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到了二区。

洛雪再次让我暂住在了她的家里。我表现出扭捏的时候，她又总会摆出一副很大方的样子，抛出什么“自己家里已经专门留出房间给你啦”这种理由，真是让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不过十八区既然已经覆灭……我的家已经是虚假的记忆了，应该也没有什么好怀念的了。

这一次的探索已经给我的记忆画上了休止符——残骸，水晶，废墟，神明。妮蕾娅大人已经侧面证明了我关于十八区“土生土长”的记忆皆是虚无。

所以待在洛雪这，应该也不差。

我抱着沙发上的抱枕，有些不服气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把自己的头深深地埋进了软糯的棉花里。

啊……真是的。

芍药和安一开始也想拒绝洛雪的提议。

“一直住在你家也不太好。”芍药是这么回应的。她觉得接下来在二区待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长，毕竟我们依然被一区的高层所监控。而且，有关我，或者说是暴走和神明的关系仍然迷雾丛丛。前往被覆灭的六区——宗教之心，重新找到图雅，是我们下一步的任务所在。

不过芍药也认可暂且休息一段时间的想法，毕竟上一次好好休息还是在八区的酒店温泉行。只不过那一回本该美好的时光也是突兀地被图雅的绑架计划打断了。嘛，这事也是过去了。

再怎么坚持的芍药最后也抵不过洛雪的软磨硬泡。反正只要“四个人待在一起还促进感情”“比较方便”这些话讲出口，芍药也不会厚着脸皮真正拒绝。

有那么一点点，就只有一点点期待未来的日子了呢。

大概打算先待个几周吧。

我推开窗，欣赏着久违的阳光，让其堂堂正正地倾洒在我的脸上，这股来之不易的暖意让我身心舒畅。

胸口的玉乌鸦闪着额外的光芒。

这种睡到自然醒的日子实在是美好，让人担心这珍贵的时光还有多少剩余，什么时候会投入回那忙碌的每一天中。

不过现在担心这个也没有意义吧。

唔……院子里的那两位……

我扶着下巴，眯起眼睛，努力辨认着。火一般的头发和青翠的面庞。安和芍药，她们在干什么?

半个身子好像都要探出窗外而去，然而还是听不见任何一丝声音。再倾我就要掉下去了。

我鼓起嘴巴，上半身有些泄气地爬回了窗内。

芍药站在树下。她的长发随着清风飘动，面颊也不知为何染上了红晕。嘴巴好像在自顾自念叨着何物，眼神却越来越低。安那平常灿烂的脸庞似乎也严肃了起来，感觉像是在紧张地咽口水。而且，她们两个越靠越近了……太近了，脸！

偶不……

我用双手把自己的双眼遮起来，却不经意间露出两个指缝。大小正好能让我完全看清她们要做些什么……

偶……太好了，芍药，安，不枉费我一番苦心撮合……

……

“所以说……”

我站在树下，微风拂过我的脸颊。感觉有些痒，所以我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扬起的发丝。

安看着我的脸，愣了一下。她紧张地把口水咽了下去，张开口，又把话卡壳在了嘴里。

“你……在云霏木暴走时说的话……认真的吗。”

我都声音越来越低，眼神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了下去。

唔，我本该不会这样不堪的。

“芍药，”'安颤颤地开口，“你说的是，哪句话?”

我不是很想再重复一遍。但既然我挑起了这个话题，也没有更好的续文了。

“就是……暴走的云霏说你和我是……情侣?那一段。”

支支吾吾的，终于说完了。以前的我绝对讲不出来这种话语。

脸颊灼烧一般的烫。感觉安的火焰都不会有这么烫。

“我们，是青梅竹马，对吧。”

像是为了证明些什么，我又连忙补充了一句。

“啊，是啊。”

安没有否认。她也拼命的拽着自己的衣边，左脚尖不断的踢着松软的土地。

“我一直以来都知道你是个笨蛋啊。”

“只会研究，扎进属于你的书里。”

“只看着家族，因为那是你的责任。”

她停顿了片刻。

“所以说啊，我可能，真的是第二了解你的人吧！不是我自夸啊……真的不是……”

这家伙，在讲些什么上文不接下句的东西啊。完全理解不了，零分。

“切……”

我啧嘴的声音好像被她捕捉到了。安慌乱地挥起手。

“所以说，我其实真的没有喜欢过师傅哦！洛雪一直都是我的领路人，我和她看起来很亲密的接触……也都是演给你看的啦，对啦！对的……”

她话锋一转。

“云霏妹妹，她是我的妹妹！你……”

唉。

“我当然知道啦，安。”我抱着书的手又更用力了一点。“我知道你的伤痛，知道你的过去，知道你的性格。”

“我可能比你还更了解你吧。”

安呆愣地看着我的眼睛，不知道在读些什么。

“很抱歉，以前没那么多在意过你的感受。”

“毕竟我只会逃，只会回避。”

“大概我内心深处，觉得这是最不伤害到你的方式吧?”

心头有一股酸味冲上喉咙。我的嘴巴苦涩的笑了起来。

“怎么会……”

她双手搭上我的肩膀，就像是以前我们无数次做过的那样。面对面，看着彼此，但又有些许不同。

天空分明没有下雨的迹象，空气又为什么会这么湿润。

我把头别向一边。

“为了保护我，关心我，然后远离我，回避我什么的。”

她的声音里夹杂着泪花，一点一滴坠落在我的心尖。

“你真是个，大笨蛋！无可救药的大笨蛋啊！芍药！”

我的眼神凝聚成霜，却又慢慢化开。

树上的叶片摇晃着。

“好好，我是个大笨蛋。”

“在怎么面对你这门研究上，是我败了。”

“我花了这么久的时光，却还是没能看懂。我试图承担起的东西，却……那么可笑。”

安猛地抬起头。

“别这样讲！”

“搞的我不是一样?明明你是那么细心，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我却会把你那些行为看做在疏远我！我也是笨蛋啊！一直都是！从小都是啊！”

她的眼角湿润，却看不出任何的委屈。有的只是那些指尖散去的光阴，重新找到它们的痕迹的一种，独特的，失而复得。

我不确定该怎么形容。

所以我重新面对向她。

“对不起。”

啪嗒。啪嗒。

泪水滴在了我们的肩头上。不知道是她的还是我的。

她的双臂紧紧的抱住了我，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明明我一直都在她的旁边，但是我们却像是抓住了什么曾经失去过的宝物一般，迟迟不肯松开。

“所以啊，芍药。”

她的声音沙沙，伴着风，让人有些听不清。

“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好吗?”

“我们的未来还有很多很多，你会一辈子在我的旁边的，好吗?”

看起来是不打算给我考虑的时间了。

虽然我本来也没打算想多久。

“所以我说你没脑子吧，安。”

“明明已经占有了我的十年，却还能随口说出一辈子这种话，真的是口无遮拦。”

她的双手仍然没有离开我，所以她擦不掉自己的泪花。

“这就是我的愿望啊，芍药！”

“我不想看着你再故意绕着我走了，我想永远的看着你啊！”

“我喜欢你啊！芍药！”

于是我伸手拨去了她的泪。

“简直是胡来……”

“有一句话叫什么……青梅彼此已经拥有了对方的前半生，那后半生都想要的话是不是太贪心了。”

“不是还有很多作品，都是青梅们总会离开吗。”

“明明彼此已经是再了解不过对方的人了，所以再也不能深入地去看待对方半分。”

“总会有一个你更感兴趣，对你更好的人，出现。”

“你这种，果然是反常的家伙啊……”

我的目光放在她的脸庞上。

有瑕的焰正哭泣地看着我。

那，也正是因为看得到彼此的缺点，才更离不开彼此。

我也被她变成了只属于她的傻瓜啊。人设分明应该是是无所不能的学者……来着。

“我……”

怎么，怎么会。我感觉自己的眼眶正在化作海洋，自己的心变成了那海洋之上的小船。它是我用自己的木头一笔一划雕刻出来的，它属于我。我也属于她。

小船想停下。想载着她一起往前。

无论是风平浪静，还是波涛汹涌，都不会改变小船的决定。因为小船就是小船，她就是她。

小船也会给她别上她的芍药花。

“我也喜欢你啊，安。”

“一直，一直以来都是。”

“不是别人，是你啊。”

她热泪盈眶的看着我，应该是听清了我的话。

当然听不听得清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不想放开彼此。

青梅竹马也好，恋人也罢。

我已经讲出来了。

树上的叶片晃动着，然后，我轻轻闭上了双眼。

感受着那慢慢的，即将靠近的，只属于我们之间温度……

……

“哇啊啊！云云云云霏！”

一股巨大的推力从我的肩头传来，我一个踉跄差点没稳住。

艰难地重新稳住重心之后，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面前惊慌失措的安。

不是，氛围都到这了……怎么还能脱节啊。

这已经是表白了吧，我下定了多少的决心才能闭上眼睛的啊……

安果然是个大笨蛋……

本来是想这么说的，但是我打量着害羞到蒸汽几近到包裹全身的安，感觉有那么一点点不对。

于是我抬头看去。

洛雪家的二楼，窗户上，金发反射着太阳的光芒。但在那美丽动人的脸蛋上，一张贪婪的大嘴却止不住自己的笑意。眼角已经扭曲到了一个骇人的弧度，口水都快化成瀑布飞流直下。眼神直勾勾地挂在我们的方向，好像从未移动过。

云霏意识到了我们两个发现了她。

没有丝毫的不在意，反而伸手比了两个向前的姿势。

我都能听见她的语气了——“哎呀我就是随便看看，你们两个继续继续。”

继续个头啊！

安已经完全宕机在旁边，支支吾吾地对着手指，而且对不上指尖。

云霏还在傻笑，头顶似乎要飘出无数个泡泡。

天啊，

云——霏！！！

（第五章，完）

（再次坠落，与她相遇，上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