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进行到这个程度，川上加奈暂时没有更多的信息可以提供，于是果断提出离开。

“真的欸，差点忘了，你可是一个有回家时限的未成年人——好可怜啊！”

五条悟眨巴着漂亮的眼睛，长睫毛扑闪不停，故意试探着川上加奈的忍耐底线，还不辞辛苦地用上了黏糊糊的语气词。

“既然知道我是未成年人，那还请五条先生表现得更像成年人一点。”川上加奈笑眯眯地把关于年龄的调侃抛了回去，“请尝试着成为一个更加可靠的二十代前辈。”

少女的措辞越是守礼，五条悟的表情就越是嫌弃：“我才不要，而且我很讨厌这番正论。”

“这哪里是正论呢？”夏油杰笑眯眯地在一旁煽风点火，这个时候也完全看不出刚才的温和可亲，“而且我也希望某人的心理和生理年龄能稍微相称一点。”

五条悟恶狠狠地威胁道：“揍你哦，杰。”

夏油杰毫不犹豫地推开五条悟的脑袋：“我拒绝，悟。”

川上加奈：“……”

虽然没有非常严格的限制，但为了避免家长的追问，在外逗留的时间要大致符合预定的计划。眼看着这对挚友即将开启窝里反的乱斗模式，川上加奈非常有眼力见地溜走，抓紧时间赶回家。

关于今晚和两位咒术师的谈话，她并不希望这么早露馅，至少也应该等事情摸索得更清楚，觉得应该与父母一起做出决定之后，再将一切和盘托出。

谢天谢地，父母是在她结束洗漱后才走进家门。两人面上都带着毫不掩饰的疲惫，完全没意识到川上加奈的作息差异，只是随口询问了关于电影的看法。

“敦贺先生的新作非常值得一看，”提到新上映的影片，川上加奈毫不犹豫地卖出安利，“剧情很有深度，演员们的表现都很出色。”

“而且……”川上加奈终于忍不住露出兴奋的笑容，“我参演的短片在正片前播放了。”

此时已经接近十点，为了演出忙碌了一整晚的川上夫妇还没吃饭。早有预料的川上加奈加热了半路打包回来的食物。

“那我们明天去电影院约会，老公？”川上夫人笑眯眯地提出邀请，“女儿的荧幕首秀绝对不能错过。”

川上先生从善如流：“都听你的，夫人。”

川上加奈被说得脸红：“只是宣传片而已，也不算荧幕首秀啦……”

鉴于家长们在餐桌边交流感情，川上加奈并没有继续留在那里当一枚电灯泡。她抱着父母带回来的谢幕花束，坐在落地窗边的地毯上，将花枝仔细修理，去掉多余的残叶和变色的花瓣，然后转移到了浅茶色的花瓶里。

沾着水珠的花苞在黄色射灯下娇艳欲滴，川上加奈决定拍几张照片。正调整着手机的拍摄角度，突然出现的新消息提示让她的动作暂停。

感谢即时通讯软件LINE的诞生与推广，日本国民顺利改变了只用邮箱交流的社交模式。而且因为新鲜事物带来的吸引，大家近来热衷于添加通讯录绑定的联系人，通过无线网络传递实时消息。

在咖啡厅里，川上加奈与五条悟、夏油杰交换了联络方式。自然而然的，她的私人账号出现在了两人的好友推荐界面上。

犹豫了一会，她最后还是通过了好友申请。手机另一端的五条悟仿佛一直守在旁边，第一时间发来好几条消息，表情包也用得极其娴熟，颇有几分网瘾少年的风格。

【哟吼——到家了？】

【真看不出来啊，你居然是个演员？】

完全没想到五条悟会突然提到这个问题，川上加奈愣了愣，【我还以为五条先生知道呢……】

看起来清心寡欲的夏油杰都记得自己的名字，五条悟这种一看就很喜欢上网的人居然还不知道……是因为她不够有名吗？

【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随口问了一句，然后就被杰那个家伙嘲笑了。】

五条悟的怨念掺杂在字里行间，透过屏幕慢慢地散逸出来。

【但我真的完全没有印象啊！】

在看到这行字的时候，川上加奈的脑海中浮现出咖啡店里的场景——五条悟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评价自己非常弱，他当时的表情可以完美套用于此刻。

自己觉得不够出名，和五条悟评价自己默默无闻，这绝对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前者是川上加奈的自我激励，后者则是来自于大魔王五条悟的全力嘲讽。

川上加奈突然没了拍照的兴致，将花瓶随手放置在茶几上后，气呼呼地捧着手机飞快打字，【没印象？肯定是因为五条先生的墨镜太黑了。】

一叶障目，不见森林。对她的脸没有任何印象，这绝对是五条悟的错。

【……】五条悟回复了一长串省略号，聊天界面渐渐沉寂。

与网络上的沉默截然相反，现实中的五条悟正和夏油杰大声控诉着川上加奈：“杰，为什么一碰到我，她说话就这么不客气？”

两人并没有在结束任务后回到东京郊外的咒术高专，而是逗留在繁华的涩谷上空。他们盘腿坐在巨大的咒灵身上，稳稳当当地悬浮于高空，刚好避开建筑周围的霓虹灯，将身形彻底隐于黑暗之中。

“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你了，”夏油杰的目光依旧投在路口的巨幅LED屏幕上，那里正滚动播放着各大商户的广告，“借用七海的话，你的性格并不值得后辈们尊敬。”

“哈？”

五条悟气呼呼地一拳锤上咒灵的脑袋，可怜的飞行咒灵一个吃痛，差点将背上的两位咒术师一起抖下去。

“安静点，悟，快开始了。”夏油杰轻轻拍了拍咒灵的脑袋，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按照推特上的公告，川上加奈参演的短片会在街头巨幕上定时播放。因为大财团的支持，短片拿到了非常宝贵的准点时段。

此刻的街头站满了一起等待平安夜倒数的游人。在屏幕上的数字数到零，电子圣诞树被点亮之后，公益短片《坠入深海》在大众视野中敲响了一记警钟——

导演桐原将每一帧画面都塑造得唯美，哪怕是教室里小团体间的倾轧场面，都有窗外暖阳和枝头绿叶做为点缀。

遭到校园暴力的女主角一个人站在储物柜前，斜阳只点亮了她的小腿肚，上半身全部隐于灰暗之中。她的背影看起来有些清瘦，手臂迅速抬起又放下，一看就是在悄悄抹泪。可是在面对着镜头的时候，少女总是沉默且平静的，这样的反差更引人深思。

夏油杰和五条悟都没有说话，路口的观众们也安静地驻足欣赏。

如果说短片前半部分的内容偏向浅淡的压抑，后半部分的海边长镜头就像被勉强点燃的潮湿烟火——不仅没有绚烂的颜色，反倒冒出让人呛咳流泪的浓黑烟雾。

明明是在海边畅快地奔跑着，川上加奈饰演的少女却有种独自赴死的坦然，这与她先前几幕里偶尔表现出的天真形成极大反差。在海风撩起颊侧碎发，露出让观众们惊诧的美丽面庞时，第二层对比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就连漂亮且优秀的孩子都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那么其他的孩子呢？

在最后一个镜头中，溺水少女终于获救是让人赞不绝口的转机。挣扎与绝望里伸出的援手引起观众的共情，更加让他们意识到关键时刻的帮助可以拯救一个孩子，将其带离自毁的危险边缘。

五分钟的短片结束，大家却有种看了一整部电影的错觉。

夏油杰沉默着驱使咒灵往高专的方向飞行，五条悟就这么泰然自若地坐在上面，一手撑着大腿，一手捧着手机浏览推特上的热门标签。

毫不意外，在一连串圣诞节庆相关的内容中，川上加奈参演的短片成为风格迥异的黑马，与影帝敦贺莲的新戏并驾齐驱。

【桐原老师的作品总是如此精炼，在五分钟内为我展现出孩子的一整个世界。】

【在同龄人中遭遇的痛苦，实际上需要用一生的时间来治愈。】

【看完短片后我忍不住流泪了，作为一个曾经有过类似遭遇的人，川上小姐演出了我最感同身受的绝望。】

【让人惊叹，每一次重温这个短片的时候，我都可以从细节里提取出新的内容。】

【楼上那位，我也是同样的想法，今天下午已经在路口重复欣赏很多次了。】

看着网友们在话题中的留言，五条悟难得全程保持安静。除了对川上加奈演技的认同之外，他现在最在意的反倒是记忆里刚认识夏油杰时，黑发挚友面对同龄人的微妙态度。

夏油杰总会表现得非常温和得体，细心又贴心，可有的时候他又似乎游离在众人之外。从高专一年级到现在，他向大家分享过自己的家人，分享过自己任务中的经历，却从未提起过年少时的学校生活。

作为普通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咒术师，夏油杰不像五条悟那样生来就是咒术世家的天之骄子，就连咒灵操术都是他自己慢慢摸索出的结果，其中的坎坷可想而知。

而在心绪最敏感的少年时期，夏油杰又是如何形成当初那种“保护所有弱者”的想法的呢？

因为被另一个世界的诅咒缠绕，五条悟比预想中的更早地察觉到了夏油杰的反常。如果说以前的五条悟不愿理会这些细节，现在的五条悟绝对不会放过任何细节。

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晰了——

关于异于常人的咒术天赋，如果在普通人的社会中展现，身负咒术的夏油杰注定遭遇种种不公。而在反复碰壁之后，他下意识放大了性格中的悲悯与正义，将各种负面情绪深深埋藏。

那一个世界的的夏油杰最后为什么会选择叛逃？

咒术的强大天赋不仅仅是他保护自己的武器，也让性格细腻的少年放错了天平上的砝码。

曾经遭受过不公，心中才更渴望公正。可当想要保护的人反戈相向，珍惜的同伴接连殒命，夏油杰坚守多年的信仰一朝坍塌，再强大的内心世界都会跟着支离破碎。

每一个普通人都应该被保护，这句话的前提其实是“夏油杰是其中的强者”。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在无形中将自己与普通人彻底割裂开来。因此在另一个世界里，长久暗示的准则被现实推翻，巨大的冲击之下选择走上一条毫无希望的道路，便是不幸中的必然。

在想通了这一切后，五条悟沉默着看向并肩而坐的夏油杰。

“怎么了？”注意到好友的视线，夏油杰偏头回望，“为什么突然盯着我看？”

五条悟安静了几秒钟，突然露出熟悉的笑脸：“想不到啊，杰。你居然还有关注演艺圈的时候？小加奈的信息了解得这么清楚！”

“……你真无聊。”

如果不是夏油杰突然提议看一看大屏幕上的短片放送，五条悟肯定会错过刚才的内容。也幸好自己看到了川上加奈的作品，借由这部短片的提示，缠绕多年的疑虑终于在今日解开。

那个世界的五条悟错过了很多机会，但他总是对那些失去毫不在意的，他真正在意的也不过是咒术界值得信赖的同伴们，以及手底下一点点教导出来的学生。等他真的愿意放慢脚步，回头看看周边的同伴们时，很多事情就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多出的记忆里，夏油杰的叛逃就是他每次想起都会胸口钝痛的遗憾。

回到高专的教师宿舍后，五条悟一个人坐在床尾，将墨镜随手扔在面前的书桌上。

看了眼手机屏幕，此刻刚好凌晨一点三十分，是一个大部分人都陷入睡眠的时间。

他单手打着字，输入框里的文字慢慢变长，最后又被他一次性删减干净，最后只是将自己难得的坦诚与感谢……悄悄揉进玩笑般的回应里。

【我的墨镜确实很黑。】

川上加奈的手机已经被调整为静音模式，新消息让屏幕倏地亮起，几秒钟后缓缓变暗。

一想到原著里蛊王的悲剧就唏嘘不已。

他年少的学校经历是我的私设。

jjxx的作品剧情虽然非常虐，但是很多细节都值得推敲。光是夏油杰和五条悟高专时期的对话就已经把两个少年塑造得非常饱满。他们在高专时期有多么意气风发，之后的叛变和分离就有多么刀QAQ

原著里夏油杰叛逃的时候只有16岁，如果不是那些奇奇怪怪的阴谋，他其实还有机会坚定地活下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