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半巡,这些人吹嘘也累了,便又开始追忆起当年。
结了婚的率先离场。
安垚也吃了个八分饱,当手机响起,她侧身拍了拍身边和赵翔鹏聊天的许添,打了个招呼后就出了包厢。
卫生间干净如新,却不在中央空调普及范围内,离开了热烘烘的包厢,初觉有些凉意。
“喂,小安,最近过得怎么样。”
安垚不得不承认,虽然已经离职,但接到林姐电话的第一时间,她的心脏还是猛缩了一下。
“除了没钱,从火坑里跳出来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她故作轻松道。
“啊,那挺好的……”林姐在电话那边不断打磨着措辞“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犹豫了许久,我觉得毕竟是你的心血,你还是应该知道。”
安垚站在洗手池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那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心中已经有了些不算好的预感。
“你之前在研究的那个课题不是已经到了论证阶段了吗,出事之后被迫暂停。我以为数据是被医院方面暂时封存保留了。没想到如今全到了张主任的手上,大有将成果全部占为己有的意思。”
“我曾向医务部提起过这件事情,却无人理会,简直是一丘之貉!”
她越说越激动,满腔愤怒。
“医院里谁不知道他张寒枫是院长女婿,但像现在这样公然剽窃别人的实验成果,还没人管,也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
安垚知道林姐是为了自己打抱不平,当初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规培生时,也多亏林姐的照顾,所以更不愿她因为自己的事情吃亏。
“林姐,谢谢你,不过我自己清楚。我和医生这个行业是已经彻底没有缘分了。但是你不一样,正是评职称的关键时候,千万不要因为我的事情耽误了你。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林姐听到这,惋惜之余尽是无奈。
在一批的规培生中,她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小姑娘,有灵气,肯努力,在别人都叫苦不迭的时候,她早就完成了分内的事。
不管放在哪儿都有大好的前程。
可惜,在这个医院里,偏偏有人因为她的锋芒容不下她。
“这件事难道就要这么算了吗?”
“不瞒你说,出事之后我曾怀疑过背后是他在推波助澜。可当我找到他时,他却丝毫没有畏惧,反而威胁我,要是敢把事情捅出去,会让我在S市再也无法立足。”
“什么?!”电话那边也是十分震惊“他张寒枫算什么东西,当了个赘婿还以为自己真是黑白通吃的人物了!”
“总之,事情已经发生,我不想让它变得更坏了,林姐,请你也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虽说她内心多有激愤难平,但说到底是安垚自己的人生,她要是不愿意,总不能强迫。
“......好,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来找我。”
挂断电话,她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久久回不过神,无法释放的压抑就像是股股细线,沿着血脉穿行,将心脏刺得隐痛。
喘不上气的时候,她曾把刀片抵在自己的脖颈上,明明知道哪里划下去能最快结束痛苦,却还是迟迟下不了手。
这么自私的死了,这些无法负担的痛苦全部要由母亲来承受。
于是,她还是日复一日地与痛苦纠缠。
“嘀嗒,嘀嗒。”
温热的泪水滴在手背上,她想去擦,可伸出那双剧烈颤抖的手花费了更多的力气。
“嘭——”
隔间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一道黑色的人影自顾自地走到她身边的洗手池前。
安垚低着头,视线模糊之际,她只有一个想法——千万不要看自己,看见了也假装没看见,快点走开。
那人却偏偏不如她所愿,开口道:“安垚,你怎么过那么惨啊。”
听到这话,她讶异又羞赧,抬眼发现眼前的人赫然就是梁尹。
安垚咬紧了牙关,让颤抖的语调努力恢复平静“你现在心里应该是得意极了吧,看到我这个样子。”
她却旁若无人地掏出口红,对着镜子补妆:“说实话,确实是大块人心。”
这么说着,口红不小心涂出了界限,她皱眉“啧”了一声,低头去包里找纸巾。
“但其实也没有那么爽。你知道的吧,高中时那个导致许添大打出手的那个谣言是我传的。”
梁尹抽出纸巾之后,犹豫了几秒,又抽出一张递给安垚。
安垚没想到,梁尹竟然能如此坦然地说出这件事,安垚看着她递过来的纸,并没有接,更多的是气愤。
“你难道对之前的事一点悔意都没有吗,看我深陷囹圄你难道很开心吗?”
“是啊,我很高兴。”
她笑,眼里是**裸的恶意。
“我不理解,你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安垚的情绪已经渐渐稳定下来,问出了积压在心底很久的疑问:“你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明明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梁尹盖上口红盖子,殷红的唇瓣显张扬“安垚,你要知道,世界上大多数朋友只能同苦,不能共甘。”
“是啊,高一高二的时候,我确实把你当朋友了。但喜欢你的男生好多,经我手的就有数十封,就连许添都日日围着你转。你却表现得那么高高在上,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她的语调逐渐激昂“我呢,就好像你的陪衬一样,你觉得我会是什么感受。”
“什么?”安垚对她话感到疑惑,什么情书,她从来都没有收到过,也从没听梁尹讲起过这种想法。
“你不用感到疑惑,那些情书我全撕了,原本以为,总有一个会恼羞成怒,找上你的,但似乎并没有如我所愿。”
“我就.....编了点小八卦,没想到效果意外的好。”
安垚听着她的话,只觉后背一阵发凉,她借着自己的信任,究竟背着自己做了多少事情。
“看着许添被退回家复习,你又孤身一人,我确实很高兴。”
但她脸上并没有一丝得逞后的得意,反倒是有些失望“你却没受到什么影响,照常学习、高考,如愿上了心仪的大学。”
“直到一分钟前,我都在嫉妒你的、瞧不起你的与世独立的孤冷”说到此处,她冷哼一声,磁吸的口红盖上时发出的清脆响声“很荣幸,看到你的报应。”
她收拾好东西,临走也不忘抬头瞥一眼镜中失魂落魄的安垚。
一种诡异的满足感再一次浇灌了虚荣心,高跟鞋落在瓷砖上的响声被她故意踩得响,像是又一场胜利的号角。
可刚走到门口,梁尹头皮上倏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撕痛,痛得她不得不连连后退几步,那巨大的力气却并没有半分松懈,痛感像是要将她的灵魂都抽出身体。
“啊!!”
她顾不上形象地大喊起来,两手抓着自己的头发试图减缓一些疼痛。
“安垚你赶紧给我放开!”
梁尹几乎是确信,安垚不会对她的挑衅作出任何反应,只会默默咽下这份委屈,就像多年前一样,因此才会这样肆无忌惮。
但她似乎是忘了,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安垚并不是一个可以任人揉搓的糯米团子。
她眼神冷漠,做过柔顺的发丝被她紧紧绕在手里“刚刚你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你要不再说一遍?”
“你疯了,给我放开!”
梁尹大喊大叫的同时伸手往后抓去,可偏偏这么巧,安垚今天将头发都盘了起来,根本没有让她下手的地方。
动静很快就引来了许多人的注意,有熟人上前劝和,安垚却只觉气血上涌耳边听不进任何的话。
“给我道歉。”
说出这话的时候,她的嘴唇都在发颤,脑子里嗡嗡的响,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让理性全无,她甚至不太清楚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同样也没注意到越来越多围过来的人。
铺天盖地的恨意里,她顾不上别人异样的目光,只觉得轻飘飘地站在虚无的边缘,被无限放大后的电流声让她头疼。
“安垚,安垚!”
有道熟悉的声音在叫她,是一个烦人的家伙。
“呼......呼!”
荒芜的意识在撞进一个怀抱之后遍地萌芽,身体的末端却发麻无力,顺势倒进了温暖中。
许添在她失力的前一刻牢牢将她圈在怀里,弯腰打横抱起,步履匆匆离开了这片舆论漩涡。
他本是打算毫不犹豫地离开,却在门口忽然顿住脚步,片刻后重新往包厢的方向走去。
包厢里,梁尹哭得梨花带雨,将五分的委屈生生演成了十二分,手里还攥着一把被扯掉的头发。
“你们看,安垚简直就是疯了,我根本没有任何敌意,她却上来就扯头发”啜泣声伴随断断续续的哭诉,要多可怜就多可怜。
众人的情绪在她的煽风点火下逐渐激动起来,毕竟真有不明真相的人看到了这一幕。
赵翔鹏一摔酒杯,实在看不下去了,冷笑一声“哼,你搬弄是非的能力倒是渐长,谁好好的上来就扯你头发,是近几年迫害妄想症严重了?”
别人他不管说,但他当年也是结结实实受过这贱人的算计。
梁尹还要说什么,包厢门却被一脚踹开,剧烈的撞击连带着桌上的餐盘都随之一抖,碰出刺耳的响声。
当许添冷厉的目光扫过她时,梁尹几乎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她根本没想到许添又会回来,当年被堵在墙角威胁的记忆瞬间清晰起来。
心尖不由得打了个颤,他看似是头乖顺的羊,实则是条疯狗!
横跨十年,那道抵在脖子上的凉意让她脖颈生出细细密密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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