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触手静静躺在黑雾和童逑的中间。

蓝色的血液缓缓漫延，竟然显得比童逑更有生命气息。

刚才饥肠辘辘寻找食物的入侵者，此时像小猫般蜷缩着身体，不再呢喃，连呼吸都要听不见了。

黑雾已经很久没有再体验过饥饿的感觉，但饥饿就要进食这是刻在每个生物DNA里的认知。于是，黑雾面不改色地剥夺了触手的生命，允许入侵者把触手当作食物得以存活。

触手的血液源源不断，流向了蜷缩着的入侵者。蓝色的血液腥臭刺鼻，汇聚到了入侵者的鼻下，不合胃口的食物让入侵者不适地蹙了蹙眉，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入侵者似乎并不满意这个食物。

却有其它的贪婪目光已经越过黑雾，落在了开膛破肚的触手上。

32号蹲在门口，不断分泌出的唾液顺着长舌流了一地，毫不掩饰或者根本阻挡不了自己对触手的本能需求。

污染物的世界弱肉强食，强者习惯统治弱者，弱者渴望吞噬强者。如蝼蚁般的污染物，也会有机会像贪吃蛇般靠着吞噬，层层登高向食物链的顶端。哪怕是32号，也不能抵挡自己对变强的渴望。

“咕...咕...”

32号短暂丧失了神智，喉咙发出了原始的叫声。长长的舌头卖力地勾卷着前方的触手，途径盘旋在半空着的黑雾，黑雾纹丝不动，舌头却猝然僵直了，显然触发了面对碾压性的强者时的假死状态。

黑雾浓厚，看不清内部。雾团中分出了一缕黑雾，如大手般卷起了早已凉透了的触手，然后用力扔向了房间外。

32号欣喜若狂地追了过去，咀嚼声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回荡不歇，衬得森森室内越发诡异。

祂想，入侵者脆弱，却有些挑剔。

孱弱的火苗会在风中颤抖不已，弱小的生命延续极其不易，得让他满意，他才愿意活下去。

但是，黑雾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让人类满意。

*

外面的天大亮，阳光透过窗户，裂纹将光线分割成了几条，照亮了空气中的尘埃，也落在了童逑根根分明的睫毛上。

大病过后的脸颊白皙得近乎透明，阳光在上面催生了淡淡暖意，童逑的睫毛蓊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

布满裂纹的窗外，天空呈现出一股死气沉沉的铅灰色，这是S区经年不变的天象。玻璃上的裂纹再也支撑不住，碎玻璃劈里啪啦往下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伴随着刺耳的声音，记忆陆续回笼，童逑这才反应过来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剧烈的震感彷佛仍然存在，童逑后怕地坐了起来，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右腿。

嗯？

昏倒前血肉模糊的右腿，不知何时被洁白的层层纱布裹了起来，血污褪去，一尘不染。童逑弯下腰嗅了嗅，血腥味消散了个彻底，闻到的是消毒水让人安心的独有味道。

......怎么回事？

有人在他昏睡的时候替他清理包扎了伤口，是这里的主人......还是在地震时见到的那只绿色长舌污染物？

童逑的视线从右腿抬起，分向四周，试图找到一丝线索。

通过身后倒塌的废墟可以看出，他现在所在的地方，还是原来的房间。遗憾的是，猜想中的主人并没有现身，就连那只曾有一面之缘的污染物也不见了踪影。

狼藉的钢筋横梁张牙舞爪地悬在头顶，原来砸伤他右腿的那些碎石板块就是从那里掉下来的。童逑盯着看了几秒，总有种它们下一秒就活起来了的错觉。

或许，有未知的生物正藏在最深处窥伺着他。

童逑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状态有些草木皆兵，他只知道，他不能再让独眼他们有第二次偷袭自己的机会。

这次误闯进未知的地方，又不知昏睡了多久，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童逑记挂着自己当宠物养的污染物，再没有心思在此停留。

左腿发力，站了起来，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放在了左腿上，亦步亦趋地往房间外走。

他想，自己一向有仇必报。等出去之后，一定要把抢走的猫粮狗粮拿回来，然后再把独眼揍一顿，还要把他的几个同伙也找出来。

突然，地上一抹深蓝色的血迹吸引了童逑的视线。

蓝色的血迹以中间的一长条为中心，四溅开来，颜色发暗，明显存在的时间不短。

童逑微微一愣，他不确定在没有意识之前，这属于污染物的血迹是否存在，但是，这个血迹的形状却让他想起来了触手。

地上没有污染物的尸体，触手也不见了踪影，童逑越来越好奇，在他意识不清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许在他昏睡过去之后，长舌污染物和触手就因为什么原因打了起来。童逑见过太多次污染物之间的战斗。一旦打起来，必须有一方死亡或者投降才能中止。

污染物的打斗必然见血，如此一来，地上的蓝色血迹就有了解释。童逑又看了看自己的右腿，不禁怀疑，污染物也会包扎吗？

他可没见过哪只污染物会在受伤后用人类的方式处理伤口。

而且......这座房子也不是回归于原始自然的污染物会喜欢的。

污染物留下的蓝色血迹，星星点点一路顺延到了房间门口，童逑循着走了过去，却在即将踏出房门的时候，被突然出现的32号堵了回来。

32号的五官模糊，腰背佝偻，长手长脚，连舌头都长的缩不回嘴里。

外表和其它污染物比起来，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伪人感，尤其在它像人一样和童逑相对而立上，分外明显。

这样的污染物，童逑从没见过，他不确定眼前的32号对他是否有敌意。

32号看见童逑站在门口，也不惊讶，或者是它的面部肌肉支撑不了表达情绪的表情。它用力扯了一下自己的舌头，一个小推车就被舌头拽到了童逑面前。

32号缩了缩舌头，冷冷道：“吃吧，祖宗。”

听到32号阴阳怪气的声音，童逑的眼睛亮了：“你果然会说话。”

在刚来这里和32号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32在地上打滚表现得极为痛苦。那个时候，32号的嘴里不断地念叨着‘祂醒了’。

虽然不知道它口中的人是谁，但是32号的行为看起来不像是对其它污染物或者人类的模仿，倒像是出自自身的意识。

因此，即便32号是只不折不扣的污染物，当32号冷冷的说出那句话时，童逑也毫不惊讶。

他虽然才十岁，这个在人类社会里上小学，稍微表现的好一点就会得到夸奖的年纪里，遇到骇人恐怖的污染物，表现得远比大部分成年人都要从容。

“呵。”32号的表情看起来比平时的童逑还臭，“你到底吃不吃？”

它没有童逑想的那么多，也不知道童逑想了些什么。它只是奉主人的命令，来给终于醒了的入侵者送食物。

童逑这才注意到推车里放着一些烤好的肉。

肉类出自谁的身上不明，只是比起追究这个，童逑更惊讶于原本茹毛饮血的污染物竟然会像人类一样处理肉类，怎么看怎么新奇。

推车里的肉被放在干净的树叶上，肉的表面干干净净，散发着勾人胃口的油脂香，没有童逑讨厌的血腥味。

童逑眨了眨眼睛，肚子发出了低鸣。有什么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突然想起来，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有一团黑雾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黑雾高高在上地出现在了房间的半空，祂的出现让整个房间颤了又颤，霸道又不容置喙的视线冷峻，只一瞬间便让触手暴毙而亡。

一切都想起来了。

“这些肉......”肉香诱人，童逑抿了抿嘴，有些别扭道，“是触手的肉吗？”

32号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在做什么梦，就凭你也想得到主人的馈赠？”

童逑松了口气。他对触手的印象还不错，就像黏人的小狗。他当时就在想，如果出去了也要把触手带出去。看到推车上的肉他差点以为，只能把触手装肚子里带走了。

童逑吃东西很安静，而且从不细嚼慢咽，脸颊鼓了起来，三口并两口地就把推车上的肉消灭了一半。吃过触手的32号鄙夷的目光落在童逑身上，不禁带着点优越感。

果然是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土老帽。

“你现在吃的和身上用的，都是主人让我给你搜罗来的。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也别得意忘形。”32号打算敲打一下眼前的人类，“不可直视主人，也不能打扰主人的休眠，最重要的是，不能冒犯主人。”

“以后有不懂的可以问我，既然得到了主人的馈赠，就要听主人——”

“主人？”吃到一半的童逑突兀道，“他是人类吗？”

如果32号口中的“主人”是人类的话，那么这座房子、他右腿的包扎，以及用人类方式处理的肉，这一切和污染物和S区维和的东西全都有了解释。

但是，有一点很奇怪。

童逑在S区接触了不少人类，他们有的是违反了人类社会规则的罪犯，有的被污染异变成了污染物，也有的是像运输员那样的区外人员。

这些人，没有一个人能在S区有这样的生活环境，除了他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将S区的污染物收入麾下。

更何况......童逑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32号，想，还是如此别致且忠心的智能走狗。

“你竟敢将主人和区区人类相提并论！”32号怒道，“主人待你不薄，你竟然这么侮辱主人！”

童逑不走心的“嗯”了一声：“所以，你的主人也是污染物？”

“主人是比污染物还要高级的存在，祂是S区的王者，更是人类的梦魇！不只是S区，所有的污染物全听祂的号令。”32号的黄色眼瞳越发坚定，“我愿意永远永远追随祂。”

童逑此时的表情有些刻薄：“你主人这么厉害，祂为什么会被困在S区里？”

“被困？”32号冷笑一声，“主人只不过是对人类和他们的东西没有兴趣罢了！”

童逑突然眯起眼睛，盯着32号的脸一动不动。32号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你、你干什么？”

“我在判断你有没有说慌。”

32号气得舌头都在抽筋：“就算人类把他们的东西全都送来上贡，主人也不会多看一眼！”

“就算是好玩的游戏机也不会？”

“不会！”

话音落下，童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房子里突然传出了一阵清脆且极富感情的电子音。

童逑和32号皆为一愣。直到回音在房子里回荡了一遍，童逑才听出来那道电子音说的是什么。

他低低重复道：“.......贝贝巴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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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