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府试

四月中旬便是三年两考的府试,今年便是府考的第二年,如果考不过下一场就又等到了大后年。

这小三考中,默认的便是府试最难。

不是因为其录取人数固定只有五十个,而这五十个名额里,已经内定了八个,都是各县的案首。

但是参加考试的,都是通过县试爬上来的学子,还有过往考过县试但却没有通过府试的。

他们之中的哪个人不是有点功底在身上?

在等级森严的科举体系中,考过了府试,就算是童生了,所以数不清的学子卡在了这一关,蹉跎了大半生,竟然连最基本的资格都还没有,实在是叫人叹息。

于是,府试的难度,就相当于现世的国考,甚至比那还要难上几分!

如果苏逸敢拿着参加县试的那个水平参加府试,是断然考不过的。

可对于苏逸而言,一个月便是一个大断层。

他虽身在家中,但却与讲郎一直保持有书信来往,那两三本厚重的会试程文,书角都被他翻的卷齐,笔墨纸砚,更是被用到快的不像话。

他早晨天还没亮洗漱穿衣,晨起练字,上午边背边读,下午边练边写,从早上学到晚上,一道道的破题,一遍遍的寻找方法,一个月的时间,截搭题教他练了一个通通彻彻,策问功底越发的深厚,这一月的书信往来,苏逸肉眼可见的飞升。

张允贤在临考前给他的最后一个评价是,甚好。

苏逸可能不知道这个甚好从张允贤嘴里说出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崇阳书院近十年来出了那么多才子,也仅仅只有一位,被张允贤亲口夸过。

而那位,正是当今朝中户部尚书,当年的探花,殿试第三。

谢明眴见他每日埋在房中埋首作文,不止一次的悄悄溜进去看账本,而那人也似乎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也不知多少次,苏逸被突然出现在自己案前的人吓了一跳,现在基本上都已经要免疫。

紫竹笔尖悬在宣纸上方,墨汁将滴未滴,苏逸正裹着薄衾在油灯下揣摩程文。

谢明眴披着外衫推门而入,往他嘴里塞了块桂花糖。

谢明眴道:“这般用功,怕是要把砚台磨穿。”

此刻砚中浓墨翻涌,倒映着苏逸微红的眼尾,他的舌尖迈上一股甜意,等到将这块桂花糖咽下,谢明眴才开口问。

“还不睡吗?”

“学完了,今天早睡。”

苏逸不再看他,逃也似的:“明日还得早起。”

谢明眴看着他睡下,这才替他灭了灯,这才关上房门,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

四月二十四日,寅时三刻。

苏逸摸黑起身,谢明眴虽然困倦,却仍旧陪着他一起,考篮里装着连夜烤制的面饼,用油纸包了三层,还有他考试的用具,答题的纸等等。

等他赶到府衙,晨雾还未曾散尽,府衙前的青石板路上已经印开了深浅不一的水分,堵得水泄不通。

有个乘坐双驾马车的富家子被挤掉了冠缨,镶着南海珠的锦帽转眼就消失在无数皂靴之下。

“这般光景,不知陪着你看了多少遍。”谢明眴含笑,素白的指尖抓住考篮的竹柄,递给他:“也多亏得你最争气。”

苏逸虽觉得感动,却不知要以何表情对他,只能抿紧嘴唇,攥紧了手里的考篮,低低嗯了一声,便陷入了汹涌的人潮中。

他精准的找到了张允贤,讲郎旁边正站着个人,替他喊着:“崇阳书院的弟子!都来这边!在这!……别挤!”

一群人站立在崇阳书院的青绸旗幡下面,像是现代人参加考试时带队的老师安慰学生。张允贤见苏逸过来,满脸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等到人齐之后,目光扫过一团学子,又在苏逸身上顿住,似乎是对着他所讲,可事实上所有学子都被包含在内。

张允贤最后嘱咐他们:“破题如拆骨,立论需见髓。”

张允贤话音刚落,寅时的梆子声就穿透薄雾,府衙朱漆的大门轰然洞开。

苏逸同书院的同窗应了一声是,护着自己考篮,随着人流挤进了考场。

衙役领着他们,苏逸又不知等了多久,这才终于到了公堂上。

这公堂之上的科举考试,并非只考真才实学,一府之衙,对于他们的第一印象,对于试卷的欣赏程度,又是否是自己熟悉之人,这其中考量东西极其的多,仅仅靠文笔和只会读书的脑袋,断然是不会成功的。

但是这也正常,人情便是人性。

等到各县县学的教谕都来了,知否进入了考场,考生这才允许入场。过了龙门,苏逸有些讶然,竟然还要解衣脱袜。

“脱衣查验!“

衙役的呵斥惊得众人噤声。苏逸僵在队伍中段,看着前方考生层层剥开衣衫。

春寒料峭,那些苍白的躯体在晨雾中瑟瑟发抖,像极了屠案上待宰的羔羊。

苏逸皱了皱眉头,任凭他搜查考篮,但是脱衣于他而言简直荒谬,但是都到这个点上了,他也只得叹了口气,剥去了外衣。

他脱衣后裸漏在外的皮肤白的晃眼,如新竹破雪,肩胛处有一道淡红的疤痕,蜿蜒至腰际,身高腿长,鸦发随意的散在肩头,引得众考生纷纷侧目。

苏逸极其不自在。

多亏了旁边查出来了个作弊的考生,吵吵闹闹的吸引了大半人的视线,他才趁机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

等到作弊那人被拖出去,那几道**裸打量的视线又投附在他的身上。

他二话不说,迈起脚步就入场,甩脱了身后的视线,心里想道:色狼处处有,古代何其多。

原来直男微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又经过廪生认人的程序之后,苏逸才终于坐下,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坐在高椅背上的何端止知府。

那是位有着花白胡子的老人,算着年龄,约莫有五六十岁,表情慈祥温和。

苏逸听谢明眴讲,对于这位何知府才有了些许认知。

这位何知府亦是寒门出身,最讨厌那些只顾吹嘘,沽名钓誉之辈,至于送钱送礼,更是提都别提,虽然有时喜欢听人说些夸赞的话,也算是个耳清目明,清政为廉的好官,贤良之才段不会叫他遗落。

想到这儿,苏逸下意识按住那支紫竹笔,笔杆上谢明眴刻的“蟾宫折桂“四字早已被摩挲得发亮。

这次考试是发卷作答,一道四书,一道五经,一道策文,还有两首五言八韵诗。

苏逸定睛一看,手也不冷了,眼也不花了,感慨自己题海战术用对了。

他这狗屎运气,究竟是随了谁了?

一共五道,两道半他都眼熟。

苏逸:……

这就是考运吗?

从万千题目中,蒙对一道已经就是极低的概率了,更何况是两到半。

苏逸现在想把系统摇起来,问问他是不是给自己加幸运buff加持了。

不过要仔细来讲,应该是算不得原题。

第一道和第三道,是被他押中的考题,“见利思义“,正是张允贤前日书信中点拨过的。

第二题在临考前一夜,他随手翻到了半句诗文,意外的记了下来。

最后一道五言八韵,短短四个字,他当策文题来写过。

苏逸:……放我滚出去,让我开怀大笑一下。

但是尽管心里这样想道,苏逸还是没有太过激动。

毕竟,他现在还没动笔,虽然题目有所变动,但是破题要点,立意选取,仍旧是大差不差。

对于苏逸而言,这基本上就是节省了他思考的时间。

更何况,对于自己写过的题,他都会反复润色修改,十分认真的背诵记忆,以达到做过就不会再忘的效果。

修辞章句,用词考校,主干枝芽,虽不说打磨到最精细,但是一旦出到他考过的题,百分他必然要拿下至少九十五,讲究的就是言简意赅破题,理气辞三道兼具,势必要写出大气磅礴的骈俪句。

至于剩下那五分,只要不是有人故意从鸡蛋里挑骨头,豆腐里挑刺,便也是手到擒来。

苏逸屏息精神,心除杂念,一气呵成,还未曾停歇,他便又马不停蹄的研究起了第二道。

等到他终于思考出个路数,破题,提笔,立意为重,洋洋洒洒,文思泉涌,直到手写的开始有些泛酸,他才终于收了笔,刚一放下,就听到了云板的击打声。

将自己的首题交给了书吏,边喝水边琢磨,最后一道五经和两首诗。

往日练废的千百张宣纸都化作了筋骨,那些被烛火烧穿的长夜铸成了锋芒。

笔走龙蛇间,他忽然想起谢明眴总笑他临帖时像只啄米的雀儿,可此刻笔下流淌的,分明是即将破茧的蝶。

日影西斜时,等到终于做完全卷,苏逸呆坐在原地缓了好一会,才终于搁笔揉腕。

这场考试实在太耗费脑子,太过集中精力,猛的一清醒过来便倍感空虚。

他手指捏着卷脚,又仔细通读了一遍,觉得已无大碍,便打算上交,但是余光一瞥,竟无人停笔,他才忽然想起,不到考试时间结束是不允许开龙门的。

他不想去外面等着,却又不好意思停笔干,坐在那一动不动,余光瞥向堂上,却发现知府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苏逸心脏猛的一跳:不会是首题写到了什么不该写的地方?

他眼有点晕,稳下神来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人是笑着的。

苏逸:……耍人。

苏逸想着不能在这儿呆着了,干坐着等着,叫他心惊受怕,那公堂之上二十几个官吏,有一半都看着他一个字都不写的在那儿坐着,哪怕是去门外,也比现在舒坦。

他轻声收拾东西,抽了自己的试卷,交到了公堂之上。

苏逸双手把卷子奉上,铺在了桌案脚,声音不轻不重,既不会影响堂下正在作答考生,也不会叫知府听不清自己说话:“学生交卷。”

苏逸靠近了,才终于看清那位知府眼神里的情绪。

那种情绪让苏逸怔愣。那不是看待普通学子的目光,倒像是古玩商遇见前朝孤品时的灼热。或许这位何知府不仅是个好官,更是能后世流芳的老文人。

等到终于出了府衙,苏逸望着不远处,脚下的青石板,水痕早已淡去,站在马车旁的谢明眴笑盈盈的望着。

他苏逸目光飘移至远处鼓楼上,惊飞的宿鸟掠过琉璃瓦。

苏逸仰头望着它们盘旋的身影,忽然想起《庄子》里的句子:“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

他脚下这片青石板路,或许正是通向九万里的开端。

猜猜我们宝宝成绩如何?

悄悄的改了个名字,又开始为了封面花钱了瓦达西。

本书文名正式由《谁还没个乾科了》变成《在古代当卷王那些年》

明天更新~上周申榜轮空了,这段时间得压一下字数,等到入v了给大家加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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