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恩里克收拾好药杵,起身去准备些食物,他从储藏柜里取出黑面包和一小块奶酪,又从一个陶罐里舀出些炖煮好的豆子,放在小锅里加热。
整个过程里,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壁炉旁的那个身影。
奈厄德拉闭目靠在椅中,火光为他过于完美的侧脸轮廓映上一层橘红,一种非尘世的静谧感笼罩着他,与这间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屋格格不入。
恩里克端着食物走回来时,脚下不小心踢到了平时绝不会出现在那里的矮凳边缘,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手中的汤勺滑落,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随即弯腰捡起汤勺,脸上浮现一丝无奈的浅笑,没有将这点小插曲放在心上,用衣袖擦了擦汤勺,便将盛着豆子的木碗和面包奶酪放在奈厄德拉手边一张低矮的小木几上。
“家里只有这些简单的食物,请您先用一些。”恩里克说道,语气里带着自然的关切,仿佛照顾对方是他的分内之事。
想要靠近的冲动来得突然,却强烈。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退开,反而在扶手椅旁的地板上坐了下来,就坐在奈厄德拉的脚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待着,目光偶尔掠过奈厄德拉垂落的手,或是被火光映照的银色发丝。
奈厄德拉睁开了眼睛,垂眸看着坐在自己脚边的青年,凡人的体温和存在感隔着空气传来,带着炉火的暖意。
“汝无需如此近前。”奈厄德拉开口,声音依旧带着神性的冷冽,试图划清界限——按照他最初的计划,他应该维持一种疏离而神秘的形象,逐步引导,而非一开始就容许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恩里克抬起头,看向他,脸上没有因为这句冷淡的话而露出退缩或尴尬,“我只是觉得,”恩里克的声音很平稳,带着他特有的温和坚定,“您在这里,我就想待在近处……这让我感到安心。”
这不是信徒跪拜神祇的匍匐,也不是仆从侍奉主人的恭顺。
他似乎将灵魂深处对神明的亲近感,完全误解为了初见倾心后的情不自禁。
奈厄德拉审视着这张脸,试图找出伪装的痕迹,或是贪婪的企图,但他只看到了坦荡的关切和那份莫名其妙的笃定。
这个凡人,似乎真的只是遵循着内心某种强烈的指引,毫无理由地想要靠近他这具散发着不幸气息的躯壳。
盲目。
奈厄德拉在心中再次评价。
但这样的盲目,或许正是完成考验所需要的。
他决定暂时默许这种靠近,观察后续发展。
恩里克见他没再拒绝,便也安心地继续坐在那里,偶尔添一下柴火,或者只是静静地望着跳动的火焰。
空气中充斥着食物朴素的热气,草药的清苦,以及一种逐渐稳定下来的,微妙的共存感,屋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有屋檐残留的积水偶尔滴落,发出断续的轻响。
恩里克安静地坐在原地,过了片刻,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起身走向草药架,他取下一束干制的宁神花,准备像往常一样泡制晚间安神的茶饮。
然而当他返回壁炉旁时,脚步却不自觉地在奈厄德拉的椅边停顿。
他又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回到原先的位置,而是在离他更近的垫子上坐下,将研磨钵放在膝头开始捣碎干花。
这个距离,近得能看清奈厄德拉衣袍上细微的纹路。
研磨声规律地响起,伴随着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恩里克的手法很熟练,但注意力显然不在手中的工作上,他的视线不时从研磨钵移向奈厄德拉垂在扶手上的手指,那修长的轮廓在火光中显得格外分明。
“您需要茶水吗?”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轻柔,“这个配方对安神很有帮助。”
奈厄德拉没有回应,只是静静注视着这个固执地停留在自己影响范围内的凡人。
恩里克将这沉默理解为默许,起身去取热水时,衣角不小心带倒了放在一旁的空杯,杯子滚落在地,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恩里克弯腰拾起杯子,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目光不自觉地又望向奈厄德拉,他的唇角微微扬起,带着一丝无奈的弧度,仿佛在为自己的笨拙感到好笑。
冲泡茶水时,热水稍稍溢出了杯沿,烫到了他的指尖,他轻轻吸了口气,迅速将手指贴在耳垂上,这个应急处理烫伤的习惯动作做得自然流畅。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茶杯小心地放在奈厄德拉手边的木几上,恰到好处地避开了之前放置食物的位置。
“请小心,还有些烫。”他提醒道。
重新坐下时,他又选择了一个比之前更近的位置,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奈厄德拉衣料上沾染的夜露气息,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注视着跳动的火焰,但整个人的姿态都显露出一种满足的放松,仿佛靠近奈厄德拉本身就是一种慰藉。
窗外最后几滴雨水从屋檐滑落,在寂静的夜色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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