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朝,李熙刚走出太极殿。
平安紧随其后,赶紧递上暖炉,主子最怕冷了。
李熙接过带着热气的炉子,感觉半条命瞬间回来了,快步跟上太子。
“苕郎。”平常太子跟他关系最好了。
李适脚步一顿,想到刚才小叔的话,头也没回的走了。
李熙又接过平安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把脸,这才捡起带来的点心放嘴里,甜甜的桂花味的糕点在口中化开,可她还是很不快乐,肚子饿了果然想吃点咸的有味道些的东西。
这时候李邈也从殿内出来。
“二郎。”
李邈想到刚才小叔子在殿内吐槽的那些话,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抬脚就走。
“真没礼貌,崔贵妃不会教孩子。”李熙把手中的帕子一收,往后看了过去,又见到郭子仪昂首挺胸而来,她心说这回必然是不会理她了。
谁料老头儿特特绕了一截路,走到她面前,目光中带着些许审视,最后鼻子里发出重重一声:“哼!”
李熙望着老头的背影,问身侧的平安:“怎么了,我得罪他们了?”
平安也不解:“刚才您干什么了不成?”
李熙:“难道他们怕我借钱?”
所谓借钱,有借无还。
平安不解:“您需要花钱,找娘娘去支些就是了,干嘛要找他们借?”
李熙望着遥远的天空:“可能是因为我快要去封地,而我很穷。”
平安脸上顿时露出喜悦来,先帝的皇子里面,十一岁不到就得了分封的,也只有他们殿下一个,殿下可真是棒棒,也真是很受宠啊!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分封这种事有利有弊,对于有争储的皇子来说,自然不想被撵出权利中心,但对于李熙这样的当今皇帝亲弟弟来讲,离开太极宫,意味着财务自由,而且他们殿下一直以来都很想被分封呢。
平安也没什么野心,一想到出宫以后自由很多,顿时开心起来。
“你很想跟我一起去封地?”
“奴自小跟随殿下,自然要誓死相随。”
“好,那我带你一起去西州。”
“啥?”平安只觉得这两个字很陌生,天下如此多州郡,有他不认得的很正常。
不过能跟殿下一起出京,就开心。
————
李熙抬脚往后宫走去,她还没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娘武氏,武氏一直忧心她女子的身份被拆穿,招来杀身之祸,这下好了,往后去了西域,皇兄想知道都难。
那以后岂不是天高任鸟飞!
武氏眼底的泪痕还没擦干,丰腴的脸蛋上刚刚补过妆,一看见李熙,又忍不住扑簌簌落下泪来,看来朝堂上议的事情,已经传到后宫去了。
李熙早就知道朝堂跟个筛子差不多了,但没想到事情传得这么快。
“赤狸。”
李熙看了一圈左右,把武氏拉着往后面的房间扯,底下的人也识趣的在外头等着,两人一进屋里,李熙就雀跃的说:“阿娘,阿兄给我分封了,从今天开始,我也是一个王了。”
最高兴的是离皇帝很远很远,以后再也不用起大早,跟着一群大人去上朝。
“是哪里?”武氏一双杏眼带着期许的看向女儿。
“西域。”
“我的儿。”武氏瞳孔巨震,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双手抚摸着李熙的脊背,声音发颤的道:“以后咱们娘儿俩这辈子都见不着了,都怪阿娘害了你,你本该吗,本该——”
接下来的话就不能再说了。
自从十年前,她那个孩儿死了,重新换的这个成了个女孩儿,武氏整日都活在担惊受怕中。
好在李熙这孩子讨喜,不仅先帝宠爱,连当今圣上都对她颇为恩宠。
武氏一直觉得,熬到女儿被分封出去,这日子就看到希望了。
但没想到分封的却是这么一个地方。
西域,那地方简直是不毛之地,这些年来都不太安稳,去了那里只怕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李熙抢过帕子,胡乱在武氏脸上擦了一把:“别哭了别哭了求您了,您别害怕见不到我,陛下已经答应我,让我带着您一起去封地。”
长安有什么好的,万一把仆固怀恩逼反了,明年他就要带着吐蕃人跟回纥人打进长安城了,到那个时候,有得是鸡飞狗跳的时候,对于现在的李熙来说,赶紧提桶跑路比什么还重要。
啥,武氏美眸微颤,差点没站稳。
啥,她也要去西域?
“对啊,我求了陛下好久,他才答应呢,阿娘您不是早就想出宫了吗?”
“这还是你求的?”
“等出了宫,咱们就不用受那么多约束了,您想干嘛就干嘛?”
“我也要去西域?”
“娘,你高不高兴?”
“娘,高兴。”武氏胸膛剧烈起伏着。
对于先皇嫔妃来说,跟着儿子们去封地养老是最好的选择,但仅限于去富饶的地方,西域什么的还是免了吧,对于一辈子没出过关中平原的武氏来说,这简直是天雷滚滚。
武氏翻了个白眼,软绵绵的往后倒了过去。
李熙:.......啊,看吧,我娘高兴得都晕了。
————
几日后,在皇长孙的哭嚎中,在皇太子的注视下,在十里长亭与众多大臣分别以后,被灌得微醺的李熙,被人塞到了马车的车厢内,一路往北往西驰去。
她将一路经过夏州,草原,凉州(划掉),凉州现在被吐蕃人占着,甘州,肃州,伊州,最后到达西州。
在没有高速公路跟导航的古代,需要穿越大量的草原和沙漠地区,还将面临着吐蕃人跟回纥人的威胁,一路跋涉三千公里。
武氏软绵绵的靠在马车里,十几天路程下来,早已经习惯了四周的颠簸。
自从离京后,她的兴致就怎么都高不起来。
李熙却不觉得闷,一到草原上就叽叽喳喳的拱武氏出来玩。
“阿娘,骑马来啊。”
“你去玩儿吧,阿娘昨晚上没睡好。”武氏无力的说:“不如你陪我说说话。”
这几天李熙在给武氏说一个少女随军的故事,这也给武氏这趟出行增添了不少乐趣。
“娘,待会儿吃饭时我再跟你讲。”她这是想去跑会儿马:“追风都不耐烦了。”
追风是匹三岁龄的公马,同样也是精力无限的年纪,一人一马都是蓄势待发。
也不知道这孩子哪来的这么丰富的精力。
武氏被烦得不行,挥舞着手,让春桃几个陪她玩儿去了。
春夏秋冬四个丫鬟是武氏的大丫头,以前在宫里的时候规矩的不行,但自从出了宫,也被李熙带的野了,听昭仪打发她出去陪李熙骑马,春桃发出一声欢呼,往车厢外面蹿去。
武氏又对上三个丫头期待的眼神,没眼看的把眼睛合了合,挥了挥手:“都出去吧,只是看紧了她,别瞎跑。”
四人也不过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贪玩的时候,便一起出去骑马玩儿去了。
自从进入了草原,路便没有在官道上那样好走,为了赶路又改成了双马拉车,速度是提上去了,车厢内却不如骑马舒服,就这样跑了几日,却还未见到城镇。
等埋锅造饭时,武氏终于忍不了了:“还要多久才能到城市里?”
别的都好说,就吃这一样她快忍受不了。
出门在外,食材带的虽丰富,但却没有时间做饭。
所以进入草原之前,车队提前买了几大筐子胡饼,这几日吃的都是这个。
她吃惯了面食,却很不喜吃干巴巴的胡饼,这几日赶路吃汤饼却没那么容易,虽说胡饼刚出炉时味道确实不错,但风吹了几日饼子很难咬,而且每日都吃这些,觉得连更衣都没以前那样顺畅,武氏更喜欢带着汤汤水水的东西。
春桃说:“不如让厨子合面,给您做汤饼如何?”
合面醒面,光做一顿饭至少要一个多时辰了,这样一套下来,倒是容易耽搁赶路的时机,武氏又忍了忍:“算了先这样吧,晚上你煮点白粥,明早起来我要喝粥。”
晚上停车后时间倒是多,但夜里喝粥又要频繁起夜。
春桃说:“那婢子明早早些起来煮。”
早上吃的,自然早上煮的比较好。
李熙也注意到了武氏这边的动静,小跑着过来问:“怎么了?”
武氏蔫蔫的:“还有多久才能到甘州?”
李熙又看向几个丫头。
春桃想了想:“娘娘这是想换个口味,您也知道的,娘娘喜欢有汤水的东西,却又不想耽搁车队行进的进程。”
如果还有日子到甘州,娘娘就要生气拉!
李熙知道,像武氏这样从小到大娇生惯养的,吃什么都特别有讲究,像这样别说是想吃一口汤饼的日子,就是以前,顿顿不得换着来,但武氏从未在她面前表现出过不满,但她没有料到母亲的心思,却也是不孝了。
“原来阿娘是不想吃胡饼,想吃汤饼了。”李熙沉思片刻:“让我想想......”
目光瞥见不远处正在切羊肉的士兵的手上,脑海逐渐放空,眼神也跟着亮了起来:“有了,我知道给娘怎么改善伙食了。”
————
而此时的太极宫,刚刚下了早朝的李豫,此时正在闭目养神。
身旁的小内侍悄无声息的点燃了苏合香。
此香有醒神开窍的作用,近日陛下总觉得疲乏,寥寥青烟从香炉中燃气,屋中弥漫着一股动人的香气。
“西州王走多少天了?”
“回禀陛下。”身边的大太监算着日子:“有十五日了呢。”
仆固怀恩上表要求回京,也是那一日送上来的。
自从召回了骆奉先,又在其回到京城以后,冷了对方一个多月,远在回纥的仆固怀恩也有了动作,他先是上书说明情况,并表示自己随时可以入京,李豫打消了对其打压的想法,并派了颜真卿前去迎接,又派了使者抚慰他在京中的老母亲。
仆固怀恩事母至孝,得知这段日子以来,母亲非但没有受到宫里的刁难,赏赐也是一次比一次丰厚,加之骆奉先回京以后,李豫又没有像往常一样召见这位随行的监军,不知不觉间陛下不信任郭奉先的传言,便流传了出去,这一举动更是让仆固怀恩彻底打消了对朝廷的怀疑。
君臣之间以诚相待,关系难得的得到了缓和。
只是人一清闲下来,难免想到别的,李豫看了内侍一眼,内侍立马心领神会:“也不知道西州王殿下走到哪里了呢?”
李豫也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是啊,他没带信回来?”
内侍低下头去:“到了大草原,行走起来就困难了,哪能时常带信回来呢,但想必西州王殿下也是惦记陛下的。”
想,想个屁。
想他,怎么连个信都不带回来?
临走前还给了他那么多匹马,不就是为了送信方便些?
此时李豫想爆粗口,那日他目送小弟,一直到他看不见的地方。
可这货呢,一出京就跟撒欢了的野马一样,听说路过夏州的时候,还跟当地的富商们一起去猎野羊。
好吃好喝的好不开心,哼哼。
不过李熙也是他一手带大的,这小子又投了李豫的眼缘,两人感情深笃,是大唐兄弟和睦的典范,洗刷了从太宗时期开始,兄弟父子关系不睦的魔咒,不仅成为大唐皇室兄友弟恭的典范,更是让各路文人墨客称颂,不知不觉间李豫便在民间有了些好名声。
李豫是坚决不会承认,自己是被好话给裹挟了的。
但他很快发现,自李熙出宫以后,歌颂他的诗歌渐渐少了起来。
这怎么行,不能让人以为他跟幼弟闹掰了。
此时正好外面有人拜见,慌慌张张的走到门口。
李豫刚想发火,见到来的是长子,面容便缓和了些。
李适匆忙走到皇帝的书房外面:“父,父皇。”
李豫不悦:“你儿子都快比赤狸大了,怎么还是这么慌里慌张。”
好歹跟小叔学学,哪怕内心里再不靠谱,面儿上装的却是极好的。
李适跌跌撞撞的上前来,在他阿耶面前停下,结结巴巴的说:“阿耶,儿子,儿子刚看见小叔了。”
阿耶这个称谓,也只有父子俩私底下相处,李括才会这样叫。
但今天却是因为李适被惊吓到了,才失了态。
李适赶紧低头认错:“父皇。”
李豫抚摸着长子的额头,一时之间想到儿子还小时候的模样,内心有些触动:“苕郎,你思念你小叔了吧。”
他已经后悔了,后悔把幼弟封到那种地方。
“父皇,儿臣真的看到小叔了。”
“苕郎,你是不是喝酒了?”李豫很嫌弃的看向儿子,但空气中并未有酒味,心里想着莫非做梦梦见,嘴上却随口问:“在哪里看到的?”
李适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在......天上?”
李豫:“啥?”
幼弟上了天,莫非是碰到了危险。
李豫蹭的一下从御座上站起身来,顿时又想到若幼弟身死,那些文人墨客还不定怎么抹黑他。
他的名声,他的大业,他的千古名君的梦想。
脚底一滑,无力的往后瘫软着坐了下去。
李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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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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