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马路中间的仲倞利给自己的死亡写了个差评。
车祸？
没创意。
评价完她缓缓闭上双眼，隔绝周围嘈杂的人声，耳畔出现冗长的嗡鸣。
该死！人就应该当月光族，死了钱没花完真难受。
仲倞利确定自己会死，因为那辆银色面包车直冲冲地撞过来，让她的身体在空中做了数个旋转，掉在地面的时候她深刻体会到什么叫粉身碎骨。
她辛苦打工赚来的钱会被充公？捐献？或者交给她那个只生不养的母亲？
仲倞利在脑中勾勒出漂亮女人站在铺满钱的房间里，抱着她的钱兴奋的抛向空中的画面。
她暗中咋舌，疼痛统治躯体，额头流淌的鲜血沾湿睫毛，颤抖的指尖不自主地轻敲斑马线。
啊！没和朋友告别，班昭会在她的葬礼上哭鼻子吧！
融进鲜血的瞳孔涣散，泪水从脸颊划过。
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做，她幻想了许久，像大部分年轻人那样，一想到就心跳加速、欣喜若狂、欲罢不能。
活着时没勇气尝试，害怕承担痛苦和后果，死前……
她真的真的很想尝试一次暴揍老板！
濮总，乙游霸总照进现实，一双桃花眼迷惑众人。
她承认濮玄黓是狗系，专门干狗事、说狗话、放狗屁。
仲倞利梳理人生、畅想未来，突然感叹道：“人死前有这么长的CD吗？”
“通常没有。”陌生男低音回答她的问话。
仲倞利眼皮用力怎么也睁不开，明明无法操控身体却清楚知道自己躺在救护车上。
她侧头寻找声音来源，眼睛猝然被耀眼阳光刺痛，在睁开发现旁边座位坐着一个奇怪的男人。
男人脚踩棕色皮鞋，长腿叠交，两件套黑西装外套着深棕色光面风衣，头部被一团诡异黑雾笼罩。
“你是谁？”仲倞利说完吞咽口水，身体和灵魂好似在不相关的空间各过各的。难道她还没死？
男人抬起右臂注视黑色腕表，指针全部指向十二点开口道：“很遗憾，你确实死了。”
话音刚落，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再次忙碌起来。
车内气氛凝重，躺在担架上的仲倞利感觉不到死亡气息，仿佛已经灵魂出窍。
“下面回答你第一个问题，我是能让你复活的人。”男人姿态居高临下，磁性声音包含笑意，像童话故事里对公主充满诱惑力的巫婆。
车内显然没人能看到这个男人，仲倞利打量他发出疑问：“死神也开展跨国业务？”
“也许。”
“为什么选我？”仲倞利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从小到大她从没中过奖，选择题二选一也能开出错误答案，复活这种好事为什么选定她？
伪装成头部的黑雾仿佛燃烧的火焰跳动，磁性男声再次响起，“概括说你是某部言情小说中的反派女配，因为人气比较高，所以特别允许你复活。”
仲倞利承认自己怨气大，谁给濮玄黓当秘书谁疯，但……反派？她遵纪守法，纯良民！
男人无视她的震惊，放下腿继续说：“本部小说涉嫌抄袭融梗已被读者举报下架，复活后你可以对剧情随意发挥。”
掌管小说的死神？读者喜欢她什么？仲倞利满头问号，“没有条件？随便复活？”
“条件是你要在三个月内找到真正爱你的人。成功后你可以继续活着，失败我会回收你的灵魂。”
十多年前仲倞利就看过有同样设定的影视剧，像民间收藏的老夜壶，刷点新漆就说是21世纪的高科技产物。
仲倞利无法预判死后的世界，机会摆在面前她决定抓住，至少要回去和朋友道别。
“我同意，需要签合……契约吗？电视剧上签完就自燃，会在我身上留下印记的那种。”
男人没立刻回答，藏在黑雾中的眼睛仿佛要将她看穿。片刻间泄露出轻飘飘的笑声，调整坐姿靠近她，仿佛绅士要进行吻手礼，轻轻触碰担架上毫无血色的左手。
指尖与掌心相互传送同样的冰冷，吻迟迟没落下，男人右手虎口处出现复杂图腾。
仲倞利的指尖猛然刺痛，图腾上涌出似红线般流淌的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黑色图案，两三个呼吸后恢复正常。
手是男人第二张脸，显然这个男人的第二张脸格外漂亮。仲倞利一时没移开眼，略微停顿喃喃道：“最后真爱……不会是你吧！”
面面相觑，沉默从救护车上持续到医院。
医院联系家属通知过世信息，仲倞利安详地躺在病床上尬笑，“电视剧演过，我就是问问，以防浪费彼此的时间嘛！”
男人想起某人对她的评价，心志坚定、善良本分、纯真胆小的好孩子。
好孩子？他站在病床边定神打量面前的尸体，可以用血肉模糊、肢体扭曲形容。
仲倞利清空思绪转移话题问：“重生后我当世界首富吗？”
“随便。”男人平静回答。
仲倞利试图为自己谋福利，“金手指有吗？幸运转盘？空间灵泉？呃……都没有拼一刀也行。”
男人扫了她一眼道：“没有。”
仲倞利抿住嘴巴忍不住又问：“小说主角是谁？剧情大概是……？”
“原定女主楼歆，会随时随地变成小动物；男主濮玄黓，高富帅霸总。小说意外腰斩，主角目前是见过一面的关系，后续发展取决于你。”
仲倞利点点头，真爱——濮玄黓pass。
“还有其他问题吗？”男人出声道。
仲倞利偷瞄黑雾，“没有了。”
话语尾音还在空气中飘荡，男人已经消失在原地，接着她也闭上双眼不省人事。
*
“仲倞利？仲倞利？能听见吗？”
仲倞利能听见朋友熟悉的呼唤声，但无法做出回应，眉心挤出川字纹。
班昭泪眼婆娑坐在病床边念叨：“几天不见就把自己搞成这样，再不醒我就和你绝交！”
“仲倞利！”
病房门砰的一声打开，谢筠桉火急火燎跑到病床前，将躺在病床上的人从头到脚看一遍，见人没有大碍稍微松口气，抬起右手停在离仲倞利额头小半指的位置，仿若安抚隔空触碰。
换成别人班昭早就开骂了，拍拍受到惊吓的小心脏，回神关注站在对面的人。
三七分黑湿发衬得肌肤雪白，面部线条流畅没有很强的攻击性，狐狸眼和淡茶色瞳孔平添一抹精明和冷清。
佩戴银色挂耳饰，身穿仿白桦树花纹的短袖衬衫、黑色破洞牛仔裤，精致装扮像刚从演唱会逃出来的偶像。
情况确实也差不多，不同的是谢筠桉鸽了一场直播。他知道会收获多少恶评、掉多少粉丝，但听到妹妹出车祸那刻他脑子里只有去医院的念头。
察觉直白视线谢筠桉抬头和班昭对视，看样子她也来得匆忙，脸几乎没有血色，眼眶泛红应该刚哭过，脖子上戴着工牌，身穿印有公司名称的灰工装，透出明显的技术宅气质。
班昭先出声道：“医生说头和腿有些轻微擦伤，不严重，昏迷是受到了惊吓。”
“嗯。”谢筠桉应声后补充：“谢谢你联系我。”
因为仲倞利两人碰过几次面，知道彼此的存在，仅此而已。
“应该的，你是倞利的哥哥嘛！”班昭从椅子上起身回应，嘴角像有两根线拉着，抬高两次露出僵硬微笑。
她不擅长和人交流，尤其是谢筠桉这种光芒四射的人，简称美男恐惧症？
单人病房内的氛围因为这句话变得更加沉寂，班昭拘谨地坐在椅子上，从年幼想到毕业，即将顶不住尴尬气氛时，仲倞利缓缓睁开眼。
班昭和谢筠桉同时凑近，恍惚间病房内有些期盼幼儿先开口叫妈妈还是叫爸爸的紧张感。
仲倞利忽视面前两张放大的脸，抬手摸摸胳膊腿，感受完好无缺的身体瞪大眼睛。
车祸是做梦？
想法和黑雾男同时出现，还是熟悉的装扮，站在病床前抱着胳膊不言语。
仲倞利注视身材挺拔的男人，默默侧头裹紧小被子，想也知道毁约是什么后果。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班昭轻声细语地问。
仲倞利靠近她的半边身子起了层鸡皮疙瘩，班昭什么时候这么温柔过？两人的微信聊天记录死亡含量极高。
例如：仲倞利你死哪儿去了？仲倞利你找死是不是？仲倞利要死啊你！
两人视线相触的瞬间弹出无形对话框。
仲倞利：你吃错药了？
班昭：别逼我在严肃的病床扇你。
仲倞利徒脸接下好友发射的死亡微笑，双眼放空凝视天花板，现实和她想象的重逢画面有出入。
“做个全面检查吧！”怕仲倞利拒绝，谢筠桉放低姿态，近乎乞求。
仲倞利微微转头和他对视，……契约竟然有奇效，她的好闺蜜难得对她这么温柔，她的好哥哥同理。
谢筠桉回避她震惊的视线，恢复漫不经心的常态道：“我去请医生。”
他扔下一句转身离开病房，经纪人站在门口怒其不争，“你知道……”
“我知道，所有损失我来承担。”经纪人还想开口，谢筠桉向病房内瞄了一眼打断道：“别在这儿说。”
经纪人深呼吸闭上双眼，跟随他向远处走去，到病房听不到的地方说：“这次电影宣传直播早就发出消息预热了，多少双眼睛看着你，你说不干就不干？”
“我的错。”谢筠桉坦荡承认，毕竟他对外隐瞒了家境，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有当偶像一条路可走，“联系警局了解情况。”
“你……”发觉周围人的视线，经纪人从手提包里掏出帽子、口罩递给他，“现在是从偶像转向实力派的重要时期，不能有半点差错。”
谢筠桉全副武装应声，阔步走进诊室找医生。
经纪人望向他的背影叹气，实话说谢筠桉没有不良嗜好、不给粉丝找嫂子、专业能力强非常好带，能成为顶流偶像不纯靠运气和炒作。
但有一点不好，可能因为双亲过世？他过于看重家庭，看重唯一的妹妹。
仲倞利只是轻微擦伤，晚点来探望伤口估计能愈合，因为这点小事得罪那么多人实在太夸张了。
经纪人远离诊室打电话，给谢筠桉任性的行为善后，顺便了解车祸具体情况。
谢筠桉同医生离开诊室前往病房，初步检查后医生道：“做个头部CT检查吧！”
“都检查一下吧！以防万一。”米色渔夫帽和医用口罩遮挡谢筠桉焦急的神情，表面上他和态度和声音一样淡定。
你是医生？我是医生？医生实名腹诽，没拒绝家属的提议。全面检查不必要，也没坏处。
班昭坐在座椅上注视站在对面的三个男人，半边身体懒散地靠着病床，时不时转头用眼神和仲倞利交流。
仲倞利躺在病床上耸耸肩，以往她绝对不会浪费钱做检查，认同基因才是疾病发作的重要根源；现在她举双手支持，再用科学确认死而复生是真是假。
经纪人送医生离开，微微点头示意谢筠桉跟出来。
谢筠桉关上病房门站在走廊问：“警方那边有消息？”
经纪人抬手把额头拍得啪啪响，本想说直播的事，无奈还是先说：“肇事司机突发心绞痛误闯红灯撞到仲小姐，身体恢复后主动去警局表示愿意承担所有责任。”
看着谢筠桉紧皱的眉头经纪人提高音量，“警方检测过司机不是酒驾，就这样吧！按程序处理，别再惹麻烦了OK？”
“直播怎么样？”谢筠桉反问。
“怎么样？炸了呗！临时发道歉声明能堵住多少张嘴？”经纪人掏出手机翻看热搜念道：“谢筠桉放粉丝鸽子、谢筠桉耍大牌、谢筠桉新电影、谢筠桉滚出娱乐圈，热搜前五都是你。”
谢筠桉瞟向他的手机随意道：“还有谢筠桉生图。”
“……这是重点吗？”
想也知道点开这条热搜会出现多少谢筠桉的神图，谢筠桉被人黑过人品、演技、家世，唯独长相是公认的无可挑剔，但现在重点不在颜值。
不到一分钟，新词条冲上热门——谢筠桉医院（爆）。
经纪人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底气这么淡定，真不怕从神坛跌落？
“你出面道歉说妹妹进医院了，仲小姐应该愿意配合我们，在联系医院把病情夸大……”
谢筠桉打断道：“直播是我没去，舆论因我而起，我的事不需要她出面。”
经纪人抿紧嘴巴堵住呼吸，片刻抬头看向他咬牙切齿笑道：“不是彼此唯一的家人嘛！马赛克、戴口罩，可以不露面说明。”
谢筠桉不为所动，“不涉及她怎么处理都可以，我全配合。”
经纪人目视走远的背影深呼吸，“行！你说的算！谁让你是摇钱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