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后半段,段辞柯才捋清楚剧情大概——
判官因意外休假,导致生死簿管理混乱,引发一系列千里寻亲场面。
从剧院出来时,楚星烨笑得停不下来。
话剧结束,老板娘给了两只粉金猫玩偶做纪念物,玩偶栩栩如生,抱在怀里跟着楚星烨胸膛轻颤。
段辞柯捏了捏眉心:“我解说有这么好笑吗?”
楚星烨缓着气摇头,蹦出一连串夸赞:“哥哥解说绘声绘色、声情并茂、身临其境、感人——”
“肺腑”没来得及说。
段辞柯把手上的金猫塞到楚星烨身上,堵住了喋喋不休的彩虹屁:“少说话,撸猫。”
两只猫身影之下,响起闷闷地笑。
笑声中夹杂一句:“谢谢哥哥,今天的话剧很好看。”
用的是“看”不是“听”。
段辞柯紧绷的神经好似突然放松。
来往鬼魂匆匆,孟婆庄与广场方位相反,两人沿着鬼潮逆行与其中,各自沉默,又彼此相知。
*
当晚后半夜,孟婆庄东院也来了位稀客。
东院在孟婆庄最偏僻的角落,是孟婆的住所,院内仅有一桥一水一案桌。案桌上摆放着两个酒杯,孟婆正往酒杯里斟酒。听见脚步,她才抬头:
“段先生,真是意外。”
段辞柯走进门,看着案上早已准备好的酒说:“在地府应该没有可以让孟婆你意外的事情。”
“此言差矣,”孟婆推过酒杯,“有些事我的确能提前预见,有些事却是雾里看花,天机难料。”
“楚星烨身上的诅咒属于前者还是后者。”段辞柯问。
“自然是后者。”孟婆举起酒杯,把杯中酒倒在案桌上。酒在桌面化开,朝着四面流去。
她说道:“世间万物,唯情难料,就像这案上酒,不落地前永远不知道它会去往哪个方向。楚星烨的诅咒因情而生,非外力可解。”
意料之中的答案。
可那点微小的希望消失之时,段辞柯眉头还是蹙了一下。
段辞柯问:“有下咒的人的消息么?”
孟婆没回答,挥掉案桌上的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她举起酒杯说:“段先生,这可是上好佳酿。”
“明天还得排练。”
“不会醉。”
孟婆说着,用酒杯碰了碰段辞柯面前的杯沿。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段辞柯只好举起杯。
杯里的酒与冥宴楼的有所不同,更淡,像一滴酒融进了苍松树的枝干里。
段辞柯盯着酒壶来了心思。
如果不会醉,可以带一壶给楚星烨尝尝。
他刚想问一壶要多少功德,就听见孟婆说:“你身上那点功德都用来报名了,哪还买得起酒。”
“……”
“不过,”孟婆说,“你们是第一对在一起的恋综嘉宾,我自当要送两壶酒,贺喜。”
“谢谢。”
“见外。”
段辞柯不知道这句见外从何而来。
对于孟婆,他总有一种很强的割裂感。顶着漫画里才有的少女脸,经常换些奇装异服,但又有着不符合容貌的老成。尤其是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看自己时,总会流露出悲悯和期待。
好像在看自己,又好像在透过自己的灵魂看另一个人。
这样的眼神让段辞柯不太舒服。
他瞥开眼睛,又喝了一口酒:“上回说帮忙查一下诅咒之人有没有转世,有结果么?”
“嗯。”孟婆点头。
段辞柯瞥开的目光又瞥回来。
孟婆说:“转世了,还活着。”
段辞柯语速极快:“在哪?叫什么?”
孟婆淡淡开口:“段先生,他人命运不能干扰,只能你们自己去找。”
段辞柯觉得孟婆在说笑话。
“孟婆,人间有十几亿人口。”他说。
“也有十几亿种缘分。”孟婆回道。
段辞柯面色不太好看:“十几亿张彩票99%不中奖。”
孟婆笑了笑:“总有中奖的,不是吗。”
段辞柯捏着酒杯的手愈发收紧。
许是心疼自己的酒杯,又或者乏了,玩腻了,孟婆终于说了个有用的信息:“他是个明星,还挺出名的。”
范围瞬间缩小。
明星,挺出名的。
段辞柯有种不好的预感:“盛修衍?”
“不是。”孟婆说。
还好不是盛修衍。
段辞柯继续说:
“钱墨?”
“不是。”
“郑书澜?”
“不是。”
“孙文宸?”
孟婆抬眸:“段先生,只有三次机会。”
知道问不出结果,段辞柯也没强求。他转尔又问:“找到诅咒的人之后要做什么?”
“等。”
“等?”
孟婆指尖捻着酒壶:“诅咒因恨而生,自然可以因爱而解。极致的恨为黑,极致的爱为白,黑白两相和,诅咒自然可消。”
什么意思……
段辞柯蹙眉:“要让那个人爱上楚星烨?”
“不,”孟婆说,“要两情相悦,鹣鲽情深,恩爱两不疑。”
东院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彼岸花花瓣交打,沙沙的声音宛若微风轻拂。
可地府无风。
孟婆就这么坐着,在段辞柯酒杯空掉之际又添上,一杯接着一杯,不催促,也不打断。
酒壶好似无穷无尽。
直到酒杯松动,掉落在案桌又滚轮下地,段辞柯垂眸,半张脸淹在阴影之中,看不出情绪地说:“我知道了,谢谢。”
说完,他也没离开。
孟婆撑着手:“段先生,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段辞柯想到剧院和楚星烨的眼睛,他问道:“有没有办法可以让楚星烨在地府恢复视力?只用在地府就行。”
孟婆回的很干脆:“没有。”
“如果交换呢。”段辞柯抬头,“用我的视力交换。”
案前响起一声轻笑。
孟婆指尖点着桌面:“以物换物,等价交换自然可以,但是只能换一天。”
“不能再久一点?”
“一天已是极限。”
只有一天……
那得用在刀刃上。
段辞柯想了想:“中元节可以么?”
“段先生先别急,”孟婆半倚在案前,“虽说可以交换,但毕竟是要冲破诅咒而行,会有反噬。”
“什么反噬?”他问得平静。
孟婆轻笑:“最坏的结果是换不回来,又或者瞎它个十年半载的,运气好点瞎上三五天。”说完她补了一句,“只是段先生运气向来不好。”
“饮料一箱二十四瓶能准确拿到一瓶坏的,过马路从来没顺利走过两个绿灯,十次舞台能下八次的雨。上到彩票下到游戏抽奖,从来没中过,好不容易出道有了名气又马上被万人唾弃。这运气应该说极差。”
段辞柯:“……”
他都记得,不用给他做成锦集回顾。
不过,孟婆的话里话外都暗示着可能会换不回来。
换不回来就换不回来吧。
段辞柯心想,楚星烨都这么过了二十年了。
他再抬头时语气更为坚定:“中元节可以么?”
孟婆这次笑得极为夸张,好似下一秒就要岔过气去,笑停了她才说:“成交,段先生。中元节开场舞结束,带着楚星烨来忘川找我。”
“谢谢。”段辞柯起身鞠了个躬,便往外走。
回到孟婆庄,楚星烨还没醒。
他把两壶酒放在窗前,又折回楚星烨旁边,在额上落下一吻,就这么盯着,看到了清晨。
直播在早上辰时开播,鬼魂守在光屏前看到的就是这望夫石的模样。
[段先生这是???]
[昨晚发生什么了?能不能看回放!跪求晚上不停播!]
[我怎么觉得段先生周围有淡淡的忧桑。]
[光看有什么用,有本事你亲上去啊!]
楚星烨醒来时,鬼魂已经从“段先生到底行不行”中得出了结论:不行。
他们在广场跺脚锤墙。
段辞柯在孟婆庄岁月静好。
光屏里,段辞柯跟个没事人似的从窗台拿来一壶酒,脸不红心不跳地打着草稿:“孟婆清晨送来的,这酒不会醉,可以尝尝看。”
酒壶开盖就能闻见清透的香气。
楚星烨小心结果酒壶,捕捉到段辞柯话里的关键词:“孟婆?是上回那事有消息了?”
段辞柯短促地“嗯”了一声:“晚上说。”
鬼魂暴跳如雷。
晚上!又晚上!晚上有这么多事要做吗!
*
晚上的事没鬼知道,但白天事很多。
昨天已经让孟氏三姐妹拓印好了符咒,今天可以试试穿上傩舞服装的舞蹈效果。
服饰符落在几人额间,瞬间化为鳞片。
鳞片周身环绕,像换装游戏一般,从鞋子到衣袖,慢慢替换成了舞服的模样。红袍马甲花衫裤,绣画色衣,大俗大雅。
徐恒之已经惊讶到失语。
唐茵冒出一句:“好像在看高配版的巴啦啦随身变。”
“氛围破坏王。”安影笙没好气评价道。
她有时候很佩服唐茵的脑回路。
总能把一些浪漫又玄幻的事说得如此……朴实无华。
这么一看,跟徐恒之这个直男还真是天生一对!
另一边,段辞柯换好、不,变好衣服回头,就见楚星烨带上面具站在身后。楚星烨向来站得笔直,浓墨的脸谱配上繁复的舞服,站在火红花田之中,似鬼,又似神明。
神明一步步向前,摘下面具:“辞柯哥,好看吗?”
面具下的眼睛弯着,里面永远都能看见自己。
有那么一瞬,段辞柯心想:要不陪楚星烨一块瞎着好了,去他的诅咒,去他的恩爱两不疑……
他忍下心思,夸了句:“好看,很适合你。”
楚星烨眼底的笑意更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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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以物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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