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你了,杜鹃。”
身着长袍的老者盘坐在地毯上,朝着女仆微微颔首,似乎在认可她的工作效率。女仆答应了一声“老爷”之后,便毕恭毕敬地站到一旁去了。
会客厅不大,除了两边门页所在的墙壁,另外两面墙则完全被落地窗所替代,可以清晰的看见窗外的景色。四角摆放着几株绿植,光泽饱满地仿佛要从它们的叶尖滴落。
阳光西斜。芍药的穿着一改平日里便捷的学者长袍,取而代之的是一袭淡绿的纱衣,
胸前挂着一条长长的绸带。耳旁的头发插着一根枝条,上面缀着一朵鲜艳的芍药花。安一言不发,盘坐在她的身旁。她的手下,是一本厚厚的书,大概是芍药交给她的。
她们二人的对面,则是三名长者。除了刚刚回复那名叫作“杜鹃”的女仆的长者,还有一位中年女子。她穿着一身炽热的红色长袍,眼睛微闭,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而她的左手边,盘坐着一个我曾经见过一面的老人——海棠先生。
“冰天行小姐,光天行小姐,请坐。我是剑竹。”那位老者伸出手掌,指着安旁边的地毯。
“这位女士是芍药的母亲,牡丹。”剑竹扶了扶镜框。“那位是海棠先生。很高兴几位陪伴芍药这么久。”
芍药默不作声。
在经过一段时间基本的寒暄之后,剑竹缓缓开口。
“所以,既然各位都是芍药的朋友,又是尊敬的天行者大人。那我们就来谈一谈,芍药小姐相关的事吧。”
杜鹃端来一杯清茶,轻轻放在他的面前。
“离家很久了啊,芍药。”牡丹的眼神平静如水,“听你的爷爷讲,你上次回来只是带着天行者大人们去书屋查找资料,然后就走了。”
芍药抬起头,看了看海棠。她的爷爷却并没有看自己的孙女,只是沉默地摸着胡子。
我紧张地朝芍药望去,却看不出一点情绪波动。
“是的,母亲大人。”她每一个音节都把握在几乎一个调子上。
洛雪的声音从我的耳旁传来。“事实上,当我们需要芍药的时候,芍药现在总能以最快的,自己的方法来帮助我们这个团队。”
洛雪刻意把“自己”和“团队”这两个词咬的很重。
牡丹皱了皱眉,睁开眼睛看着洛雪。“不知道冰天行小姐是什么意思……”她咳嗽了两声,“既然你们是一个队伍,就不可能不知道我女儿不是天行者。”
“但是你们队里其他所有人都是天行,”牡丹的目光扫视了一圈。
“为什么要让我女儿,独自一人插入你们这个团队?”她追问。
“天行者的团队,你们是故意让我的女儿遭受不堪回首的身份歧视吗?”
我的天,这么明显且暴力的道德绑架?不顾真实情况先把我们置于至低点,这样就算反驳也会显得没有力度……
对面根本不是带着谈判的目的来的啊,遍览每一个词句都透露着“不可违抗”。
哇,好歹她面对的也是天行者们啊……
我无意间看到了默不作声的海棠。难怪,毕竟芍药的爷爷一直在这。
“我……”想了一想,我还是得主动回击。
“天行只是一个能力等级,”我试图冷静地回复,“并没有说规则上一定会受到优待之类的。”
“只怕大部分人都会畏惧于天行者的魔法能力吧。”牡丹的神色未曾动摇,我却能感受到无处不在的压力。“为了控制我的女儿,你们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您在说什么呢,牡丹阿姨……”安的拳头被自己的指甲扣出了一道道红痕,“您究竟抱着怎样的心态说出这些话的?”
她没有抬头一刻,但是整个身子都在止不住的颤抖,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和不解。
“安,不是我说你。”牡丹冷冷地回应,“以前你也在我们家寄宿了很久时间,不是不清楚芍药这家伙。你为什么要把芍药困在你身边呢?”
“我确实不会不懂她,”安的拳头越捏越紧,“真正不懂她的是你们吧……”
“我是她的母亲……”
“那又如何!”
啪地一声,安直接从地毯上站了起来。牡丹和剑竹都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大概就算是他们也没想到安敢在这种场合直接顶撞长辈吧。
“安……”
芍药像一只无助的小鸟,盘坐在安的腿旁。她想要伸出手把安拉回座位上,却在犹豫片刻后还是放回了膝前。
“安,”剑竹重新把茶杯端起,“对待你阿姨认真点,别像个小孩一样大吵大闹。”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寒光,“自从你家族在五区事故中覆灭,我们家待你一直不薄吧。”
利用这个?揭别人伤疤?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已经做好了完全的调停准备。如果是之前的安,我敢肯定他人这么具有硝烟味的话语,她会直接燃起火焰向对面砸去……
我能感受到洛雪也在暗暗担心。
只不过,没有一滴预想中的火花爆燃,取而代之的唯有安咬牙切齿的话语。
“这和我们现在讨论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
剑竹的瞳孔放大开来,手握着茶杯就这么停在了嘴边,几滴液体从杯壁滴了下来。
“现在真正的关键是,你们从来就没有尊重过芍药的个人意愿。”她的话听起来铿锵有力,“从小到大,我不觉得你们什么时候关心过她。”
“别胡说。”牡丹反驳道,“我们为了她做了多少?给她多少的关爱?”
“关爱?”安没有回避,而是直直地盯了回去,“只是形容芍药爷爷的吧。”
牡丹把话憋了回去。
“自以为是的教导,没日没夜的任务,还有很多很多!我将讲都讲不完!”安好像要把自己的记忆一股脑的倾倒出来,“她每天都很忙,但是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为了谁而忙!”
她的眼角不知为何闪着晶莹的光。
“你……”剑竹还想接话,却被安毫无礼貌的再次打断。
“她是您的女儿啊,牡丹阿姨?您究竟有没有把芍药当做女儿,还是只是一个继承家业的——植物?如您所愿的那种?”
“她从来都不自由,只是沿着您们所期待的方向向前走。这难道就是好吗?”
“悬丝傀儡般地生活是她想要的吗?她好不容易成年了,有能力了,洛雪把她带了出去,和我们在一起,终于喘息过了一段时间——她能玩了,能笑了,不用在您的期待下成长了。”
“您现在要让她重新回到家族的囚笼之中,这就是您想要的芍药吗?!”
“安!”牡丹饱含着怒意的叫停了安,她的身体竟然开始发颤。但是安却没有因为面前的长者退缩,反而更加□□了胸膛。
青绿的纱布下,芍药抬头,愣愣地看着安。
意识到还有我和洛雪还在场,牡丹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失态。
“不要随意评价别人家的家事,安。”女子再次找回了自己不可拒绝的神态,“她是我的女儿,我唯一的女儿。你们不知道吧,她的父亲和哥哥都已经失踪很久了。我们家不能没有后继人……你别站着不说话啊,海棠!”
所有人的目光重新聚集了这位长久不言的老人身上。
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这位老人,木之天行者,和我们上次与他见面,显得更加沧桑了。时间是所有人都无法改变的命运。
终于,他开口了,夹杂着属于他自己的独特深意。
“我,”他望向芍药,“肯定是同意我孙女的看法的。”
“什么?!”剑竹和牡丹齐刷刷的发出疑惑的声音。
“不是,海棠,”牡丹不可置信地问道,“不是你主动提起家庭聚会,来商讨继承的事吗?”
“是啊,”这位老人祥和地看着我们,目光最后放回了芍药身上。“可是芍药不愿意,遵循她的意愿不好吗?”
“这也是我的意愿。”
另外两位长者有些目瞪口呆。
“我老咯,虽然说家族总要有人继承,可是芍药和安,与那两位……云霏和洛雪,既然已经生活的那么自在了,为什么要打扰她们呢,呵呵呵……”
“爷爷……”芍药颤抖着身子,望着海棠,海棠则是温柔地回应。
“我可不希望看到我的宝贝孙女不开心。至于继承的事,再议。从其他家那边找几个想要当的人来就好了,行了,散会。”
牡丹急忙想要制止,“不行啊,海棠。那正统权就会落入别的亲戚手里……”
“那又怎样,”海棠敲了敲拐杖,“有意义吗,争来争去这个名头?”
牡丹和剑竹被堵得哑口无言,只得看着海棠一个人转身离去。
风铃叮当作响,暮光渐渐消失在地平线。
“哈,我就说这老东西疼爱芍药吧!”安叉着腰,露出了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也不知何时,芍药的手搭在了安的腰上,可能有一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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