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安县衙内,毛知县正兢兢业业地在知县廨内处理公文,忽见一群人浩浩汤汤的闯入县衙,为首是名戴着幕篱的女子,一袭藕荷色直领长衣,下着素色马面裙,端的是一派清婉如荷。
但她身后的两名女子,却一个比一个来者不善。
左边的小姑娘做丫鬟装扮,但目光坚定,扶着一位步履维艰的女子,此女大约是里面的衣服有些不堪,于是在外面还披了件厚实的素色披风。
右边的女子则眼神狠厉,手中拽着一名男子,另一只手还把玩有一把两寸长的匕首,气势凌人。
在这之后,大有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十几人,以及三五个穿着袁府下人服饰的侍从正在举足无措。
袁府下人?
定睛一看,被拽着踉踉跄跄的人,不正是固安县最大的商户袁家那个混世魔王吗?
毛知县愣了。
眼见着一伙人一步步走近,他才想起来要捡起身为知县的威严,眼神示意手下将一行人挡在屋外。
“尔等是何人?可知擅闯县衙乃是大罪。”
潇君在距衙役五步的地方停下,朝毛知县行了一个女礼,“民女见过大人。”
毛知县眼睛骨碌一转,从案后走了出来,指着潇君道:“你闯县衙,究竟所为何事?说与本县听听。”
“回大人,民女非擅闯,方才在外时曾想写状纸状告此人当街设私刑,无视大宁法度。奈何县衙衙役偏私于他,竟欲赶我等离开,不得已,民女唯有自己进了。”
毛知县听后不禁瞪向一旁的衙役。
那人慌张解释道:“大人,是袁公子说这是他袁家家事,何以闹到县衙来呀?”
也是这个道理,毛知县刹那间被说服,斟酌着字句缓缓道:“既然是家事,县衙也难以理得清楚,不如就让他们回去自行商讨解决吧!”
闻听此言,袁天宝立即高声道:“听见没有,县衙也不好管我家的家事,你们几个婆娘还不速速将老子给放了!”
潇君恍若未闻,只是低低一笑,不紧不慢的踱步到女子面前,温声问道:“对了,还未过问你的名姓?”
女子急得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还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哽咽道:“我姓柳,单名一个叶字。”
“好,柳叶,别怕。”潇君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
随后,她又看向毛知县,提高音量道:“大人,民女要告的是袁公子当街设私刑,莫非这也是家事?即便是家事,县衙也绝无眼睁睁看着妇人被打而视如无睹的道理,难道一句家事,就可以掩盖一切暴举了吗?”
“若如此,袁天宝打得柳叶,柳叶也定然打得袁天宝了。”
袁天宝听出不对,不由骂道:“你这死贱人,你什么意思?”
话才落地,曾书书上去就是一脚,“嘴巴给老娘放干净点!”
潇君笑笑:“我什么意思?借你短鞭一用,就知道我什么意思了。”
袁天宝捂着被踹的膝盖,不禁向后退了两步,“你要做什么?我警告你啊,这可是县衙。”
曾书书上去又是一掌,“废什么话,让你借你就借,婆婆妈妈的!”
袁天宝万般不愿,但碍于曾书书手中匕首的威压,不得不将手里的短鞭递给潇君。
眨眼间,短鞭却被潇君塞到了柳叶手中,“大人,您说的家事,县衙不管,那便不管到底吧!”
“来,柳叶,今日他打了你多少鞭,你便还他多少鞭,不要怕,你只管打。”
曾书书二话不说又是一脚,直将袁天宝踹翻在地,而后一脚踩在他背上,招呼一旁怔愣着的柳叶,“快来,我帮你压着他,你只管痛痛快快的打。”
柳叶还在迟疑,袁天宝先耐不住了,想要爬向毛知县,可后背被死死踩着,他根本动不了,只能挥舞着双手喊道:“知县大人,她们疯了,她们当着您的面打人,您难道不管吗?”
潇君眉头一皱,无奈摊手,“大人,民女没打,要打他的是柳叶,不是您说的家事县衙不管吗?”
袁天宝怒道:“那她呢?这个什么书的,她方才打了我,怎么算?”
曾书书无所谓的挑挑眉,“两脚一掌,也没打青你身上哪块肉,我打你的等下再算,先算算你和柳叶的。”
袁天宝无能怒吼:“知县大人,您真的不管管吗?”
潇君声量比他还要大些,“知县大人,您确定要管吗?”
毛知县顿时骑虎难下,管吧,眼前的女子定会逼他管袁天宝打人的事,届时公堂一摆,刑罚避无可避。不管吧,就要眼睁睁看着袁天宝被打,怎么做都得得罪袁家。
虽说袁家是个商户,但袁天宝的娘舅是吏部主事,不大不小刚好大他两级。
他当真开罪不起。
眼看毛知县面露难色,潇君骤然高呼,“柳叶,还不打!”
“毛一哲!”
“啪!”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
袁天宝不敢置信的抬头,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个死贱人,你真敢打我?”
柳叶握着鞭子的手在抖,说话的声音也在抖,“放,放肆,你一介白身,岂敢,直呼大人名姓。”
曾书书噗呲一声笑了,“袁天宝,这一鞭你可挨的不冤啊!”
看着袁天宝吃瘪,在后面围观的百姓多数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在一众看戏之人中,陡然响起一道洪武有力的声音。
“我看谁敢打我袁不邪的儿子!”
人群散开,为姗姗来迟的袁不邪让了条道出来。
他本就膀大腰圆,冬衣一穿更是雄伟高大,无形之中便有些压迫气势袭来,人群静默了。
袁天宝眼见着父亲来了,当即投来一道求助的目光,哭声震天响:“爹啊!您可算来救儿子了啊!她们、她们这几个婆娘欺人太甚啊!您看看将儿子打成什么样了!”
袁不邪瞪向他,“闭嘴,丢人的东西,还不爬起来。”
也不知道袁天宝哪来的力气,在亲爹的威压下他竟然一把睁开曾书书踏在他背上的脚,从地上爬了起来,跑到自己老爹的背后,一副狗仗人势的模样死死瞪着潇君。
袁不邪这才转身朝毛一哲行礼,“草民,见过知县大人。”
浅浅一句,却莫名让人觉出一丝怪罪的意味。
毛一哲不好公然偏私,也懒得掺和这件烂布条一般的烂事,庭中女子要管,便随她去罢!
“袁老爷。”毛一哲黑着脸,拱手回了个敷衍的礼,“你来得正好,袁天宝当街打人,本应背负罪责,可这是你家家事,县衙不便审理,自行回家处理吧!”
言辞之间是县衙全然不理了。
潇君暗道不好。
袁不邪没来之前,她可以向县衙施压,逼的毛一哲进退两难,如今袁不邪来了,袁天宝有人撑腰,在别人的地盘上,若没了司法的护佑,便是将柳叶往火坑里推,只怕她自己都得搭进去。
此事,只可在县衙了结!
“毛知县且慢!”
潇君高声叫住欲转身离开的毛一哲。
“民女觉得,此事您还是得管管,不若开了先例,天下百姓依样画葫,不将妾室之命当命,哪日真起了人命官司,您的过错可就大了。”
她才说完,一旁的柳叶也急了,身子一软便伏跪在地,大声哭道:“大人明鉴,民女不是他的妾室,我是不愿进袁府为妾的,是民女的后娘,在我爹死后,她为了十两银子,不顾爹爹在世时为我定下的亲事,将我卖给了这个畜生。”
“袁天宝在固安是出了名的纨绔魔王,常日欺男霸女惯了的,怎会是什么良配,我不愿入这个魔坑,三日前逃离了固安,却还是被他寻到,若不是几位姑娘出手相助,只怕民女在城门已经被他打死了。”
“大人,求您为我做主啊!”
她的哭喊撕心裂肺,无不拉扯着众人的心。
曾书书最是见不得这种荒唐不公的事,当下又想动脚踹袁天宝,“畜牲!”
潇君眼快,赶紧抓住了她:“为了这种混蛋搭上自己不值当。”
曾书书气不可遏,深吸几口大气,“你还有办法?”
潇君笑了笑,压低声音道:“靠身份压人这样的事,我不常做,但并非不可以做。”
说完她又去扶起柳叶,在她身旁低低说道:“柳叶,此事的内情你该早些告诉我们的。”
不然,临行前陆砚一定要塞给她的令牌,她也能早些拿出来。
宋家的名号或许也行得通,但相比之下,还是宣宁侯府的更好使些。
“大人,这么说来这不是家事,涉及买卖人口,还请大人为柳叶做主,为未来某日或许也会遇此忧患的固安百姓做主。”
身后百姓闻听此言,且不论今后到底会如何,当下也是义愤填膺,纷纷响应。
吟霜适时喊出一句,“求大人为固安百姓做主,还固安清明。”
而后这句话便如山洪海浪一般,一声更比一声高,几乎响彻了整个大堂。
毛一哲气又要不顺了。
这简直是大逆不道!他堂堂固安知县,焉有被人拎着脖子升堂的道理。
可今日他的这个后颈啊,还真是被人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个公堂,看来不得不摆了。
他只好道:“此案,本县受理,来人,速带柳叶后娘及相关人证上堂,闲杂人等速速离去!”
“大人。”
毛一哲再也忍不住,转身吼来,“你还有何事?”
潇君低低一笑,“依我之见,在场众人皆非闲杂人等,本案应就此审理。”
“你简直放肆,你这女子当县衙是什么地方,是你想怎样就……”
毛一哲气得不行,当即欲开骂,却被怼到面前的令牌呛住,彻底没了脾气。
吟霜举着令牌莞尔,“大人,当场审理不仅是我家姑娘的意思,也是这位大人的意思,不然您给通融通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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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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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再逢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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