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忒修斯号撞击钟楼已经过去三天了。特蕾莎所说的那艘“假冒”忒修斯号,也并没有出现在我的视野里——看起来随着完了暴走的结束,所带的复制品也会消失。
我抬头看着天花板,吊灯散发出温暖的光,不自觉拉了拉那雪白的被子。
至少特蕾莎说这里是给病人用的,让我不用担心。但这里齐全的生活设施以及那些被白布遮起来的,看起来不希望别人看到的东西,证明了这里就是她的生活房间。
真好,真好。
有点累,还想继续睡过去。
我尝试着侧过身子,单手垫着自己的脑袋,希望能让自己更舒服点。只不过是徒劳的,那许隐隐约约的痛觉仍然在我大脑中徘徊。
每次暴走结束都会这样,我能说……我已经有点习惯了吗?
睡不着,想睡却睡不着。
看着床头柜上的木制相框,些许泛黄的照片诉说着这个女孩的故事——那是特蕾莎与她父亲的合照,在那里,她笑的是那如此纯粹并且灿烂。
“云霏……?”
小房间的木门被慢慢推开了,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小心翼翼的冒了出来。淡蓝色的秀发此时是那么的令我感到安心。
“洛雪……咳咳!”
我想借力从床上坐起来,可能是用力过度,崴了身子,不自主咳嗽起来。
看到我的状况,洛雪急忙走到了床前,那门也没来得及关,单膝跪地,轻抚着我的后背。
她的指尖隔着布料,摩擦出沙沙的响声,但暖流却切切实实地从中灌入我的身体里,即使是心理感觉。
“没事了洛雪……”
我晃晃悠悠地坐了起来,背靠床头,双手接过洛雪递过来的杯子,里头是散发着热气与茶香的液体。
“润花茶,我之前从八区多买带回来的。”
洛雪平静地看着我,眼里是我早已习以为常的宠溺和关心。
“之前八区之行你说过你喜欢喝的来着吧。”
“唔……是,我说过。”
为了掩盖自己那微红的脸颊,我赶紧将杯子举到了嘴边,咕涌地品尝起来。
就我而言,可能是因为这次喝太快了吧,我能感受到的只有说不尽道不明的暖意。
“谢谢你……洛雪……”我尽量压低自己的声线,外人听起来这句话大抵只有蚊子哼吧。
她没有过多地和我进行眼神交流,手上的动作却久久没有停下,只是一直在为我整理东西。仿佛对我的关心是她的分内之事,无需多……
算了,不要随意揣测别人的想法,云霏。
想到这里的我更加用力的抓住了胸前的枕头,其上留下几处深深的凹痕,很快又软乎乎地反弹回来。
洛雪默默陪了我很久,让我讲出具体的时间肯定是不可能的。
有她在旁边,我也能很自然的睡过去,无论是靠着哪儿。
“云霏。”
“嗯?怎么了,洛雪。”我揉了揉眼睛。
“你的身体状况能起来行走吗?”
“应该能,我还不是个废人,唔。”我用些许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洛雪坐在床头,右手不自觉抬了起来,大概是想要抚摸我的头发,不过很快却又放回了自己腿上。
“特蕾莎今天有点事,还是希望我们都能到场见证的。”
洛雪只是在简单地陈述事实,“但是我和她说过了你的身体状况,如果不行的话……请不要勉强,好吗,云霏。”
她念我的名字时是那么用力。
我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牵住了她刚刚落下的右手,提着把它架在了我的头上,又稳稳当当地放了下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当然还能走路,我没那么脆弱。”
真好,看着这块璀璨之冰害羞的模样也不赖。
“特蕾莎我……毕竟暴走也影响到她了。如果没有暴走的话,忒修斯号和钟楼也不会对撞。”
洛雪像是听出了我的话外之意,她慢慢抚摸着我的头发,指缝与发丝交织。
“哈哈,我知道的,”我眨了眨眼,“真不行你还能扶着我去嘛!对吧?”
我们二人的眼神对在一起。
“是,真是的。”
咚,咚,咚。
那顶巨大的洪钟依旧作响,撞击没有损坏它的核心。七区的地标即使伤痕累累,她也会坚定不移地继续走下去。
白色的花束一捆又一捆,围绕着之前我们所见过的蓝色大洞,形成了一个花圈。
人们大多都穿着黑色的衣服,没有窃窃私语,只有用沉默构建出的最庄重的告别。
特蕾莎,这个小女孩,站在人群的最中心。她一改以前华丽的衣着风格,而是身着一身黑白的连衣裙。这身连衣裙或许对她来讲有些大了,但是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的面前是……培养皿,那个容器,但现在已经被木板所改造过了,现在应该有一个更加贴切的称呼——棺材。
那具关住旧时间的棺材,也是打开新时代的棺材。
洛雪搀扶着我,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特蕾莎的怀中,紧紧抱着那顶宽大的帽子。在周围那悠长的乐器声结束之后,这名粉发女孩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啪嗒。
她双手伸向前,整个身子倾倒下去,把那帽子盖在了棺材板的边缘。
钟声为此停止了一分钟。像是默哀。
女孩最后还是缓缓站了起来。
她粉色的马尾不再灿烂夺目,却浸染上了沉稳的光泽。
她嘴角的微笑不再轻浮挑逗,只是伴随着那股淡淡的忧愁。
她直挺身子,蕾丝裙摆于风中飘荡。
“感谢各位到场。”她声音里夹杂着泪花,“我父亲的葬礼结束了。从今往后,我,特蕾莎,会全心全力的带领七区的人民继续向前,不负我父亲的期望。”
“请……大家相信我,也谢谢大家相信我。”
没有回应,没有掌声,没有否决。
也无需这些身外之物来认可这名女孩了。
“所以说,忒修斯号的时间秘密就是特蕾莎的父亲……”芍药试探性地看向特蕾莎,手中拿着小本子,似乎是在征求意见。
换回日常服装的特蕾莎趴在圆桌的旁边,脑袋歪来歪去。
“可以写,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的两根马尾耷拉在肩头,“果然本小姐以前还是太自私了,明明自己才是杂鱼,杂鱼……”
得到许可的芍药点了点头,开始记录忒修斯号的相关以太技术。
“唔,没想到你这家伙原来还有这种秘密啊,”安尴尬地捏着自己的手,“我还以为你只是个头脑简单的小孩呢哈哈哈……”
停顿片刻,她还是扭捏地看向特蕾莎,“抱歉哈,之前那么看你……”
特蕾莎撇了撇嘴,但显然不是反感。
“杂鱼安酱。”
安显然对着突如其来的“酱”后缀没有防备,她傻傻的停留在刚才的神态,一动不动。
“我第一次在八区见到你的时候也觉得你是个杂鱼,居然还会和我抢零食——”特蕾莎双手撑桌,托着自己的脑袋,“但现在想想,你应该也不是个笨蛋吧。你的背后……也有自己的故事,对吧?”
安没有立刻回答。但我们四个都知道安的过去,她五区的伤痛和特蕾莎七区的事故,谁也不能说哪个更加痛楚。
罢了,现在的结果就是这两人的关系反而相当好了,并不是坏事。
“辛苦你了,特蕾莎。”洛雪关怀地看着这个小女孩。“难以想象你承受了这么多,很令我吃惊。”
是啊,从年龄上看特蕾莎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呢
天行者,七区领袖。虽然担子很重,但我相信现在的她能继续走下去了,并且能走的更好。
. “谢谢,洛雪。”她趴在桌子上,轻轻叹了口气,“也谢谢你们。没有你们,我走不出来的。”
我刚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把话用力咽了回去。
“只不过……忒修斯号因为撞击坏掉了.”特蕾莎掰着手指,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修复需要一点时间,你们就暂且在七区休息一阵日子,好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清澈而明亮。
“那,谢谢你,特蕾莎。”
“不客气——杂鱼们!”
她的笑是那么灿烂,并且展现着她那无穷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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