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白驼鹿

被砍下来的木头会散发一股死静的幽香,堆在田地边的木材越来越绿,空气里是浓浓的植物味儿,草茎开始在田地里疯长,无声的,有些还攀上了专为庆典搭建的台子,在欢乐过后,谁要是路过这里,在阴沉的欺骗下,准得以为那是个断头台。

书本上说,建筑上需要刷上特殊的防腐油,这样才能不被风吹雨打侵蚀,那油闻起来像麝香,需要去猎一种苍白的驼鹿才能获得。厨房的油多种多样,木板上摆了整整一排,只是没有哪种是他们需要的。

在灰雾季的最后一个月,法尔法代主导了本季度的最后一次远行,这次随行的家伙多了不少,不过,带队的人变成了阿达姆。在不毛之地行走、野餐、露营,其实没有什么供人取乐的,架不住阿达姆从来不肯关自己的话匣子,他没事就惹得大家伙儿哄堂大笑,笑声将他们这一行人同周围的死气沉沉隔开。

法尔法代换了一身轻便的远行装束,长靴、收束的衬衫、护手,还有绘制了一点点简陋法阵的斗篷。

不过,和前几次不同,这回他们还没走多远,就碰上了凶狠的野兽,一种毅力惊人的大猫循着人声而来,攻击了队伍,队里以捕兽为生的老猎人立即组织了反抗,混乱中被保护起来的法尔法代在看清楚那是什么之后,不假思索地脱口道:闪斑豹,这种生物最害怕寂静!都停下!

要想所有人都能保持命令和反应,那是不太可能的,好在——他张大眼睛,血红的瞳孔好像一下子成了一张有着红色滤镜的底片,无言的压力当头倾斜而下,所有人都被禁锢在了原地。

没有动作,没有声音,取而代之的是滑稽的定格场面,那只大猫本来在撕咬一个人的手臂,却被这寂静闹得不安了起来,它蹭了蹭人的衣物,试图搞出点声音——哈,这种豹是天生的哑种,它自己只能发出气音——就连惶恐的哀嚎也是微不可查的喘息,最后——在它跌跌撞撞,准备逃跑时,已经被授意过见机行事阿达姆猛地一斧头挥下,斩断了豹子本就脆弱的脖子。

留下劫后余生的人们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随便什么东西保佑,还好这儿是荒野!

“绿雾的季节快到来了。”法尔法代蹲下,他查看了一下豹子尚有余温的皮毛,“野兽也将更活泛了。”

“那还真不是好事啊。”阿达姆懒洋洋地说,然后被法尔法代用一块手帕糊了一脸。

“擦擦你脸上的血。”法尔法代嫌弃道。

“……”阿达姆一反常态地没说什么,在整队继续上路的间隙,他才对着身边的人蹦出一句:“怎么感觉他心情还挺好的?”

“啊?”被他搭话的小伙子阿尔文一脸摸不着头脑,说实话,在他看来,尽管有时候会笑一下,表情也会细微的变动,但法尔法代的情绪表达仿佛一直被精准地限定在了一个区域——淡定的语气,带着三分揶揄的笑,还有偶尔展现出来的不快,都过于恰到好处……这导致他可以说完全搞不懂法尔法代在想什么。

毕竟这小子不是人,阿达姆本来是这样想的,那他当不当人,愿不愿意当人,那是他的事情……呸,看得老子好不爽啊!

然而无人在意阿达姆的不爽,而被评价心情不错的法尔法代——很简单,他出门了,庶务被分摊给了下去,最重要的是终于不用再写圭多那破论文了,一想想这个,连还得劳心劳神去找那这羊那鹿的任务都显得不算什么了。

法尔法代查看了一下那位被咬了一口的倒霉蛋,他的手臂已经血肉模糊,而且很遗憾的是,面对这种外伤,法尔法代是没办法的——他只能祛除人体内的病灶。好在平日里大家没少遇上个什么小磕小碰,每次都好得很利索——死人不能再死一遍,找点药敷一下迟早会好全乎。甚至药也不是问题——鹅怪贴心地准备了一种既可以抹在面包上,也可以抹在伤口上的野菜膏,除了凉得像薄荷,其他没什么毛病。

没过多久,天气变得糟糕起来,充盈的水汽连累得雾气都有了三分厚度,狂风大作,杂乱的沙砾老往人的眼睛里钻。在累得不行的时候,人往身边的岩石一靠,最轻微的震动也能滋生出爬虫,顺着人的汗毛往上爬,吸食血液,于是人就开始觉得饥饿。一路上,纵使法尔法代一直没分过神,及时警示,该吃苦头的人还是让这些捉摸不透的奇怪生物闹得心烦意乱。

“嘿嘿,这就是你不懂了吧?刚好掉在领地范围……一来就有了住所。”

“真奇妙啊,我是说……哎,要是我一个人,我保不准就要吓个半死。”

领主让他们用猎来的野兔和野鼠制作诱饵,一路放置一些提前准备好的陷阱,等回来的时候看看有无收获,剩下的肉得尽快处理,好在这不是问题。每走一两天,眼尖的猎人就能发现一些类似住所的地方,那些残破且似是而非的草屋,木屋孤零零地被荒滩或者矮林包围,足够过夜,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前一天晚上下的笼子第一次捕捉到了狐狸。

一只有着晚霞颜色皮毛的狐狸,被烤地瘤的香味吸引过来,它发出长长的嚎叫,凄厉又渗人,没过多久,那些野兽悄无声息地从森林里的各个地方钻了出来——灰白的影子,还有发亮的眼睛,法尔法代倚在门框上,开始游神一件事:要是有猎枪就好了。

他屏退了自己的下属,又活动了一下手腕,绿发的魔鬼垂下眼帘,在所有目光汇聚的中心,轻轻击了一下手掌。

事后——乌云终于挪开了它庞大的身躯,淡然的月亮露了出来,照亮一片死寂、一地四散的兽躯,屋内是深红的火光,处理染病的尸体是最麻烦的事情,但凡其他人打得过,他也不想出这种下策。

如果能想办法让虫子们将尸体吃干净就好了。他想,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多危险的想法。

“绿雾季是繁殖的季节,会出现更多野兽来糟蹋庄稼,这么一看确实得在农田周围先盖房子,遣人日夜看守。”当初圭多在出发之前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还有鸟类,部分鸟可以通过燃烧一些麦秸来驱逐,原理?这谁知道,也许烟熏着它们了吧。”

“现在出去猎一些这边不常见的猎物——恕我直言,这地方的动物在发情期怕是很狂暴吧?”

“……起码它们都离巢了,不用太费力就能寻找到它们的踪迹。”

道理是如此,实际情况也没差到哪去——包括不费力和狂暴的部分,虽然说这趟出来,不指望真的能把定下的目标带回去多少,可运气来的时候挡都挡不住,他们在一处山岭就遇上了一头白驼鹿。

备注,非常、非常巨大的、白驼鹿。

……这是猛犸象吧??

“这是鹿吗?”身边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是。隐约记得驼鹿大概也许确实是大得惊人物种这个事实的法尔法代回应道,他本来想要不然算了,先去找博拉梅茨羊也没差……

“这种鹿有什么弱点吗?”阿达姆问。“它看上去太大了。”

“我想想……”法尔法代说:“……好像是……它的角很重……几乎是体重的四分之一,所以这种鹿从不在不熟悉的地方休息,它如果倒下,需要一定时间来站起……”

“哦,那就简单了!”阿达姆突然问:“您介意去草丛里蹲几分钟吗?我有办法!”

他笑得牙都露出来了。

法尔法代:“……”

问就是后悔,他就该带维拉杜安出来的。

***

“快快!都散开都散开!”

阿达姆挥着手,自告奋勇地去吸引驼鹿的注意力,说好听点叫矫健有力,说难听点就是上蹿下跳。狂躁的,处于发情期的驼鹿横冲直撞,一副要把招惹它的这个男人撞个粉碎似的。

阿达姆一个翻滚,往树木之间的稀疏灌木扑去,白驼鹿看也不看,跟着冲了过来——而这时候,仗着身量矮、头发颜色也完全融入那一片黄绿的植物之间的法尔法代拉住提前拴好的一头绳子,用力一拽!

白驼鹿就这样被绊了个正着!

它极重的角让它一时半会儿抬不起头,阿达姆振臂高呼,一声令下,所有远远观战的人欢呼着蜂拥而至,连叶子都被这群人震下来几片。

满头叶子的法尔法代:“……”

真是什么人带什么队,遥想维拉杜安带队的时候,纪律严明,分工协调,虽然远不及正规军队,好歹有那么点秩序感,阿达姆就不一样了,再腼腆的良民,也能被他拐带成匪帮。

就离谱。

在把驼鹿摁严实了之后,沾沾自喜的阿达姆正准备回头邀功呢,转头看了一圈,他发现周围并没有法尔法代的身影。

“大人?法尔法代大人?”

他长腿一迈,走进对方刚开始埋伏的灌木丛里:“法尔法诺厄斯殿下?”

……然而那里并没有任何人,自然也就不会有任何声音回应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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