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初音当晚被关进了金吾卫衙署大牢，大牢在地底下，牢里阴暗潮湿，一间挨着一间，空间很小，每间只有三四个平方，空气里混杂着血腥味和腐臭味。
两个差役一前一后夹着余初音走在牢房过道上，两边犯人都趴在牢房栅栏前，用各种怪异的眼神盯着余初音，还有对着她“嘿嘿”直笑的，惊得她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更有一人伸出脏兮兮的手来抓她裙摆。
“这么漂亮的小娘子，这是犯了什么事哪？”
后头跟着的差役一脚踹到栅栏上，喝道：“你是不是皮痒又想吃鞭子了？”
那人连忙缩回手躲到牢房里边，不敢吱声了。
一直走到最里边，前头的差役打开一间牢房，对余初音道：“进去。”
余初音弯腰进入低矮逼仄的牢房，没有床，地上铺了些稻草杆子，墙壁上霉迹斑斑。
锁好牢门，两个差役转身往回走，其中一人问另一人：“这大晚上统领怎么抓个女的回来？”
“不知道啊，刚才死牢也进了一人，估计是一伙的吧！”
“啧啧，咱们统领就是敬业，抓犯人都不分白天黑夜的……”
差役的对话声渐渐远去，只剩下隔壁牢房传来若有若无的低吟声，余初音抱着小奶猫缩在牢房一角，看着过道壁上的一盏油灯，那里闪着微弱的光。
她心里怕得死嘴上却对猫道：“小白，别害怕。”
“喵~”
“别怕，别怕，有我。”
“喵~”
第二天中午，差役来送牢饭，一个碗内装了两个白饼子，外加一些馊了的豆腐和几颗咸菜。虽然余初音很饿，可是面对这样的吃食，她一点胃口也没有，但不吃会饿死。她说服自己，掰了一点饼塞进嘴里，努力咽下去，又掰了点搓成粉末状喂给小奶猫。
“小白，虽然你是肉食动物，但这里没有别的吃的，你吃一点吧！”
小奶猫在它指尖舔了几下，然后像是非常不满意的抬头朝余初音喵喵直叫，接着又爬到她腿上开始踩奶，余初音轻弹着小奶猫的脑袋说道：“我可不是你妈妈，没有奶。”
余初音正逗弄着小猫，差役来了。打开牢房门让余初音出来，余初音老实钻出牢门。差役看见地上几乎没动的牢饭，端起碗像倒垃圾一样，将里面剩余的吃食全泼进了对面的牢房里，那里面的人立刻捡起来往嘴里塞，脸上满足的表情让余初音目瞪口呆。
出大牢七拐八歪走了三分钟，余初音被带到金吾卫衙署大堂，大堂宽敞，左右两边摆着陈列架，上面架满各种兵器，大堂最上方横着一条案桌，案桌后坐着面无表情项辰川。
余初音自觉跪在青石地砖上，跪了好一会儿，头顶才传来问话：“说吧！你和黄三是什么关系？”
余初音没有正面回复，而是问道：“大人，大晟王朝若是百姓向官员说慌不知该当何罪？”
项辰川一怔，但仍解释道：“本朝若有人对朝廷命官虚假陈述，按情节处以鞭刑或徒刑，所以你最好别说慌。”
余初音双臂撑地伏下身去，说道：“大人，昨晚我情急之下多有冒犯，还请您见谅，我和黄三毫无关系，之前我从未见过他，那些都是胡诌的，但我欺骗大人的情况属实，所以请大人判我有罪，我自愿领罚，绝无怨言。”
“好你个自愿领罚。”项辰川拍了下案桌，怒道：“你以为你的罪名只是诈伪吗？胡诌事小，可你扎伤本领统事大，犯的可是大不敬罪。”
“那请大人将这个罪名也一并罚了吧！”
“你…”
此时，耳门后转出一人，来人面如冠玉，一身月白锦衣，腰间垂着好些玉佩和香囊，像个移动货架，他摇着折扇风度翩翩走进大堂。
来人是金吾卫副统领沐子岚，他指着地上的余初音，低笑道：“哟~小娘子犯了这么大事，自然是要罚的，正好我们衙署缺个浆洗洒扫的仆妇，辰川，就罚她干这个。”
项辰川瞪了沐子岚一眼道：“闭嘴！”
沐子岚也不恼，嘻嘻笑着递上一本册子，说道：“给，这是黄三的案卷，我已经整理好了。”
项辰川接过翻看了几页后放下，转头对差役道：“先把她带回大牢。”
“是。”
余初音被带了下去，沐子岚收起脸上的笑容道：“据我分析，黄三幕后的主子，应该是听令于太子的。”
“嗯，极有可能，昨晚审了一宿，黄三嘴很硬什么也审不出来。”
沐子岚沉吟片刻道：“黄三光是焚烧粮草这条就是死罪，他觉得没有生路必然是不会说的，且他无儿无女没有软肋，还不如我派些探子查查太子府里新进的那帮门客。”
“好。”
正经事说完，沐子岚又摆出嘻笑的脸，歪头问道：“辰川，刚才那小娘子你打算让刑部怎么判？”
项辰川摆出一张臭脸，说道：“她袭击朝廷命官可判死罪。”
“不是吧？”沐子岚表情夸张，“就这么轻轻扎你一下就得死？”
“轻轻？你说得倒轻巧，我拿簪子扎你腿试试。”
“辰川你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吧？一个小娘子你至于这么为难人家吗？你也查了，她的确不是黄三同谋，我看哪，放了算了。”
“她当着这么多金吾卫的面把我扎伤，你说放就放，我不要面子的吗？”
“好好，你项大统领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两天后，刑部对余初音的判决下来了，她以“大不敬”罪名被判徒刑，需服劳役一年。这已是项辰川网开一面定的结果，不然哪会只是服劳役这么轻松，至少是要流放的。
金吾卫衙署大堂上，刑部书吏端着书判让余初音画押时，余初音一脸欢喜之色，痛快地按下了手印。且连声道谢：“大人英明，愿大人身体安康，万事顺遂！”
刑部书吏抽了下嘴角，他第一次见到被判罪行的犯人如此欣喜。而端坐在案桌后项辰川也是神情复杂，这是他第一次收到犯人的祝福，还是那么至真至纯的祝福。
余初音被带下去，刑部书吏办完差打算告辞，拱手道：“大人，若无事，下官先回刑部了？”
“有劳了，不过这犯人怎么会安排到我们衙署服役，我呈给金侍郎的折子已说明，不要将她发派到我们这里。”
“这个下官就不知道了。”
“好，那你先回去吧，辛苦了。”
“下官告辞。”
从大牢出来的余初音搬进了金吾卫衙署后院的东仆役所，东边的仆役所很小，西边仆役所大一些，住着厨子和几个男性帮工。
余初音与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住在一屋。婆子姓王，从年轻时就一直给官府干活，现在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安排她们同住，也是希望余初音能照顾王婆子一二。衙署一直想找个接班人好让王婆子养老，但大晟王朝富裕，没什么妇人愿意出来工作，所以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服劳役的余初音正好暂时填了这个空缺。
王婆子初见余初音时十分不满，骂骂咧咧道：“这男人的眼睛就是只看脸，肯定挑的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余初音听了也不在意，什么活都抢着干，不但手脚麻利还特别听话，王婆子指东她绝不往西。所以几日后，王婆子不嘟囔了，看余初音的眼神由嫌弃转为欣赏。
“丫头，你这猫哪捡的？怪好玩的。”王婆子逗弄着小白猫问道。
“小白是我刚来衙署那天在路上捡的。”
余初音晾好衣服，回头瞥见王婆子正拿着一小块酱饼喂小白，忙阻拦道：“婆婆，小白不能吃咸的东西。”
王婆子撇撇嘴：“有啥不能的，我儿家的猫都是喂的酱饼和剩菜剩饭。”
余初音耐心解释道：“猫如果一直吃咸的东西，对毛发和肾脏都是不好的。”
王婆子把酱饼扔到一边，笑骂道：“死丫头，你这些歪理都哪听的？”
余初音也笑了，上前替王婆子揉肩，说道：“我说的可不是歪理，您得信我。”
“好、好。”王婆子拍拍余初音的手，指着竹筐里清洗好的布帘道：“将这些帘子给前院送去。”
“好的。”
余初音抱着竹筐步子轻快向前院走去，一路上她碰到许多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金吾卫，一个个往她跟前凑。
有问废话型的，“余娘子，你这是去送东西？”
有助人为乐型的，“余娘子，我帮你拿吧！”
还有自我介绍型的，“余娘子，我叫张大山，我今年二十一。”
“呵呵，你们挡着我的道了。”
一群血气方刚的单身小青年围着余初音七嘴八舌，余初音内心窘迫，正不知该如何脱身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嗯哼！”出声者是沐子岚，他风骚地摇着折扇向人群走来。
金吾卫们全退到一边，纷纷行礼道：“副统领。”
“你们都没事干了？”
“呃…属下这就告退。”金吾卫们一溜烟全跑了。
沐子岚走上前点头道：“余娘子，我们见过的，我是金吾卫副统领沐子岚。”
余初音福了福身，行礼道：“副统领好。”
沐子岚又凑上前一些，“你这是到前院送东西？”
余初音点点头，“嗯。”
“我帮你拿吧！正好我也要去。”
“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拿。”
“别客气。”沐子岚说着从余初音手里抢过竹筐。
余初音看看自己空了的手，脸上堆起尴尬的笑：“那…那就有劳副统领了。”
“好说，好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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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