

但是就在当天晚自习快结束的时候，景拟在收拾书本，周雾野喊了她的名字。

景拟回头，看见他递过来一份试卷，“这是什么？”

不用周雾野回答，景拟很快就明白过来，手上的这份试卷和自己桌子上折叠起来准备带回去的试卷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她的卷面干净，一片空白。

而周雾野的那份，几乎每一道题都标有注解，大题的答题步骤写得工工整整。

“我把容易错的点都列出来了，你写完对这个比对答案要清楚易懂一点，真有不会的，明天过来我给你讲题。”

周雾野神情不自然地挠了挠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好意思，“随手写的。”

景拟依然眨着星星眼，崇拜地望着他，提出自己的感谢方式，“明早给你带早点。”

周雾野本来想说不用，但是看她一副不允许拒绝的样子，便接受了。

拥有大神的答题的思路，景拟看起来简直是事半功倍，她终于得以在十一点前上床休息。

景拟手指划过答卷上密密麻麻的答题步骤，可以说，这份卷子简直像是生怕阅卷老师看不懂似的，让人揪不出来任何的扣分点。

第二天上午第三四节课是数学课连堂。

数学老师拿着一摞试卷进来，像往常一样站在讲台上一个一个报学生名字，让他们上去领取批改过的试卷。

发到周雾野的试卷时，数学老师忍不住道：“我知道你大题都会，但是过程别太跳跃，你要是遇到改卷严格的老师，给你扣个一两份不久亏大了吗。”

“知道了，老师。”周雾野说道。

数学老师看他那显然没把他话放心上的表情，叹了口气，想说点什么，但转念一想就算了，人都考第一了，有点脾气可以容忍。

余洋拿着自己那份刚及格的试卷，挺满意的，他听见数学老师的话，在后面小声道：“数学老师要是知道昨天小测，雾神大部分时间都在写物理不得气死。”

景拟怔住，迎面对上正从讲台边走过来的周雾野的眼神，他嘴角微微扬着，看起来心情很好。

景拟脑海里无端地浮现出一个猜想，但是又怕自己在自作多情好，说不定人家就是想学物理呢。

自那以后，周雾野每个晚自习结束都会给她试卷，直到写完所有的天理三十七卷。

“这么小的雪，没办法做雪人了。”思绪回笼，景拟望着这几不可见，越下越小的雪花，她转头对着身边的人，声音轻缓温柔：“周雾野，我带你回和州吧。”

周雾野垂眼，长睫忽闪，“你要带我回老家。”

“嗯，”她的整个童年时代都是在和州度过的，那里有山有水，一年四季温度适宜，和松宁区别很大，“我想带你去看我长大的地方。”

“那地方一定很美。”周雾野说。

景拟轻笑：“你都没去过呢。”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很美的地方才能养出漂亮可爱的小景同学。”

“嘴这么甜，奖励你等下去超市给我推购物车。”

周雾野挑眉：“我的荣幸。”

互通心意的第一天，两人有点难舍难分。

准确点来说，是周雾野赖在这不愿意走。

“你不对你男朋友表示点什么吗？”周雾野杵在门边，眼神幽怨。

景拟歪头，“周雾野，你怎么这么幼稚。”

“好啊，”周雾野控诉道：“刚在一起就嫌弃我了，果然，得到的都有恃无恐。”

“周雾野。”景拟打断他，她无奈上前。

景拟个头不算矮，但站在周雾野面前，只到他肩膀。

“咳咳，”景拟清了清嗓子，“你低头。”

周雾野微微弯腰，俯下身子。

景拟心一横，闭着眼睛快速地在他脸侧亲了一下，“好了，回去吧。”

周雾野喉间溢出一丝轻笑，得寸进尺，“下次要亲嘴哦。”

景拟脸红，赶忙打开门推他出去，“快走快走。”

周雾野顺着她的力道走到门框外，站定，“晚安，妮妮。”

景拟抿唇，“晚安。”

明明就住在同一个小区，周雾野仍是一步三回头，直到电梯门关上，景拟这才回屋。

景拟躺在沙发上，仿佛有一头小鹿在心间乱撞。

怎么刚分开，就又想见面了呢？

对了，景拟想起了林杉，她打开微信聊天框，编辑消息：“我和周雾野在一起了。”

发送。

可能对方在忙，没有立刻回消息。

否则按照林杉的性格，绝对会马上打电话过来盘问自己错过的细节。

林杉肯定会惊讶。

就连景拟自己都有点恍惚，但一切又似乎水到渠成。

手机震动了一下。

不是林杉，是周雾野。

周雾野：【想你了。】

明明才刚刚分开。

景拟敲下一行字，【这不刚走吗？】

犹豫了两秒钟，景拟一一删掉，重新打字。

京小以：【我也想你。】

周雾野：【要不我现在回来。】

景拟：……

她立马拒绝：【别，明天还要上班。】

周雾野：【如果第二天不上班，晚上在你家待的时间就可以久一点吗？】

不上班就不用早起，那可以聊天聊得晚一点。

景拟回复：【嗯。】

周五耶：【哦。】

京小以：“我去洗澡了，晚安。”

收到周雾野回复的晚安后，景拟推出和他的对话，这才发现上方聊天框的名字有变化。

“周五，耶。”景拟念出声，她想起来当时加周雾野的时候，他的微信名就是真实姓名，所以就没给他备注。

怎么还改微信昵称了。

景拟点进资料给他加了备注。

浴室里，景拟对着镜子认真端详了一下自己。

镜子中的女人有一副好皮囊，皮肤白皙，巴掌大的小脸上是大大的眼睛。

和高中比较起来是有变化的，少了些稚气。

周雾野同样的，褪去少年气，多了几分凛冽。

很多年没见，所以再次见面的时候立马就能察觉到变化。

景拟梳了梳快长过肩膀的乌发，掐了掐自己的脸颊，感受到微微的痛感。

像是梦。

但幸运的是，一切都是真实的，正在发生的事情，如梦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