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常见面的几个护士小姐已经面熟，此刻见他自己回病房都微笑点头，和他致意。

白羽回礼。脑子里恍若隔世。

中央城的基础设施比第一区中央大楼好。几十幢三十来层的高楼均匀分布，未来主义的整体设计让各个高楼恍若对峙的各个巨兽，流线型、一体化设计和奶白色的外铺装使它们别具恬静肃穆的氛围。

从二十层高的廊桥上往下看，下方是流线型绿化带和虚拟的河流水池。相互蜿蜒，修饰沟通起地面道路。

空中廊桥和轨道在大楼中衔接，空中车辆和人群只是微小的一个个点。

回到病房，白羽打开盥洗室水龙头。

温热的水流过他的手腕，他因为焦虑忍不住互相捏着双手。

捏到左手手臂一阵刺痛袭来。他抬起手臂观察，发现上面有一根透明的毛发。

他盯着看了一会，打算拔出来，就听见系统在呼唤他：主人，主人。

他听见自己沉默了一会，然后问：你是真实的吗？

系统的声音像是小狗，透露着焦急：主人，你说什么呢？你怎么能怀疑我的真实性呢？

他走了两步，站在窗前，感受着照射在身上的温度，一边脑子里听着系统给他回忆过去几个世界的故事。

那些人，那些主角，他幻化成不同的身份，在古风世界里她是王爷的婢女，在丧尸世界里她是觉醒不了异能被人害死的白月光，在都市世界里他是得到契机避免天才早死命运的作曲家，在港风文里他是跟着老大在街头喋血的马仔。

在这个世界里呢？林医生是主角身边的医生朋友，来推动剧情发展？

还是如林医生所说，系统是他在焦虑之下自己衍生出来的假设人格？

他听见自己对系统说道：你必须证明自己不是我。那么你必然会知道我不知道的问题。

系统叹了一口气：“你该想想，究竟是你附加的这具□□有病理性的问题，还是你的灵魂思维一分为二，分割出你和我？”

“如果是身体原因，这具身体开发的动机是什么？这个世界科技没有发达到任意更换器官，克隆人大行其道的程度，是否你本身就是有精神疾病的残次品？”

“或者你也听见林医生说，因为你在深层次想要逃避现实，才会修正现实给自己添加虚拟的世界观。”

“如果是我是你自己编排出来安慰自己的，那么你究竟经历过什么惨痛的事情？让你要通过这种自我欺骗的方式才能活下去？”

“宋旻一次次救你，为什么要引导你清醒过来？他到底想在你身上获得什么？”

白羽病房里没有任何锋利的东西。他站在镜子前，看里面那个人，身体看不出来有任何一丝伪造的痕迹。

他正在出神，听见通讯器响了。

他像是游戏里执行命令的角色一样，走过去，接起来。

里面是葛小姐的声音。她说晚点时候会带他的兔子，还有一些吃的来看他。

“别让他一个人呆着。”

“已经让葛若琳去陪着他了。”

林医生看着宋旻的侧影。他靠在他的文件柜前。

房间里没开灯，那人隐没在黑暗里。

“他怎么样？”宋旻说话果断，极少显得没把握。声音从房间另外一侧传来，完全是询问的语气。

林博士停顿了一下。“他不完全相信我说的话，但是治疗在起效了。”

林博士感到宋旻还在看着她。“这次不会像上次一样了。我会照看他，不至于让他像上次一样完全失忆，给自己编造了一段暗示跑到第一区去的。”

“第七区怎么样？”

“在收网了。赵复最近躁动不安。”

“下一个轮到就是他，不是吗？”

葛小姐带了一些零食和饮料来，还有一些披萨。这些都是医院不允许的。

两人看着电视上的肥皂剧，一边摸着趴在中间的兔子。

由于长时间对他宠物无微不至的照顾，葛小姐已经勉强获得了白羽的原谅。

电视上的肥皂剧演的是一个护士和军官的爱情故事。

一次演习中，医校在读护士遇上年长英俊的军官，他们一见钟情，订婚了。然后军官参加了对地面伪人的反击战。长久等待后，错过婚期。护士去往前线寻找男主角。

故事到这里中止了。

白羽问然后呢？葛若琳说这是个开放式结局。

白羽有些不理解，微皱眉头。

明明能改成合家欢大结局的故事为什么要这样设置？

葛小姐看他不理解的表情，说至少前面的故事很美，不是吗？

是的。电影的镜头布景，都贴近真实，里面的每个人每个街道，都像是在中央城转角即可遇见。

但高明亮光线和大量仰视镜头对准了拥挤人群外的空白，让整个城市有了纯洁又庄重的气质。

可以看出来导演从心里爱着这座城市，才能捕捉出这穹窿困兽般城市的美好之处。

葛小姐也爱着这座城市，认同这种爱情观念吗？

他说：“我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在那么多的世界中体验过不同的情感，有的是细水长流相濡以沫，有的是恨海情天抵死纠缠。

每次他都能根据当时的情境给出相应的反应，来达到那个攻略值。

爱情是要落地的。

他问：“地下城的爱情是什么？”在为了爱情存在的世界，生存，理想自然会为其让道。主角们可以爱个没完。

但如果按照林医生的意思，这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在一个基本生存被挟制，安全的明天需要奋斗才能获得的环境中，爱情真的有喘息的余地吗？

葛小姐喝了一口酒说：“这里的爱情，就是爱了就爱了。”

爱了就爱了。白羽看她，想起她以往谈的对象。他问：“你真的不喜欢宋旻了，是吗？”

葛小姐说自己不喜欢他，远远看着是禁欲系酷哥，可是走进才发现自己真的不匹配。

葛小姐说：“我看他是真的很喜欢你。这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能谈很多次恋爱的，另外一种就是一辈子只动心一次的。

他肯定是第二种人。你要把握住。”

白羽无动于衷。

“林博士已经答应和我约会了。我看她也挺喜欢我的。你觉得呢？”

白羽看着喝的微醺的葛小姐，有点疑惑。

葛小姐说：“她是真的喜欢我。我感觉到了，不然这种人根本不会答应和我约会。她可是福利署的署长，知名脑科学家。她这种人什么都不缺。”

也许吧。白羽看见葛小姐眼睛里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光辉，就像有光照亮了她年轻柔软的脸颊。

本来对此存疑，对这个世界还在坚持谈恋爱的人，的白羽突然有一丝理解了。

或许地下城的爱情就是这么的不讲理，这么兴趣相违的两个人也能谈上。爱情就是这种能让人焕发光彩的东西。

“是吗。”白羽笑了一下。

拿过她的通讯器，打电话给她家里人。“你家里人来接你了，再不走，林医生要担心了。”

在经过一整晚的思考后，白羽发现担心是没有必要的事情。如果这真的只是个副本，那么他大可以不把自己逼的太紧。

如果这里真的是现实，那么他面对这座庞大的地下城，他只能缓缓图之，以求接近真相。

他得多留个心眼了。

他如常接受治疗。但是林医生的心理咨询他都找机会推脱过去了。

又过了一个礼拜，他的身体恢复了健康，明天就要出院。时间已经来到了9月。

按照季节来算，这已经是秋天了。

他打包好自己的包裹。里面只有他从第一区带来的几件衣服，通讯器，毛巾一类生活用品，信用卡。

最不寻常的是一本圣经。扉页画了一个图案，很特殊，是银杏叶和十字架重合的形状。

他从逃到第一区就带着这本书。他轻抚那牛皮的封面。他想到什么，从领口抓出那吊坠。在常规的十字架上，有一个做工略显粗糙的银杏叶。

看得出来镶嵌的人尝试做的更好，但是由于缺乏专业技能或者工具，边角有修改的痕迹。

为什么——这是宋旻给他的。

这时有人敲门。白羽把书放进背包里放好，说请进。

进来的人探出一个头。是葛小姐。

她闪身进来，背后的人是林博士。她今天穿了一身淡棕色的大衣，看着比平常好接近一点。她很高大，站在娇小而古灵精怪的葛若琳后面，看着很可靠。

“出院快乐！”葛小姐从身后拿出一束花。白羽接过。

“你们怎么来了？”白羽笑着问。“这不是你要出院了嘛，然后我们来请你吃饭，算感谢作为介绍人的你。”

原来两人交往后确定关系，来请白羽吃饭，顺便关心白羽日后的生活。

三天前内政部来了一名工作人员，来询问白羽日后的就业意向，兑现当初白羽作为污点证人得到的承诺。

在了解到，根据最新规定，要进行高等教育必须进行进化改造后，白羽思考后拒绝了。

而进入研究院，离复制出他的人约瑟·乔太近了。

这很危险。

况且科研部门的研究任务切割也不是他一个助手能够插手的，如果没有外力加持，他可能被永久驱逐出主线剧情。

他不敢赌，经过权衡后，选择去能近距离接触伪人事件的工作——在内政部的事故安抚处理司，成为一名外勤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