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君阳刚回到办公室,程思就带着人过来了。他刚挨了病人家属那一下,脸上还青着一块。
“终于回来了,”程思见面就问,“脸上怎么了,要不要紧?”
萧君阳如今收了九药,跟外界的联络又多了起来,早上跟他去见卫健委的几位领导,面色就已经煞白,自己去了医院,这么半天没回来,一回来就带着淤青。
他不回答,程思继续说:“这刚从医院回来,怎么还带着伤了?”
当着外人,萧君阳遮掩都来不及。
“没什么事。”萧君阳向程思带来的人伸出手,“沈总,最近适应的怎么样?”
“承蒙萧总关照,”沈鹤卿礼貌回握,视线在他伤处停了一瞬,没有多问。言语中毫不掩饰他的干练与自信,“我与九药渊源颇深,处理一些事情还算轻车熟路,况且,我对九药一直有信心。”
沈鹤卿是九药新上任的总经理,萧君阳曾经对这个人选仔细斟酌。
科大医学院校庆前举办的论坛上,他的导师周封,向他引荐了这个人。
沈鹤卿作为行业协会代表曾在论坛上发言,萧君阳当时就在台下,这个人既跟得上市场,也看重研发。他是九药厂的“药三代”,家里跟九药渊源颇深,自己混迹各类医药行业协会,九药那几项关键的专利,他也非常了解。
这个人看起来儒雅,却也不乏手段,走马上任短短一个月,就完成了药厂管理层的重组。更重要的是,沈鹤卿带来了药厂复工复产的启动金。
“沈总这边的资金已经到位了,解了九药的燃眉之急,后续进行原料采购和安排工人返岗都已经准备就绪,药厂很快就能顺利运转起来了。”程思对这位新任总经理颇显崇拜,事情说完礼貌道别,“我手里还有别的事情,先出去忙了,两位有什么需要尽管喊我。”
萧君阳欣赏沈鹤卿,却也知道没有无缘无故的及时雨。
他笑着点点头:“沈总确实有魄力,不过你放心,你注资的事我已经上报给集团了,未来可能会涉及到九药的股权分割,这方面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尽管提。”
萧君阳在心里粗略算了算,他这边的投入和集团算是对半分,但因为齐民科技有一半的股权在集团,所以他在九药的股权被稀释。而这位新上任的总经理,实际上的股份,恐怕已经超过他自己了。
沈鹤卿自然不会掩饰他的野心,他从包里掏出一份计划书,雄心勃勃却言语谦卑:“这是我这边的初步想法,请萧总帮我看看,我跟集团接触不多,有些设想可能还不成熟。”
不成熟就不会这么快拿出一份计划书了,不过这些是他该跟集团谈的事情。萧君阳接过计划书,随手翻了翻放在一边:“这个得仔细斟酌,集团那边已经安排了人过来,到时候沈总可以详细讲讲。”
沈鹤卿点点头,含笑看着萧君阳。萧君阳在窗前的阳光里,眉峰遮下一片阴影,但他太白了,那点淤青还是很明显。
“之前跟卫健委的开会记录,沈总看过了吗?”萧君阳继续说,“因为那边突发泥石流,卫健委很重视这次医援,除了科大附院还有省院的专家,还有调研员随行,这样一来集采的时间就推迟了,对九药来说是好事。”
“对萧总来说也一样吧?”沈鹤卿笑了笑,萧君阳不是个只看眼前的商人,没有家底拿下九药,在别的地方却毫不吝啬,这也是他愿意回来的一部分原因。
“科大附院每年的医援,背后都有齐民科技的身影,从仪器设备到人员投入,这不是一笔小数目,萧总的魄力也实在让人佩服。这次集采延期,官方也要派员参与,萧总于公可以先于安年公司跟提前他们接触,抢个印象分,于私,我听说青古镇是您的家乡啊。”
萧君阳勉强笑了一下,说:“医援的地点不是我们这边定的,我们只是配合医生做一些辅助工作,也会捐助仪器设备,为他们治病救人提供方便。”
但凡回乡,无不带着急切的念想。沈鹤卿意外的在萧君阳身上没看到这种情绪,反而是有些沉默的样子。
沈鹤卿没想到,说道:“是我失言了,抱歉。”
“没事。”萧君阳神态恢复的很快,就像没有刚才那一瞬间的勉强,“医援的事我这边会跟进,只是九药百废待兴,而且后面集采的事紧跟着,接下来要辛苦你了。”
沈鹤卿松一口气:“这都是我分内之事。”
虽然九药如今的股份还会重新划分,沈鹤卿很有可能后来居上,根本不用向萧君阳汇报什么。但他还是很详细的说了后续的经营计划,其实萧君阳心知肚明,沈鹤卿把自己放这么谦卑,无非出于一份感激。
沈鹤卿的方案足够详尽,萧君阳偶尔也提一两句意见,讨论一下。没有职位的划分,倒像两个公事公办的同事,等他们商谈结束,已经快要下班了。
沈鹤卿收拾他那些文件,装进包里的时候,才发现什么一样,从包里掏出一颗石榴:“胃不好晚饭不能吃太晚,我今天正好装了一个,还没来得及吃,留给你先垫垫。”
有点突兀,萧君阳犹犹豫豫想说什么,却又没张开口。道过谢,陪着从办公室出来。
快要下班的时间了,整层的员工都在等他先走。大家为了集采的招标方案紧张准备了几个月,萧君阳体念他们辛苦,直接开口说:“正事干完就下班吧,盯着我干什么。”
员工像得到解放一样,欢呼声一片:“谢谢萧总,萧总英明!”
萧总没有放过助理,他这会儿想起来,昨天那包药忘了拿,顺口跟程思提了一嘴。他让程思把沈鹤卿的计划书上报集团,顺便要一下那边派人过来的日程,提前定好酒店。
萧君阳自己去了趟工厂,齐民科技有自己的精密机械厂。青谷镇的的医院什么水平他最清楚不过,仪器设备都得提前准备发运。这次医援有官方参与,那边又有突发泥石流,紧缺的东西不少,萧君阳得亲自过来看一趟才放心。
工厂在郊区的工业园,他去的时候为了躲开堵车路段绕了远路。到的时候,正赶上夜班的员工换岗。他没有提前打招呼,跟着几个部门主管换了工装进去。
机械厂一直是他重点关注的板块,很少大张旗鼓的来。他私下来察看实情,开会一般都在A9大厦。
尽管没有什么多余的接待,可这一趟结束,都已经很晚了。
明苑跟公司不在一个方向,他回去的时候经过一片别墅区,不过这么晚连灯都没亮着几家。萧君阳踩一脚油门,在郊区的夜路上横行无忌。
弯道的灯光闪过来的时候,萧君阳很快反应过来,他驶入了对向车道。急踩着刹车,猛打方向盘,紧急制动的声音和车胎的摩擦声尖锐刺耳,车头似乎撞上了路边的树干,嘭的一声撞击之后,萧君阳的车才终于停下来。
他惊魂未定的下车,大口喘着气,感觉一颗心脏都要吐出来。却在看到对方车上下来的人时,又像被人堵住了呼吸。
一道影子逆着光一步步靠近,用遥远又熟悉的声音问他:“你没事吧?”
在这个漆黑的夜晚,在这个四下无人的郊区,阳照安就这么撞进他的视线。
萧君阳忘了回答,定定的看着阳照安,忘了他们刚刚经历一场事故。
“是你?”阳照安也一惊,没想到是萧君阳,扶了一把他的胳膊,把人带到车灯的光线里,又问道,“有没伤到哪?”
“我没事。”萧君阳被唤回一点意识,像是无数次在梦中的呓语,他控制不住的说道,“你回来了。”
阳照安垂着眼,看起来平静又冷淡,还有心思去看看两辆车相撞的地方。
萧君阳开的是一辆越野,他迎面急转弯,但阳照安的车头还是撞在他那辆车的后轮轮毂上,车灯碎掉了一个,连带着引擎盖被撞变形了。萧君阳的车,大概只有轮毂掉了点漆。
阳照安的表情比他被撞碎的车还要冷硬,像是在估价索赔的陌生人。
“你希望我别回来?”阳照安转过身,眼神里尽是嘲弄,“这样你就可以当做我没有存在过,不用为你的不告而别感到愧疚?”
“我……”萧君阳被噎住,眼眶都红了,“我不是不辞而别,我当年……”
“是吗?”阳照安的愤怒不会这么快接了结,对他的理由也丝毫不屑,“不过不重要了,当年的事情过去了。”
阳照安一字一句,刻薄又绝情:“我和你,也已经过去了。”
“照安……”萧君阳喉结滚动,艰难的吞咽着被人堵住的话。
他自以为夜晚的臆想对他来说一种屠杀,可现在,站在眼前的这个人,这才是老道的刽子手,一刀一刀的凌迟他。
阳照安看着这双透露出痛苦与殷切的眼睛,只觉得心里的那团火烧的更旺,他抬手掐住萧君阳的下颌:“委屈吗?萧君阳,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扮委屈?离开我,抛下我,这难道不是你自己选的?一切都如你所愿了,你又在委屈什么?”
萧君阳被人这样掐着,根本就张不开口,也说不出什么辩白的话。他仰着头,闭上眼,像个引颈待戮的羔羊。顺从的等待着屠夫的下一刀落下来,生死都交到别人手上。
眼泪一滴一滴滚在阳照安手背上,他却哂笑一声,扭着萧君阳的脸狠狠甩开。
萧君阳尚未站稳,就听到阳照安掷地有声的说了一个字:“滚!”
夜里的安静就这么诡异,阳照安的怒吼声几乎能震破萧君阳的耳膜。
可萧君阳还是不死心,他在阳照安的凌迟里抬起头,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去确认。
“你跟迟辉······你们在一起了吗?”
阳照安的屠杀还没有结束,他倨傲又狠辣,用一个问题回答另一个问题:“你觉得我应该为你断情绝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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