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琉拿起手机打开相册,递给给佟恺,“崀州城中心一共有五家金店,三家是品牌老字号,店面均超过一百五十平方,营业员八至十人,且每家都配有四名保安,俩人一组轮班。”
“另外两家店面较小,一家叫日月珠宝是去年年初才开的新店,另一家就是如意呈祥。”见佟恺将手机传给杨黎,柳琉顿了顿,来到会议桌前,“那三家老字号金店分别开在步行街、环宇商城一楼,和影城隔壁。而日月珠宝,在馨桦小区对面。”
“馨桦小区?那一片好像是高档住宅区?”佟恺想了想,“我记得那的小区附近监控很多?”
谁知,柳琉缓缓摇头,“我试过了,一半摆设。”
佟恺扬起头,不解地看着她,“摆设?”
“嗯,没通电的那种。”柳琉表情很是无奈,思及当时遇到的几个小区保安同自己一样无奈又有些想笑,不过随即回到话题,“不但附近的监控不能正常工作,日月珠宝这家店也没安装监控,甚至还未与公安系统联网。”
白天的街道行人稀少,成排的梧桐树枝叶繁茂。午饭时间只留一名店员,另一人吃完饭回来再换她。
“你们这款式挺新的,怎么生意这么冷清?”
那天天气不错,日月珠宝店里却没什么人。挑了条手链试戴,柳琉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店员聊着天。
可能不少人说过这话,店员的反应不像头一次听,十分赞同地点头,“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老板怎么想的,住这一片的人都是小车进小车出,几乎见不到纳凉逛街的。开门也一年了吧,我都快觉得自己就是个寄快递的。”
“寄快递?”
“对啊,我们网上也有店铺,还有直播间。”说着,店员拿出手机划开屏幕,“网上还有折扣,你要不看看?”
杨黎注意到衣袖挽起的手腕处多了一条彩金链子,她不但去了那家店,还消费了。薄唇轻抿,目光若有所思。
“如果是我谋划抢劫一家金店,我会选日月珠宝。”隔空相望,柳琉没有忽略他勾起的唇角,“地理位置、逃跑线路、监控、人/流、店里情况,这样的一家店,为什么陈文滨不选它,而要选择与它恰恰相反的如意呈祥?”
沉默短暂,杨黎率先开口:“人与人之间的想法不一样,你不是陈文滨,他或许有他的理由。你只踩过一次点,何以见得就是正确的?”
他一定是属ETC的,不抬杠难过。柳琉似笑非笑,“那请问,你又从哪里看出我只去过一次?”慢慢举起手,“就因为我戴了一根手链,没有戴一串?杨队,先入为主似乎也不可取。”
挑衅地注视着他,片刻,话锋一转,“当然我也还没富有到为了了解情况买一堆金银首饰。”说话间,从口袋里摸出四、五张名片,“我在日月珠宝和如意呈祥分别蹲了一周,但不及和他们喝一杯茶有用。”
佟恺离得近,定睛一瞧,“房产中介?”
柳琉点头:“想要找到合适的店面,他们是最了解的。”
……
“柳小姐,考虑清楚决定租哪里的店面了?”
刚踏进“盛世房产”,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迎了过来。
“你好,我今天来不是……”
“警察。”
杨黎已经掏出了警官证,“杀”了俩人一个无语,一个莫名其妙。
“这、这,柳小姐这是警察局要找地方搬迁?不对呀,咱们是做房产中介,但也不管这个呀。”
“不不不,你误会了,不是警察局要搬迁。”柳琉赶忙解释,一边回头瞪杨黎,“还不收起来?”今天他们是来了解情况的,又不是审讯犯人,瞧他臭着张脸跟谁欠了他钱似的?一边暗暗吐槽。
“柳小姐,”中介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却也似乎感觉到不同,“你们不是来租店面的?”
刚要开口,瞥见电脑后投来的好奇目光,柳琉改口道:“今天不喝茶,我请你喝咖啡。”
三人找了家附近的露天咖啡馆坐下,等待咖啡上桌的空档,柳琉聊起了房价。
在听到崀州郊县的房价一坪也要六千至八千多,市里的老破小也不低,她惊得咋舌:“买不起买不起,还是租算了。”
“那柳小姐想租什么价位的?或者有没有考虑的小区?”作为一个专业的中介,蔡炜打量着眼前俩人,“是一个人住?还是二位同住?”
桌底下,小腿被鞋尖轻轻碰了碰,柳琉立时会意,“两个人住。”说话间,还故作愉快地朝杨黎眨了眨眼,“不过房子不用太大,一室一厅足够了,你说对吗?”
杨黎没啥表情,淡淡地“嗯”了声,“听你的。”俨然一位不爱管事的丈夫。
蔡炜没有多想,反倒认真地询问:“那有没有什么要求?就是我前面问的,比如租金?交通?菜场?超市?呃,或是离您或您先生工作的地方近些?”
“市刑警队。”
“哦,离市刑警队近的房子,”显然蔡炜不仅专业,还耿直,“那没有。附近只有个酒店公寓,但是只能短租不给长租。刑警队往东五公里倒是有几个老小区,租金每月三千到五千,如果你们觉得可以,回头我看看最近有没有出租房源放出来。”
话音落下时,咖啡已送到三人面前。
陶瓷的材质隔绝了杯中的滚烫的温度,柳琉抿了口咖啡,“蔡先生,那步行街附近有没有出租的房子?”
“步行街?那边是商业中心,出租的房源少得很。”蔡炜不疑有他,侃侃而谈,“步行街后马路倒是有一片市/政/建设时保留下来的老房子,带阁楼花园,独门独户,建筑样式也具有我们崀州当地特色,所以大半基本上都改成了酒店、民宿。至于价格,贵得吓人。”
柳琉瞥了一眼杨黎,故作为难,“住酒店,不合适吧?”
杨黎沉吟了下,“你说大半改成了酒店和民宿,还有一部分呢?”
“剩下的一小部分好像是牵扯到产权问题,没有酒店愿意接手,就被房东用来出租了。啊?你们不会想租那种房子吧?”狐疑地看着他们,不等回答,蔡炜已然摇头,“我劝你们别租。那房子我看过,又破又旧,一个门里面住了好几家,出借的也不见得是房东,可能是二房东、三房东。”
“租金呢?”柳琉装作好奇又八卦,“我是说这种一栋房子里住好几户,租金是不是也相对便宜?租房的人是不是也不需要身份证?”
谁知蔡炜身体突然后仰,一脸的戒备:“你们,不会是来查群租的吧?我先声明,我们公司可不干这个。而且,一个门住好几户也是历史遗留问题,不能算群租。”
扯开嘴角,柳琉笑道:“当然不是,我就随口问问。再说离步行街近的房子好像也不多,我们也住不起酒店,所以才好奇你说的这种房子租下来是不是真的会很麻烦?”
见蔡炜仍有不信,桌下的脚踢了踢身边之人。
“群租不归刑警队管。”
得到满意的接应,柳琉扯开嘴角,方要继续。
“但是如果有知情不报,就需要请你去刑警队坐一坐了。”视而不见她瞪大的眼睛,杨黎目光如炬地盯着同样惊讶的蔡炜。
“你、你在说什么?什么知情不报?”
冷冷地看着他,杨黎不再拐弯抹角,坦言:“我们查过了,步行街那片出租的房源只有你们盛世房产一家在做。”
“我没做过。那些房子租金又贵,借出去还容易惹麻烦,我从不向客户推荐那里的房子。”断然否认,蔡炜梗直了脖子,脸色涨红,“你们果然还是查群租的。我反正没做过,不要冤枉人。”
显然,蔡炜不仅生气,还误会了他们的来意。
“那么,你知道你们公司,是谁在暗地里做这个生意?”意外地,杨黎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另外,你们租过房子给这几个人吗?”
当杨黎将四张照片依次摆放在桌上,蔡炜凑近后方瞧了一眼,顿时喊了出来——
“老板?!”
……
“你早知道他是盛世房产真正的老板,所以才叫我把他的照片也带上?”
视线扫过两指尖捏着的照片落在前方的红灯,杨黎有种被愚弄的感觉。
柳琉正专注地看着照片,没发现他的情绪有些异样,随口回道:“起先只是怀疑,刚刚才算是证实。”
听她这么说,杨黎稍稍平了心气,“你应该提前告诉我,不然我都没有准备。”想到蔡炜离开时,他又提出,“而且最后你为什么阻止我再回店里调查?”
放下照片,她望向窗外,“你可以派别人去,他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再去也不见得能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绿灯亮起,杨黎踩下油门前望了一眼她的后脑勺,“你很确定。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车窗外,非机动车道飞驰的电瓶车和上阶沿悠闲踱步的人们交叉而过。
“柳琉,”他沉着声,“既然合作,是不是要有起码的互相信任?如果凡事你都一个人,为何还要来找我们警方?我更不想像个傻瓜似的,等着你最后的通知,这样会搞得我们很被动。”
车内安静得只有空调的声音。
“柳琉,”他叹气,“这些年,你究竟在做什么?郭局和登州刑警队还不至于因为祈老的缘故,聘用一个私家侦探,于理不合。”
杨黎顿了顿,“你真的只是私家侦探?”
几不可闻一声轻笑,柳琉转过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仿佛幼时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半晌,她将垂落的长发撩至耳后,“我是侧写师,一个不合格的侧写师。”
车子沿着左侧车道驶进宽阔的林荫大道,崀州刑警支队近在咫尺。车子慢慢靠近,抬头便可看见庄严的国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没有动,却开口:“听过无证之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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