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细碎的、快速的念叨传入耳朵，从音色听来，属于眼前的人。

念叨中夹杂沉重换气声，“说话”者很激动……边钰一边加大“阻隔”厚度，一边点头。

萨博从中得到“允许”，站起来时还伸手摸了一把头发，露出额头。

动作间，松垮穿着的制服滑动，露出里面还未脱下的贴身防护服，“我一离开‘泥沼’，就去寻找了，只是依旧没有赶上仪式，希望现在不会太晚。”

克鲁德察觉了将领不同寻常的热切，注意到对方明显不好好穿衣服的习惯依旧发挥作用，明显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边钰注意到婕薇尔好奇的目光，注意到所有人含有不同情绪的打量，尤其是眼前的这位。

他的身高、他的眼神、他的“话语”等等都表明，这是一个麻烦。

就算能干涉、切断后续，现在发生的那些也已经称得上是了……

边钰退后两步，把自己半藏在克鲁德身后。

“是的，你来晚了。”

克鲁德忍不住回头看了妹妹一眼，发现她现在回到了刚回到帝国的状态有些相似，好笑之余，本来的“提醒”也没说出口。

转向直属自己的萨博，他语气平静地回答，“我代表边钰感谢你的用心，你可以先去休息、缓和一段时间，再回来参加宴会。”

这是暗示，萨博当然不是蠢货，而且现在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殿下一直在，不会离开，还会有不少机会。

但前提是，他得有足够的了解，才能进行下一步，因为这不是能用身份压制的人。

军队里的那群蠢蛋完全可以直接点名，但这位不行……

按照陛下对她的重视来说，说不定会无限度纵容！

噙着笑意，萨博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美丽且看似瘦弱的殿下。

她似乎一直处于光彩包裹中，连发丝都显得那样有力量。

本能舔了舔嘴唇，金发青年按胸行礼，看着两位离开。

回到独立的空间，萨博端起清水喝了一口又一口。

“把我们能接触到的，殿下所有的信息给我。”

【指令合理，资料搜集、整合中……】

【殿下全名塞莱娜·西卡林，但在回来后坚持使用原本的名字——边钰……从一些侍官，注：这里的侍官统指服务于高德隆区的人员，从他们口中开始，殿下粗鲁无礼的流言在您的同龄人中流传，没人制止，这点您是知道的，除此之外，就没有了，更多的您或许需要去询问家主。】

这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萨博在出去前就已经知道这部分了，只是没有前半部分的基础信息。

“陛下或许是不知道，事情才这样发展。”

“也或许是有另外的意思。”

说着说着，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还好，接人的蠢货好像干了什么事情，被厌弃了。”

【根据记录，阿泽里·斯沃离开037属于正常调动。】

萨博灌完剩下所有，不再谈论这个话题，随意脱下外套，撕开经过了三次跳跃的防护服随意丢到旁边，“好了，我得换一件得体的衣服，然后再去见一见我们迷人的殿下。”

“希望能给她留下好印象，不要拒绝我之后的要求。”

【我认为，您或许需要改变仪态。】

萨博习惯性敞着领子，“现在不好？”

【不够正式，和您的衣服并不搭配。】

花费了些许时间观看、学习，萨博勉强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位值得信赖、值得接触的人。

但回到克里米亚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那位头发浅淡，眼瞳冷漠的少女。

一无所获，萨博打算在这里等到结束。

“我认为，这是你的错。”

“浪费时间在那些没有价值的事情上，让我错过了见面的机会。”

没去关注智脑的回答，萨博看到了身侧走来的一个人。

他身材高挑，五官普通。

同事。

对方似乎相信了那些传闻，刚凑近就压低声音询问，“你不是拒绝了去接殿下吗？”

“为什么现在又做这样的事？”

他的潜在意思是：你明明对这个不感兴趣，甚至为此跟陛下请求，为什么又改变态度？

萨博当然知道这人想借此窥探陛下对她的态度……“都到现在了，你还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想法？”

“你信不信，如果她现在明确表示不喜欢你，你就会因此失去上升的空间，被丢到遥远的战场上？”

对方明显不赞同这样的假设，甚至自认为得到答案的情况下，对殿下只有基本的尊敬，“陛下足够英明，这是被时间证明了的！”

陛下当然英明，但前提是，不被任何人冲昏头脑……萨博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处于这样的状态内，极度需要稳定。

“你这次出去遇到了什么敌人？我总感觉你还有些兴奋……”

对方上下扫视了同伴一眼，笃定接着询问，“是什么生物？还是这一批新兵里有什么好苗子？”

萨博挑起浓密眉毛，伸手摸了把脖子。

“不，没有敌人，一切都很顺利……今年的新兵我还没见。”

“我可不信，不想告诉我就算了。”

“嗯……我发现了一些特殊口感的酒类，似乎是这里独有，去试试？结束了回去，正好可以去模拟场来一场‘斗殴’。”

萨博摇头，“可以喝酒，模拟场就免了，我等会儿要还有事情要做。”

男人这次是真的诧异了，“这可不像你。”

“我有些事情要和陛下汇报。”

耸肩，男人迈开步子，“行吧，这下像你了。”

两人并排行走，一位正经而一位气质略显随意，宴会主人不在，成为不少人的目光粘连区域。

酒精总是能让原本没有交集的人们成为朋友，因此，萨博身边逐渐聚集起不少人。

在恰当的时候退出中心，他端着一杯酒摇摇晃晃，眼睛时不时就要扫视场内。

“你不知道，有几个人明显就是冲着你来的。”

男人颧骨部位有些泛红，但眼神没有明显的醉意，“结果你就这样跑掉了……那些憧憬‘不着调’的小姐们，可是一直期盼着，能在宴会中和你来一场邂逅。”

他哈哈大笑，“结果你一直不参加宴会，也不喜欢短暂的约会！”

“啧啧啧，真是可惜了拥有这样一张脸。”

调侃并未引起萨博的共鸣，却让他思索起一个可能性……过去几秒，自认为对陛下相当了解，他自己就否定了这个方式。

喝一口酒，他毫不在意道：“如果喜欢，你可以把自己的脸也弄成这样，我授予你权利。”

“那样的话，诺顿就要来找我的麻烦了！”

还准备补充一些什么，男人就察觉到氛围的更改——晚会进入尾声了。

但让人奇怪的是，作为主角，塞莱娜公主并未再次出现。

脸色更红，呼吸较快的男人有些口不择言，“看起来，她确实在礼仪上没什么造诣。”

“希望你明天，不会因为这个被陛下责骂。”

萨博有点想不顾友谊，把手边的杯子扣到他头上。

考虑到这里是那位殿下的领地，最终还是收起了这样的想法——智脑有一点说得对，没人喜欢和不稳重的人打交道！

晚会的最后阶段同样是陛下致辞。

萨博认真听完，发现其中没多少和殿下相关的信息。

直到前来攀谈的大部分人离开，他找到一个角落坐下，等待人群散去。

萨博算得上是最后几个离开克里米亚的人了，但下至高德隆区后，他没有去基站，而是来到等候区域，并让智脑发送觐见请求。

……

克鲁德视线偏移，仿佛听到了什么。

这让他的话语不再流畅，出现停顿。

接近十秒的时间后，他再次对边钰强调，“接下来，你可以做权限内所有的事，克里米亚以及它的附属资源你都能调动。”

“当然，学习也必不可少……你这次做得很好，除了原本的自由时间，还有别的想要吗？”

边钰呼出一口气，为今天晚上失败的尝试。

“好的，我知道了……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迟疑地等待一阵，克鲁德发现妹妹没有更多的事情要说，于是站起来，“我得去处理一些另外的事情，你可以去拆礼物了。”

“这通常是一件让人高兴的活动。”

边钰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起身送他出去。

主建筑延伸出来的广场上，晚会所有的痕迹都已经消失不见，回归了最寻常的模样，就像那只是一段臆想。

玛西亚对主人所有的决定都支持，并且按照她的意思，没有就不重要的事情做出提醒，只准备好了修复液。

“为了更好的效果，我今天还可以去模拟场。”

今天的仪式附带了些另外的东西，例如遍布克里米亚的卫队——她拒绝了真人卫队的提议，表示自己不需要那样的排场。

真正的人类没法控制思想，往往就意味着麻烦。

而仿生机械根本就没有这个东西，只有行为模块。

冠冕被放在装礼物的那个房间里，而边钰没有进去的想法。

进入另外一个，边钰发现了变化：成团盛开的白砂，被分出一些到花盆里，它放在桌边，弥漫开清新的香味。

玛西亚给出解释：【这个礼物本没有包装，我为它安排了最合适的位置。】

【您是否有另外的想法？】

想到那个人弄出的动静，边钰别开眼，“没有，你以后不要提到他。”

【好的，殿下。】

……

“不行。”

萨博还想争取，就分辨出了陛下平淡口吻中的不容拒绝。

“她自己挑选了卫队……更不要说，那本来没有人类被包含在内。”

克鲁德审视着自己的得力部下，“就算有，她也不会被任何人强迫，接受不符合心意的安排。”

“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想要这样？”

萨博想到了那种心悸，想到了那位殿下几乎没有感情的目光。

他低下头，“我认为，我应该这样做。”

克鲁德没追究“认为”的具体内容，只是颔首。

“不必，你既然身体不是那么舒服，就只做职责内的事情。”

坐于桌后的人见将领不再纠缠，就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就像边钰所说，你来晚了。”

他随即正色，“但也因此拥有了更多的时间，富余的精力，可以做更多的事。”

他接上工作内容，“科学部那边已经把你的新数据给我了。”

“等这段时间过去，‘比尔’就会为你重新制定方案，‘出行’时间也会有相应安排……”

说话间，克鲁德还在隐蔽回味身边站着人的感觉。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总是说，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人，是绝对的、最大的好事！

看了眼陛下的神情，刚被“嘲讽”，萨博略感糟糕地发现。

对方的心情很好。

这说明陛下根本没把他的请求放在心上。

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