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串糖葫芦

酉时将至,日头西下,落日余晖将天空都染上金黄,巷子里的居民开始做起晚饭,阵阵炊烟升起,是市井生活的宁静祥和。

“姑娘,顾府来人了。”

顾珩一进院子就见着坐在葡萄架下秋千上的少女,不似早上的凌乱。此时的她穿戴整齐,因着在孝期打扮不像往日里娇媚,倒是俏丽素净,小脸未施粉黛却不掩姿容,神色哀愁,暖黄夕阳打在她俏白的小脸上,透着沉静柔和的美。

“哥哥怎么亲自来了?”

“哥哥……顾珩……?你在看什么呢?”

沈易欢没想到他会亲自来跑这一趟,刚才听到冬橘的声音回头一看,吓了她一跳,又见他痴痴地盯着院子里不讲话,更觉得莫名其妙。

少女的轻唤让顾珩回过神来。

“嗯…啊…”顾珩被她一唤自觉尴尬,但他在外跑动早就练就了一副厚脸皮,脸不红心不跳岔开了话题。

“你不是说晚了害怕吗,那我就亲自来接你了,有我护着你,那应是不怕了吧。”

其实顾珩原本也只叫管事找辆马车来接人,他自个儿没打算来,但不知怎么的,回去后少女那句害怕总是浮现在脑海中,缠得他心神不宁。

他想着她娘亲刚刚去世,又是因为在那种情况下走的,她害怕也是自然,干脆就跟着来了。

但这会儿人在面前了顾珩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能直愣愣盯着人瞧,想想又觉得不合适,眼神往一旁瞟,打量起院子。

倒是沈易欢看出顾珩的不自然,不免有些好笑。

她这个哥哥也不知道平日里怎么出去做的生意,怎么一到她面前就说不出话来,但也自觉开了口缓解尴尬道:“这是自然,常听说哥哥是个厉害的人,能文能武,能力出众,早早就接下了家里的生意,今日我们也见识到了不是,有哥哥在易欢自然是不害怕的。”

谁不喜欢听人夸奖,顾珩也才十七岁,虽然成日里端着一幅稳重老成样,但也正是少年心气的时候。

尤其是面对沈易欢这样的大美人,勾着那弯弯的眉眼,笑眯眯地输送着“糖衣炮弹”,好听话一溜儿一溜儿的来,激得顾珩身心愉悦,近日里的奔波疲倦都消散了几分。

“你听他们玩笑话,唬你呢,哪有这么神,快上车吧,回去刚好能吃上饭。”虽然内心早已飘飘然,但顾珩面上不显,一副不骄不躁的模样,催促沈易欢主仆上车。

坐上马车,沈易欢的心总算安定了些,听着外边的吆喝叫卖声,倚在窗边撑着下巴出神。

窗外跟着的顾珩,见她又愣愣发着呆,怕她思多伤身,想着怎么能哄她开心,一转头看见扛着糖葫芦走过去的小贩,连忙上前追了过去。

“扣扣扣”

车窗边传来敲击声惊动了沈易欢的思绪。

面前递来一串糖葫芦,晶莹糖衣下是红艳饱满的山楂,看得人食指大动。

“给。”顾珩言简意赅,将糖葫芦递过去后就把头转开了。

见糖葫芦被接过,顾珩松了口气,他也没哄过女孩子,往日在外时见那些男子就是这么哄人,应该是没错。

“……”

沈易欢看着手中糖葫芦,又扭头看了看外边一言不发的人,回想到他方才痴痴望着院中的场景,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是说一会儿就吃饭了吗,给她一串糖葫芦算什么事。倒是一旁的春桃若有所思地对着这糖葫芦多看了几眼。

等到顾府时,天已擦黑。

顾府管事老刘守在门外来回踱步,一见马车到了,急忙迎上前去。

“沈姑娘,公子,晚饭已经安排好了,您两先去用膳吧。”

沈易欢见刘管事油滑,丝毫没提前些日子和她的龃龉,心中冷笑脸上却不显半分:“那就多谢刘管事费心了。”

但她的性子也不是个窝气的,话锋一转惊得刘管事额上冷汗都快下来了。

“前些日子事发突然,易欢年轻可能很多事情办得不如您的意,若是刘管事还气着,易欢如今当着哥哥面再给您赔个不是,您老这么些年为了顾府也是劳心劳力,只是如今易欢还得碍您一阵子的眼,您多担待些。”

前些年顾诚未续弦,顾府的事都是刘管事打理,顾诚又是个心大的,事情大都撒手不管,他在这顾府是说一无二,捞了不少油水。

自从顾诚娶了新夫人,管家权易主,沈清荷又纠了他不少错处,他是哪哪都看这对母女不顺眼,见前些日子有机会将人赶出去,他可是少不了在那煽风点火,就连三姑婆那帮人也是他偷偷联系上让人带进城来的。

“前些日子什么事?”一旁看着人从马车上卸东西的顾珩,闻言将目光投了过来。

他回来后忙得脚不沾地,一些事虽然问了两嘴,但刘管事哪会将自己做的“好事”告诉顾珩,只把事往顾家族人和三姑婆那帮人身上推才是。

是以顾珩只知道沈易欢被顾家族人和三姑婆那帮人为难了,再多的还真不知道,如今听着沈易欢的语气,见刘管事心虚得连头都不敢抬,怕是另有隐情。

听到沈易欢大有翻旧账的趋势,刘管事连忙打断她的话抢在前头回道:“哎呦,哪是什么大事,沈姑娘的话可是折煞我了,我在这顾府也有几十年了,把公子当亲孙子,自然也把您当做亲孙女不是。”

“前些日子我也是太难过了,脑子糊涂了,可能什么时候惹了沈姑娘不快还没注意到,我也给您赔个不是,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怪罪不怪罪,替老爷夫人把你们照顾好,才是我最大的心愿。”

沈易欢听这老货避而不谈前日的事,倒是倚老卖老地卖起往日情分,也不言语。多说无益,若是顾珩念着他那点旧情,反而显得她斤斤计较,迫不及待登堂入室,容不下他这个“守着”顾府的老人了。

见沈易欢低头不语,顾珩也不逼她:“可是饿了,我让人做了你爱吃的菜,先去吃吧。”

“哥哥不去吗?”沈易欢见他似乎没有要进门的打算,抬头问了一句,毕竟现在是人家的贴心好妹妹,关心关心他也是应该的。

“我就不去了,还得去镖局一趟,这些日子积的事情太多了。”被她看得心里一软,顾珩安抚般摸了摸她的头。

“那哥哥也别太劳累了。”

“好。”

晚饭后,沈易欢回了院子,让冬橘两人去收拾东西,自个儿又呆呆地靠在美人榻上望着窗外皎洁月光出神。

近日只要一闲下来,她总会想起沈清荷的音容笑貌。

人们总说亲人的离世是由刚知道时的茫然无措,到反应过来的悲痛欲绝,再到时间流逝的淡然处之,却又可能在日常生活中的某一处小角落唤起回忆,令人感伤。

沈易欢前世是个孤儿,对于亲情无从感知,但现在这种感觉有了具象化,在觉醒了记忆之后,两相对比,这种悲痛更是放大。

方才在席间,她吃到了那道往日里最爱的麻婆豆腐。顾家父子是粗人,对吃食住行都不大讲究,平日里都是粗茶淡饭应付过去,那道麻婆豆腐还是她娘嫁进顾府后,按照她的口味教厨房做的。

如今这道麻婆豆腐味道依旧,只是斯人已逝,这偌大的饭厅空空荡荡,也少了顾诚豪放的笑声和那引人入胜的江湖故事。

沈易欢在这一世头一回感到了孤独,咀嚼间默默红了眼眶,草草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姑娘,不如我去下碗馄饨,您刚才都没怎么吃,晚上怕是会饿的。”春桃上前将披风盖在沈易欢身上,她向来心细,方才在饭厅就看出了沈易欢心情不好,早早叫人包了馄饨备着。

往日里沈清荷心疼她,还让人在她院子里弄了间小厨房,让春桃冬橘给她开小灶,这会儿倒是派上用场了。

沈易欢被春桃唤回了思绪,知道她在担心自己,笑了笑说道:“吃不下,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就好了,你两别担心。”

春桃知道沈易欢的性子,倔得很,正愁怎么劝呢,赶巧冬橘从外头抱着两捆布进来了。

“公子才刚从外头回来呢,可真忙啊。”冬橘将东西仔细收入柜子中,刚才她去外头领东西,正巧碰见顾珩带着人回来,还问了两句沈易欢。

沈易欢还没什么反应,一旁的春桃倒是眼神一亮,先开了口。

“这么晚了想来公子也还没吃饭,不如让我做了馄饨,姑娘送过去一起吃。”

在春桃看来沈易欢如今无依无靠,能找个依靠才是最好的,而这依靠最好的途径就是嫁人,只是嫁给谁就需要好好斟酌。

只是沈易欢往日里只喜欢黏着沈清荷,虽然去学堂上了几年学,但似乎也没有交往较深的异性。巷子里那些童年玩伴,在她看来配不上自家姑娘,因此她便将主意打到顾珩身上。

顾珩这人她虽然接触不多,但能从仅有几次接触中了解到此人为人正直,是个品行端正之人,外貌虽不是如今时兴的清俊小生,但也是丰神俊朗,气宇轩昂,和自家姑娘这沉鱼落雁之貌也是般配。

况且顾家门第不高,不像权贵官府之家有着诸多规矩来拘束沈易欢,又颇为富庶能给沈易欢提供良好的生活。最重要的是顾家人口简单,便少了很多家长里短的麻烦事。

两人如今相依为命,互相扶持,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即便现在没有那份感情,处着处着不就有感情了。

这世道男婚女嫁,也不过在订婚前后相看几眼,两人这还算接触多的呢,自家姑娘这么优秀漂亮,聪慧伶俐,没人会不喜欢的。

而且她今日偷偷观察两人相处,那顾珩对自家姑娘的心思,可绝对说不上清白,因此起了撮合两人的心思。

“送馄饨?”沈易欢闻言顿了顿,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春桃,见她神色切切,两眼放光,又想起下午那串糖葫芦,她脑海中似乎闪过了什么。

“既然你想去那便去吧。”看着春桃近乎雀跃的背影走远,沈易欢抿唇笑了笑,不由对春桃起了几分揶揄心思。

她今日下午可是看得明明白白,顾珩那糖葫芦递过来时,春桃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定定地盯着她手中的糖葫芦。

她原先以为她是想吃,但不好意思开口,还想着再买两串给她和冬橘,没想到春桃拒绝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不过也是,春桃比她大了三岁,如今十六了,也到女孩子怀春的年纪了。那顾珩外表也算长得可以,人品也还行,春桃看上他不奇怪。

想来依照春桃的性子是不敢主动出击的,那她作为和春桃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给她打打掩护,助助攻也不是不行。

远去的春桃绝对不知,她和沈易欢心意相通,却走向了两个相反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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