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兄，你那儿子可真出息，据说测出了双灵根，是哪两个灵根啊？”

叶长风最近逢人碰面都春风得意，矜持着没表现出来，故作谦逊道：“火灵根和金灵根，往上要数单灵根更佳。”

“哎双灵根就已经了不得了，镇上能让那石头亮起来的就没几人。你儿子小时候就厉害着，能帮你上山砍树，以后还能去修炼，真让人羡慕啊！”

叶长风微不可察地皱了眉头，很快澄清：“测出双灵根的是我家小儿子……”不过经这人一提，他终于记起他大儿子幼时表现出的不凡，倒是真忘了问他大儿子测的资质如何。

他思绪转动，那边有人招呼过去：“是那怪人测了，走，过去看看！”

同叶长风闲聊的人站不住了，他只知叶长风的大儿子，当初是镇上出名的奇人，没想到小儿子也是了不得的双灵根，那大儿子还得了。

正巧赶上他好奇的大儿子在测，当下就提议：“叶兄，咱们去看看？”

“走。”

此时林雨眠整颗心都牵挂在叶啸骨瘦掌心的耀石，若不是仙人说那石头能测出人修炼资质，在他们任何人眼里看来，它都是路边的随意一块石头罢了。

只是当有修炼天资的人触碰，那普通的石头才会剥落伪装的外壳，绽放出蒙尘的辉光。

然而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过去，叶啸手里的耀石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这两日来，耀石没有反应才是常态，周围拥挤的看客早已习以为常。

不过是因为叶啸的到来，湖心里被掷出的一粒石子弄出微小涟漪，现在涟漪已停，湖面平静如明镜，倒映出人间百态。

叶啸沉默地睁眼，他皮肤本就冷白，在阳光下几尽透明，垂眼打量如路边普通石头的耀石，眸色黑稠得让人看不出情绪。

周围人被吊起的心总算咯噔落下，没有比现在这个结果更让人畅快的了，叶啸的肩膀被人故意撞开：“病秧子一个，怎么也敢来这里测资质，还真是不怕被人笑话，让开，到我来测了。”

叶啸脚步虚晃地退开，手里的耀石被人夺了去，还没等他看是谁撞的他，眼前身影一晃，林雨眠已经拦在叶啸身前：“你说话注意些！”

“你又是谁，哪里轮得到你替人出头说话了……”那人拧眉打量林雨眠，终于想起她是什么人，不屑地笑了出来：“我还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灾星，当初叶啸不就是为了救你回来，才落得现在这么个病秧子么，难怪你叫声最大。”

剧情从一开始要挖男主灵根时，林雨眠就已经与叶啸站在对立面了。这人说的一点不差，她现在就是因为当初挖叶啸灵根而自责，才这么敏感护住叶啸。

哪怕叶啸曾经想要杀她，她也忘不了起初是她为了活命走剧情，才致使叶啸如此。

她现在都还记得叶啸胸口流淌出来血的触感，温热的，粘腻的，鲜红的，和她的并没有不同，她根本无法把叶啸当作没有生命的小说角色来看。

要说李香凝因误以为被狐妖蛊惑才划开叶啸胸口，夜夜受噩梦折磨十年之久，其实林雨眠也没能逃脱。

叶啸被羞辱，她比叶啸还气，整个身子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

周围有无数面孔窃窃私语，夺走叶啸耀石的人正痴迷地搓揉着，他不敢眨眼，怕一闭眼就被宣判为凡人，往后只能在短暂岁月里被煎熬凌迟。

他那双欲念纷杂的眼剧烈颤动，手心的湿汗全都揩在耀石，好像一定要说些什么才能好受些，于是便专挑刀子剜人心口：“晦气玩意离我远点，你以为人叶啸为什么与你越走越远，一直拖着不娶你？当然是恨你，你还没脸没皮地舔着脸硬凑过来，知不知剑啊？你这种就叫……！”

话没说完，他的脸就被林雨眠硬生生扇到一旁，一个八尺壮汉因为这个力道竟然被当场掀飞过去，压开一众凑近看热闹指指点点不怀好意之人。

有运气差、没躲开的人被他压住了腿，疼的面目狰狞，骂骂咧咧推开魁梧的壮汉跑走了。

其他与这壮汉同样没测资质的人走走不了，刚才站在这壮汉身旁跟着放两句不咸不淡的狠话，此时面对壮汉的遭遇，留也不是，纷纷撤开距离躲得远远的。

只有那被一巴掌扇飞的壮汉撑起身子，瞪向林雨眠身旁的黄连斥骂：“仙人竟然不分青红皂白随意伤人，和那些自命不凡的贵人又有什么不同！”

林雨眠颤抖的手被黄连握住，黄连皱眉嫌恶：“你寻衅滋事，现在还诋毁仙人。”

这是黄连头一次拿仙人头衔压人，黄柏敛下面上笑意，动动手指，壮汉紧握的耀石便落入他掌中，他接上黄连的话沉声问责：“冲撞仙人，你该当何罪！”

迎面仙人一唱一和，壮汉心头郁愤更胜：“明明是你是非不分，看人下菜，你不配为仙人！”

有还没测资质的人哆嗦了手，拉他衣袖劝说：“陈升，少说些……”

黄柏一掌把剑拍在桌上，霎时沉重的威压沉在众人心口：“我若真是非不分，就不会一视同仁，给你们所有人测资质！”

这话当真，要说他们这些穷苦人家没有托人办事的礼能拿出手，不是仙人主动散出消息统一在这测验，他们来这的众多人都不能有这机会。

跟在陈升身后没测资质的人，可不想因为这场无妄之灾失去一步青云的机会。

周围劝说的声音多了，陈升自己也不愿意放弃这大好机会，不然他也不会日日都前来围观。

陈升偏头吐了口痰，他身子魁梧，刚才那一下并没有受伤，只是飞过来的架势过于吓人罢了。

他默不作声地隐入人群，在黄连喝茶的时间，暗暗透过人群缝隙投去阴翳视线，在浅绿衣裙的少女身上戳出一个窟窿来。

那少女并没有因有仙人替她出头而扬眉吐气，反而在一身发白灰衣的叶啸面前揣揣不安地垂下头，挣扎着欲言又止。

“剑人！”

陈升低声咒骂一句，吓得前面矮他一头的瘦子腿软给跪下了。

三位仙人何等人物，耳目清晰，黄连当即沉了脸色放下茶盏，横扫去凌厉眸光，可怜站在陈升前面的瘦子又是一个哆嗦，以为仙人要发怒了。

但黄连僵住一瞬，就平静地移开视线：“还有人要测吗，不测的话，日后就没机会了。”

跟着陈升还没测的人立刻挤上前，耀石落在他们手里，他们这几日来观察别人早已熟知闭上双眼，一对眼珠子在眼皮下骨碌碌撞动。

黄柏出声打断：“行了，不是闭眼久，耀石就能亮，下一个。”

前面的人都测完了，没有人能让耀石发亮，轮到最后的陈升测时，周围都是自唉自叹。

陈升随手拽住一人：“别他娘的这么晦气，要叹滚远点去叹。”

这人连忙挣扎，陈升松开了手，这人脚底抹油跑得老远：“那陈哥你慢慢测，我站远点等你。”

三位仙人没有言语，各自抿着茶，也不看陈升。

镇上人都知三位仙人曾短暂留宿李家几日，刚才李家姑娘被人辱骂，三位仙人也是第一时间出面维护，不是瞎眼的，都能看出三位仙人现在是为李家姑娘出头，不愿理会这陈升。

陈升也自知如此，心里暗骂仙人徇私，他抬脚上前自顾拿起耀石，闭眼前又狠狠瞪了眼林雨眠。

林雨眠没有动，刚想拽住叶啸的衣袖，旁边传来一阵惊呼：“亮了，耀石亮了！”

黄柏被没来得及咽下的果酿呛的咳嗽不止，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恶人长寿。

他多看了陈升两眼，在陈升惊喜追问时，迫不得已敷衍回应：“双灵根，水灵根和土灵根。”

“是双灵根！陈哥你能跟仙人去修炼了！”

陈升被人拽住说了几句话，在黄连黄柏巴豆起身离开时，他朝三位仙人鞠了一躬，礼仪上无可挑剔，三位仙人只冷漠旁观。

黄连回头唤林雨眠：“一起走？”

林雨眠迅速缩回了手，她抬眼慌了视线：“好，啸啸走了。”

她伸手要扯叶啸，那抹发白的灰衣在她指间转瞬即逝，被叶啸有意避开。

叶啸低垂着眼，淡声道：“你们走吧，我还有事。”

“那我们走，我带你去竹韵楼吃饭。”黄连往前走了两步，见林雨眠没跟上，她被这重色轻友的人气笑了：“晚点吃也一样，你要是有事你先忙。”

叶啸避开人群走进一旁窄巷里，远离了或喜或悲的喧嚷，他熟门熟路地转进更深处，身后一直有细小的脚步声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突然老旧木门被一石子碰响，嘈杂的窄小空间里很快撞出饿犬，流着涎水的嘴筒已经伸出木门缝隙，叫声恶狠狠地撞在林雨眠脚旁。

林雨眠立刻快步拽住叶啸的衣袖：“快快走……”

叶啸没动，回身静静望她，片刻瞥眼一旁要撞散架的木门，抽出少女手里属于他的衣袖：“你原路回去吧。”

林雨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如此坚定，她就是摇头：“不回去。”

“为什么？”叶啸收回视线，垂眼睨她问。

“……”

没得到回应，叶啸冷漠地抬脚离开，林雨眠的脚几乎与他同一时间抬起，再次抓住了叶啸的衣袖，声音被犬吠声压下去，只有她的口型还在说：“对不起……”

叶啸应该没听到，他仍然往前走着，踩在一路犬吠上，脚步不曾停下分毫。

这巷子家家户户都一个样，杂乱、贫瘠、恶臭……滋生出人性丑陋，他的思绪总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转的飞快。

他知道少女还跟在他身后，几次想抓住他的衣袖，都又缩了回去，欲言又止许久，终于才再次鼓起勇气朝他喊：“叶啸，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他停住了脚。

一直堵在林雨眠胸口的东西汹涌流出，她喉咙发涩，张口已经耗费了她全部力气，语句颤颤巍巍不能成音：“那人说的有一点没错，你遇到我就是晦气，如果不是我，你该不是现在这样……”

“你嫌弃我现在只是个没钱娶你的教书夫子，觉得我很可怜？”

“不……”明明叶啸都已经认出她不是李香凝，但不知道为什么叶啸会突然提起那些。

她想说如果不是她挖了他灵根，他现在该是比白玉宣还要厉害的天之骄子才对，被所有人众星捧月，甚至于整个小说世界都应以他为中心。

她舌苔发苦，每一个字都被咀嚼了许久才艰涩吐出：“我……是我口口口口口口，你不该只是现在这般，该走的更远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