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三模考试, 正式经历了之前两次大考,再加上平常的月考周测和数不清的各种小测试,这个三模考得异常轻松,几乎还没感觉到什么就已经考完了。jiujiuzuowen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除了早晚温度低一些,在学校里穿短袖也不觉得冷。
但这一年熬下来原本精力就一直在透支,又赶上换季, 班里有很多人生病,蒋凭让大家下午大课间别一直在班里待着, 出去在操场上跑跑步。
班里值日的同学就趁着这点时间在教室里拿塑料盆洒点水。
许时熙等裴沨收拾好桌上的书,跟他一起下楼去转转。
“要不去跑一圈?”走到一楼许时熙问他。
“好。”裴沨在台阶下面抬头往上看。
许时熙觉得他这段时间好像又瘦了一点,但有阵风吹过,干净清爽的白色校服短袖稍微贴合在身上,还能看到很清晰流畅的肌肉线条。
有好几个月没跑步, 许时熙跑了三圈就喘不上气, 停下来歇了一会儿,然后蹲在跑道内侧的足球场旁边看着裴沨跑完最后一圈。
裴沨伸手拉他起来, 现在还早, 班里值日大概还没做完,他们就没有回去,到操场上单杠那边, 找了两个矮点的坐下。
许时熙拿着矿泉水喝了几口,发干的嗓子片刻缓解,跟裴沨说:“我给你唱歌吧, 你想听什么?”
裴沨一时半会想不出来,什么都想听,就说:“你毕业晚会唱的那首。”
许时熙还有点忘了他那时候唱的是什么,稍微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找了找调:“天空好想下雨,我好想住你隔壁,傻站在你家楼下,抬起头数乌云……”
唱了两句他忽然笑了一下,说:“要是小时候你真的住我隔壁,我肯定每天跑去楼底下喊你,找你跟我一起上学。”
裴沨顺着他的话想了想,也不知道许时熙小时候长什么样,虽然在家里总是听许老爷子说他小时候像个泥猴一样,裴沨却没法想象,他总觉得许时熙那时候大概很小的一只,头发和手摸着都是软绵绵的,安安静静地又很乖。
在外面转了一会儿,回去时半路许时熙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他开了静音裴沨没有听见。
“我去趟老师办公室。”许时熙说。
“嗯。”裴沨点了下头,自己先回教室。
走到楼梯拐角人少的地方许时熙又重新打过去,“怎么回事?”
“哥,你之前让我们盯的人,今儿下午看到在这边晃,要把他弄走么?”电话那边说,听着背景声音很嘈杂,大概是在外面马路上。
许时熙不太想让裴沨再沾这件事,跟他们说等一会儿,然后找蒋凭请了一节课的假,回了趟家。
却没想到半道上碰见顾琮,今天周六,顾琮他们学校下午开家长会,提前放学,顾琮租的房子在这附近,正打算回家。
“都三模了你还翘课?”顾琮有点不能理解,“你去哪儿?”
不说清楚顾琮肯定会告诉裴沨,许时熙就只能带他一块儿去。
“卧槽,那老东西拿了钱还不够?”顾琮惊讶道,“你应该和裴沨说一声,不然他知道了又去找裴念忠。”
“你不说他就不知道。”许时熙看着他那几个前小弟发过来的照片,裴念忠确实是在盯着他家的方向。
几个月过去裴念忠的日子大概过得不太好,身上衣服灰扑扑的,身形也佝偻了些许,鬓角头发花白,许时熙还记得年前那天他和裴沨回家路上好像碰到裴念忠被人堵在巷子里打,他应该没看错。
“你打算怎么办?”顾琮问他。
顾琮在这些事上是个没主意的,他有时惊愕于许时熙的心细,换成他实在想不了这么多,不过没想法是一方面,就算没主意也还是可以跟过去帮忙。
许时熙走在前面七拐八弯走进了那片巷子,当时他就是在这边第一次碰到裴沨,在那道墙根底下救他回家。
这边完全是个打架斗殴的好地方,人少,寂静,熟悉地形就很容易逃跑,要是打架双方都熟悉地形,那就没完没了了,还有随地能捡到的粗细不一的钢管和废砖,许时熙随便拿了一根。
许时熙叫来帮忙的那群小弟把裴念忠堵到了一个死胡同。
“你一会儿什么也别说,稍微站远点。”许时熙回头嘱咐顾琮。
“行,”顾琮应了一声,还是纳闷地问了句,“你要干什么?”
许时熙擦火点了根烟,找了下感觉,开口时声音里带着点儿笑意,说:“给你看看演员的职业素养。”
说完已经走到那边巷子口,看到尽头站着四五个或蹲或站的小混混,听到这边的动静,都一起看过来。
许时熙咬着烟走过去,初夏有些燥热,旁边院子里斜出几枝树杈,落到地上一片阴影。
裴念忠在这边徘徊了几天,想找个机会过去看能不能弄点钱,毕竟那都是他养大的,给他们地方住,还有水有饭,他又没钱,能做到这样已经够好了,怎么他现在欠了一屁股债就没人管他。
他那张卡被刘春玲偷走了,就只剩下空荡荡一个房子,每天回去连点儿动静也听不见。
结果没想到快要走到许时熙家门口的时候就被这群人连踢带踹弄过来,挡着不让他走。
裴念忠只见过许时熙两面,这两次都差点被裴沨弄死,根本没能分心注意他是谁长什么样,蹲在地上抬头畏缩地看他。
“哥,我们给你把人弄来了。”站得最近的那个小混混凑过来跟他说,手在兜里一翻,搓了搓拇指。
成天到这边盯着,一连两个多月也挺辛苦的,许时熙给他揣了一叠钱,在肩膀上拍了拍,然后晃着脚步走到离裴念忠差不多一米的地方蹲下。
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裴念忠,眼神冰凉,却又带着几分戏谑,那根钢管靠在手边,底端有许时熙故意蹭上的一点红油漆,干涸之后颜色暗红,暑热蒸散了油漆味,看着反而像赤色的血。
“你……你们干什么?我报警了,报警……”裴念忠说着用他常年酗酒有些颤抖的手拿出手机想要拨号,却轻易地被许时熙从手里把手机抽了出去,往身后地上一丢,老旧的手机后壳散开,电池也摔了出来。
“还挺健忘。”许时熙稍微站起点身,那根钢管没使劲,落到裴念忠肩膀上,只轻轻地蹭过,却把他吓了一跳,猛地往后面缩,可惜身后就是土墙,钢管速度更快地掼到墙上,土灰簌簌脱落,淋了他满肩膀。
“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我不认识你!”裴念忠试图推开那根挡在侧面的钢管,却没能推动。
其实他真的用力,许时熙未必能拦住他,只是他已经被许时熙吓怕了,慌了神,根本没想过自己还能使上劲。
许时熙估摸着他现在的状态,也不能把他吓过头了,要是激起来一点求生的本能,较真反抗起来会很麻烦。
“堵了你两个月才送上门,你倒是沉得住气,”许时熙把那几张裴念忠在他家门口乱转的照片放到他眼前给他看,在他伸手要去抢手机时及时收了回去,“不该去的地方别去,管不住腿,那就没必要留了。”
裴念忠张了张嘴,他才想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许时熙,想说话,许时熙也没给他这个机会。
“你他妈爱找谁跟我没关系,跑到我家门口撒泼,就掂量掂量还想不想在这地儿待着。”许时熙站起来拿鞋面轻轻在他腿上踢了两下,只是威胁。
裴念忠还想辩解,许时熙突然开口说:“你欠的是谭冬那边的高利贷吧。”
许时熙还是偶然听人说起来,才知道这事儿这么凑巧。
“你胆儿还挺大的,落他手里,你死在这儿有谁会知道么?”许时熙不是跟他开玩笑,这个地方本就与现实不同,那个赛车场奖金池里有将近三分之一都是薛盛投的,谭冬背靠着他,还有什么不敢做。
裴念忠日子过得浑浑噩噩,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也让他忘了很多事情,听到许时熙提起来,才突然间不寒而栗,他是惹不起,不然这半个多月也不会连家都不敢回。
说完这几句许时熙直起身,朝身后那几个人抬了下手,示意可以走了。
“这也不够解气啊,哥,真不揍他一顿?”有个染黄毛的说。
“揍个屁,不嫌事儿多。”许时熙掀起眼皮懒散地看他一眼。
兜里钱还热乎,再说许时熙以前对他们更不客气,也没人觉得有什么,嘻嘻哈哈地凑着堆往外走。
顾琮在旁边看着,一下子想起原来许时熙在学校外边堵着揍他的时候,这段时间对许时熙改观的印象全都被颠覆,眼神动作,都像是另外一个人,就好像这些日子都是他装出来的一样。
往外走了一段,许时熙停下脚步,说:“在这儿等会儿。”
然后他一个人又返回了巷子,裴念忠还没走,他腿软了站不起来,还没缓过劲,又看到许时熙朝他这边走过来,瑟缩地躲了躲,许时熙一把扯住他领子,挥拳落下去,却在仅剩一点距离时停下来。
裴念忠脏旧得看不出颜色的上衣兜里被塞了一张车票。
许时熙是打给外面那群人看的,裴念忠恐怕早就想跑,又没钱跑,他去裴念忠家拿了他的身份证弄了票,不能当着别人的面给他,免得让人怀疑。
他不在乎裴念忠是死是活,只想让他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别再来找裴沨,他拦着裴沨不让他动手,自己也不打算给他揍出个好歹,他们应该有干净清白的未来,不能为这种人留下污点,除非迫不得已,也不该是裴沨。
“有多远滚多远,再去碰他一下,我豁出命也弄死你。”少年声线清冽,却像是掺杂了三九天的寒冰。
“那是我儿子!我想怎么着……”裴念忠梗着脖子,话还没说完就被许时熙打断。
“他从来都不是,”许时熙说,“你没资格碰他一个手指头,不配当他爸爸,你想扯着不让他走,我就弄断你的这双手,你想一辈子顶着父亲的名义让他没有自由,我就让你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不要以为我是跟你开玩笑,我说到做到。”
裴念忠藏起了那张车票,许时熙最后看了他一眼,往后退了几步,转身朝巷子外走。
那几个小混混都没过来,只有顾琮不放心跟着到旁边等着,然后和许时熙一起出去。
许时熙只请了一节课的假,得赶紧回学校,应付着送走那群人,站到街边松了口气,按熄了烟头丢到手边垃圾桶里。
“你……”顾琮你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才买了瓶水,递给他说,“喝水么?”
“谢谢。”许时熙接过去。
整个人松懈下来,许时熙本身的气质其实还算温和,并没有那么强的攻击性,虽然他长相并不是让人一眼看过去会觉得温柔的类型,太过精致漂亮,连眼尾的弧度都像是工笔细描过找到的最恰到好处的线条,因此反而带着些冷冽的距离感,但笑起来就褪去不少。
“不是,你刚才是演给他们看的?”顾琮终于缓慢地回过神,感觉自己像近距离看了场年少时放慢镜头的老电影,细想之下许时熙连手里钢管靠在腿侧的角度都选得很完美,投落到地面的一小片阴影单看都很有故事感,尤其他本身喜欢插画,更能感觉到那种微妙的合适。
“差不多。”许时熙也不想过多的解释。
“我靠,”顾琮小声说,朝他竖了下拇指,“你把我也吓着了,牛逼啊影帝。”
许时熙也有点紧张,他不只怕对裴念忠没有用,也怕被那群人发现他不对劲,只是最后那段他没再演,他说的话都是真的,来到这个地方他失去了很多原来的东西,却因为有裴沨,从来没觉得不值得。
他想让裴沨自由自在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担心身边有个定|时|炸|弹随时会找上门,哪怕为了这件事自己得付出点代价,他也不在意。
如果裴沨追逐的是深邃夜空之上永远浩渺无垠的星河,他就不需要低头看脚下的污浊泥泞,一滩浑水,有一个人去趟就够了。
“你不回家了么?”许时熙问顾琮。
“回,”顾琮说,“你还去学校?”
“我就请了一节课,回去正好吃饭,晚上还有晚自习。”许时熙说。
他俩就走到路口分开了,许时熙跑回学校,刚好打了下课铃,他就没上去,在楼下给裴沨发消息,叫他下来到食堂吃饭。
晚霞铺满了半边天,裴沨拿着手机走到外面走廊,在栏杆边低头往下看,傍晚火烧云氤氲的暖红色落在整个学校,许时熙朝他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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