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时熙打响指是专门跟人学过的,还是之前那个演八十年代老街上一个小混混的电影。zuowenbolan
小混混不学无术, 职中没上完就辍学了, 在老街上跟着那片地盘的大哥混了两年,打架斗殴一把好手, 家里人感觉这样放任下去不行,找人托关系把他送去了老家的工厂干活。
跟工厂隔着几条街就是他们那儿唯一一所还算像模像样的高中,小混混跟着在老家新认识的那帮兄弟成天去学校门口晃, 本来是想打劫点儿零花钱, 结果在一个下雨天被擦身而过的一把小花伞一晃, 爱上了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姑娘。
不知道她几年级, 哪个班,也不知道她家住哪儿, 在校门口蹲着, 等了一周多才又碰到,姑娘正跟朋友商量着逃课, 在墙外打了一个响指, 里面就有人把书包扔了出来, 扔得不太准, 稀里哗啦砸了路过的小混混一头。
他总是跟着她学打响指,但总是打不好, 搓得手指头发红发烫,还是出不来什么动静,这辈子打得最好的就是在火车站送她离开那个老破小镇的那天,嘹亮的火车鸣笛声也没能彻底盖过去, 她趴在车窗上朝他回头看,那一眼就是一辈子。
许时熙确定自己对裴沨没什么想法,可能一开始的时候还有过,毕竟是他喜欢过的纸片人,但到后来就越来越淡了,倒是没有幻灭,只是褪去那个纸片人留下的印象,让他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人,心里就不再有什么波澜。
他偶尔能感觉到裴沨对他的那点好感,尽管不知道是作为朋友还是出于其他的,他希望自己能陪他度过一个可能不那么圆满但至少回忆起来也不至于太乏善可陈的高中时代,其他的就没有必要了。
毕竟他们很可能不是一路人。
如果这辈子裴诺诺好好地不出事,裴沨大概不会想进娱乐圈,他不喜欢拍戏,也很厌倦活在众人的镜头下,但许时熙已经用很多年走过了一条最适合他的路,他天生就该是个演员,他自觉本人平淡无趣,戏里形形色色的皮囊才给他撑起了灵魂。
许时熙抬手把毛巾拿下来,揉了下眼睛,看起来稍微有点儿困倦,笑了一下说:“现在好点儿了,我作业还没写完,你的英语能不能给我抄一下。”
说完他起身去把毛巾挂起来,裴沨没借给他英语卷子,说:“你先把会的写了,剩下的再说,现在开始写十二点前可以写完。”
他们班上学期英语单科年级排名落在了一个普通班后面,这还是班里少了许时熙这个以往都会拉低平均分的学渣以后的结果,这学期一来英语老师就盯紧了他们,每次留的作业都是最多的,每天至少一套完整的卷子,带作文的那种。
除此之外还有几本练习册,每天都会画几道题让他们做,光英语就得写好几个小时,怨声载道也没用,一年后的高考得拿成绩出来才行。
许时熙叹口气,认命地拉开椅子坐下写,裴沨在旁边看书,伸手把照在他卷子上的台灯稍微拧亮了一点,然后拉上了窗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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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夜补完了作业,早上去教室里的时候还有点儿犯困,许时熙想在桌上趴一会儿补个觉,刚合上眼方小椿走过来手里卷着一本资料在桌边啪啪敲了两下。
许时熙无语地抬头看他,把椅子往前拉了拉让他坐进去。
“我还以为今年高三不参加运动会了,结果秋季的还是得去。”许时熙听见方小椿在跟他说话,但实在困得不想理他。
好在方小椿只是话多,并不非得要人给个回应,过了一会儿方小椿忽然一巴掌拍他背上,“诶,对了,我看你又报了今年的接力。”
许时熙听到这句话稍微清醒了一点,坐起来说:“没有吧,我都不知道有这回事儿。”
“嗯?”方小椿疑惑地回过头看着他,“但那个交上去的名册上有你的名字啊,我刚才看到的。”
许时熙也是一头雾水,他去体委那儿看了看,结果还真的有自己,就问了一下,“我好像没有报这个。”
体委是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叫张卓然,不属于他们拉帮结派混的那波,许时熙跟他不算太熟悉。
张卓然没想到他会过来问,拿着报名表说:“咱们班每次运动会报名人数都不够,接力缺的人都是从之前体测和比赛里成绩好的男生挑的,去年两次运动会最后一棒都是你,你不是说让我下次直接填吗?”
许时熙还真不记得了,而且那也不是他,但现在表都交上去了,大概也没法换人,只好拍了拍张卓然的肩膀坐回了自己座位。
张卓然一脸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他。
去跑一下接力其实也不耽误什么事儿,但许时熙确定自己不太可能跑出原来校霸的那个水准,上回毕业晚会唱的歌让他在论坛里火了一个多月,他已经初步认识到他原来在这个学校混得多出名了,这种情况下万一跑个倒数还是挺丢人的。
方小椿也不知道他在愁什么,分给他一个奶黄包,说:“你随便一跑也挺快的,有什么好担心,快吃,一会儿上课了,你吃早点被拎出去罚站,我没了同桌多无聊。”
许时熙不是很想理他并且抢走了最后一个奶黄包。
运动会在九月末,离现在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既然已经报名了,许时熙就打算下午大课间的时候去操场稍微跑一跑。
这段时间下午四点多也没有那么晒了,操场上的人还是挺多的,他不太想被余准他们看到,说不定又拉他去打篮球,就去了后操场,绕着跑了八|九圈,停下来撑着膝盖歇了一会儿,然后去旁边看台上拿捎带过来的矿泉水。
他在看台上坐下,过了一会儿旁边罩过来一小片阴影,抬头看到是沈昼川。
已经挺长时间没怎么跟沈昼川说话,也不知道他今天怎么又乐意搭理自己,许时熙稍微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点儿阴凉地。
操场上踢球的还挺热闹,两边都穿着队服,应该是校队的,对面射门不小心一脚踢出了边界,球越过跑道撞到看台下面,沈昼川直接给他踢了回去。
“你最近晚上还去那个酒吧么?”沈昼川重新坐下的时候问他。
“偶尔吧,没有每天去了。”许时熙说。
“……你要是缺钱也可以跟我借,”沈昼川扔给他一个小冰袋,“少去那种地方,再正规说到底也是乱的,别和那些人混在一起。”
许时熙还在看球,他突然丢过来也没打招呼,一不小心没接住,冰袋掉到他腿上,凉得激了一下,赶紧拿起来握在手里,笑了笑说:“怕什么,我比那些人混多了,一般也没什么人想惹事儿。”
沈昼川还想说什么但最后也没开口,下了看台就走了,他好像是跟人到这边打篮球的,又结伴一起把球送去了旁边器材室里。
许时熙还拿了书来,顺便就把晚上最后一节课让默写的那篇课文背了两遍,看着快上课了,才走回教室。
操场已经没什么人了,他一个人拿着书从天桥往教学楼那边走,微风里带着夏末的余温,吹得人有些恍惚。
那个小冰袋已经没什么凉意了,就是捏起来还挺好玩的,他就没扔,放到了桌柜里。
晚上最后一节课一般不是语文就是英语,等到下周加上晚自习可能才会稍微改动一下课表。
他们英语老师是退休后又被返聘回来的,挺有个性的老太太,每周一的这节课会挑一篇有意思点儿的阅读当作课文拿出来单讲,许时熙靠在椅背上抬头的时候看到她放出来的ppt,《斯卡布罗集市》。
这首歌他还挺熟悉,以前在一个综艺里唱过,闯关节目随机抽到的任务。
他很小声地稍微哼了两句,唐棠的同桌下午请假,她把方小椿拉过去陪她了,只有裴沨听到了,从书本里抬头看了他一眼。
放学后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过段时间就要上晚自习了,许时熙想赶着这两天再多去几次酒吧,再攒点儿学费。
先留在教室里写了会儿作业,八点多的时候许时熙回头问裴沨,“去吃饭么?”
“好,门口拉面?”
“嗯。”
许时熙去车棚里把自己的小破自行车推出来,他坐上去没踩脚蹬,脚在地上划拉着,跟在裴沨旁边。
“你刚才唱的那首歌很好听。”裴沨给楚宁舟发了条消息,抬起头忽然说。
许时熙还没想起来自己什么唱了歌,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说:“你听见了啊。”
“还能再唱一遍么?”街边有块石头,这边路灯坏了两个,许时熙没看清一轱辘碾上去,车把猛地晃了晃,裴沨伸手扶住,然后问他。
那是首情歌,许时熙不太想唱,但裴沨说完那句话后就揣着兜沉默着什么也没说,也没有朝他那边看一眼,走在前面,许时熙莫名觉得他心情不太好。
只是一首歌而已,许时熙心里想,犹豫了一下说:“我就记得几句歌词了。”
“嗯。”裴沨放慢了脚步,轻轻地拨了一下他的车铃,但没发出什么响声。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你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P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请代我向住在那里的一个人问好),
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他曾经是我的真爱)……”
昏黄的路灯底下,树影笼罩着,两个人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了路边,许时熙看着裴沨搭在他车把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抬起头对上他好像冰河消融一样的目光,那一瞬间真想问问他是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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