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工作人员忙活了一中午，清点出了这次火灾的具体损失。

“……算上破损的建筑成本、医疗器械、灾后清洁、人员误工等等一系列费用，你们总共需要支付四十二万，其中不包括焚烧张静遗体的后续赔偿。”

“这笔费用你们准备怎么支付？”

李长海把账单递给孙胜利，对方脸色一片漆黑，阴沉的吓人。

孙胜利接过单子，试图拖延：“最迟什么时候付款？事发突然，总得给我们点时间筹钱。”

“最迟等到今晚十二点，毕竟我只给你们计算了今天的误工费，如果你们拖延到明天，赔偿金额还会上涨。”

听说账单是李长海计算出来的，孙胜利就缠着李长海开始讲价，经过他的软磨硬泡，李长海重新给赔偿金定到了四十万零六千，平摊到七个人身上，每人需要偿还五万八千积分，且必须今天之内赔偿完毕。

对一群刚踏入怪谈的年轻人来说，五万八已经是个能够买命是价格了。

他们谁都不想给，可又出不去怪谈，出于对‘报警’的恐惧，孙胜利让阮软去和杜鸿文打探一下警方的实力。

毕竟他们从进入怪谈开始，就没有见过一个警察，谁知道警察是不是真的存在，万一是这些NPC虚构出来吓他们的呢？

于是阮软踏进一片的脏污的医院大厅，看到杜鸿文正蹲在地上捡拾张静的遗骸，就凑过去跟他一起捡。

杜鸿文看了她一眼，摘下手套，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对儿铂金袖扣。

“这是你放在零食里的？”

袖扣是杜鸿文在阮软送的那些零食里面发现的，之前他一直没看到，刚刚回办公室清点损失物品，才意外发现了这对儿铂金袖扣。

阮软‘嗯’了一声，垂眸道：“你可别还给我，我只是想感谢你。”

杜鸿文不赞同，“太贵重了。”

“没多少，”阮软破罐破摔，“反正我都欠医院那么多积分了，也不差这点儿。”

杜鸿文闻言沉默片刻，收起袖扣，忽然开口：“如果你凑不够积分，我可以先借给你。”

“啊？！”

阮软惊呆了，她看了这么多年怪谈直播，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善良的NPC，竟然要反过来给破译者钱！

“不是，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借我钱，不怕我不还你啊？！”

“不怕，”杜鸿文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重新带上手套。

“我看的出来，你不是个没良心的人。”

“你还年轻，如果因此入狱，那就太可惜了。”

“入狱……”

阮软的神情有些恍惚，她想起了自己的任务，和杜鸿文打听：“你们这里真的有监狱？有警察？”

“当然了！”

杜鸿文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不是穿越的吧，现代社会哪里能没警察啊？”

阮软：“……”

她干咳了两声，继续打探：“你们这里的监狱是什么样子？你去过吗？”

“我从来不做违法犯罪的事情，怎么可能去过，我可是党员！”

杜鸿文一脸正色，“我劝你们最好今晚就还上这笔钱，毕竟你们犯的是重罪，而且造成的财产损失较大，就算判不了死刑，也得是无期或者十年以上。”

“趁现在医院没报警，你们还可以私了，一旦医院报警，就算你们愿意赔钱私了，警方也是要追究你们刑事责任的！”

阮软见他说的有理有据，有点被吓到了，“无期？！这么严重！那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她一溜烟儿的跑到外头，将自己打探出来的结果告知了其他破译者，众人闻言焦眉愁眼，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他们看过了太多怪谈，想象力极其丰富，根本不敢挑战‘未知’。

阮软叹了口气，默默的开始联系自己爸妈，准备老实还债。

阮软的家庭情况不算富裕，但也还可以，她妈妈是安全区剧场里的话剧演员，虽然只是个C级破译者，月收入也有七八千的积分。

她爸爸比妈妈厉害一些，是B级破译者，组建了一支专门保护大家过怪谈的小队，生意挺好的，所以凑五万八的积分对阮软来说不是难事。

阮软的父母都很宠爱女儿，一直关注着她的直播间，收到女儿的求助立刻给她打了钱。

阮软父亲十分敏锐的察觉出了这个怪谈的不寻常，叮嘱女儿：“你直接入职工作，不要跟那些破译者一起去冒险。如果他们能破译怪谈，你就一起出来，如果他们破译不了，你就老老实实呆在怪谈里，等爸爸后面安排人去接你。”

阮软母亲埋怨自己老公：“早知道学校安排的见习这么危险，当初就不该让阮软去！都怪你，非得让她去锻炼，现在好了，遇上危险了！”

阮软父亲满面愁容，他也没想到一个D级怪谈这么厉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很快就到了晚上。

李长海拿着账单出来收钱，阮软、冷子傲和李萍率先上去交了自己的份额，孙胜利和苏宜真这对儿小情侣还差一点，正在紧急借钱。

黎志冷冷的站在一旁，眼神晦暗的打量着眼前的众人，攥紧了拳头。

片刻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忽然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大家都以为他要去交钱，却没想到他脚步一转，竟然一个加速冲到阮软身前，拿着一把早已准备好的枪，顶住了她的额头——

“给我积分！”

黎志如同困兽一般，恶狠狠的咬着牙，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他双眼通红，充满了绝望与愤怒。一只手臂勒住阮软的脖子，另一只手则颤抖着攥紧了手里的枪。

黎志的身体紧绷着，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诉说着他的恐惧与决绝。汗水从他的额头滑落，滴在阮软白皙的脸颊上，带着冰冷的温度。

阮软被束缚在他身前，脖颈被勒的一阵剧痛，她浑身发抖，聆听着身后传来的急促呼吸声，连声回答——

“好好好，我给你积分，你不要杀我！”

阮软眼中满是恐惧和无助，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却无法打动身后青年那如铁石般坚硬的心。

漂亮的少女只能流着眼泪，再次联系自己父母。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其他破译者惊恐地看着这一幕，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孙胜利率先回神，出声劝阻道：“黎志，你不要冲动！你和阮软同学这么多年，就算没有交情，也不要乱杀无辜！”

“她一点都不无辜！”

黎志大声怒吼，“如果不是她不同意，我们现在早就把这些NPC全杀了！根本不用再付一点积分！”

“我这么做都是她逼我的！她要怪就怪她自己！”

黎志眼神凶狠，带着浓浓的痛苦和恨意！

没有人理解五万八对他意味着什么！那是他父亲残疾的手，佝偻的腰，和永远都抬不起的头！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已经彻底毁灭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花瓶一样的蠢女人不肯杀了这群Npc！

黎志用枪指着阮软的脑袋，厉声催促：“积分准备好了没有？！”

“还没……”阮软泪如雨下，他们家就算不穷，也不可能在手里存着那么多积分。

“我爸妈还在准备，你给我点时间。”

“你是不是在骗我？！”

黎志眼神幽暗，他‘咔哒’一下摁开了保险，手指勾在扳机上，恐吓道：“如果不给我积分，我真的会杀了你！”

“不是的，不是的！”

阮软极力辩解，但苍白的语言根本无法缓解黎志焦躁的情绪，他早已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其他答案，他现在只想要钱！

“我有钱，我给你！”

秦厌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

他走到黎志面前不远处，一字一句道：“五万八只是小钱，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但是给你之前，我需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黎志面露警惕，他并不想搭理秦厌这个NPC，但是阮软现在不肯出钱，眼前这个NPC似乎成了他目前能够抓住的唯一稻草。

犹豫片刻，他还是接话道：“什么问题？”

“假设，人质答应给你钱，你认为你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

黎志毫不犹豫道：“废话，当然是还债！”

秦厌点点头，“然后呢？”

“什么然后？没有然后了。”黎志不明白他想听什么答案。

“没有然后了？不是吧，这件事明显不可能如此轻易的解决。”

秦厌有些无奈，虽然他也是男人，也曾有过青少年时光。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些脑袋空空的青少年男性，很多时候都蠢的像是一个草履虫——

除了生物最基本的本能以外，他们的脑袋里面不思考任何事情。

从外表看来，他们像是一个成年人，但实际上，他们的脑袋里面只有一个胃和一根**。

尤其在这个世界里，凶恶的环境又带给了他们太多危机，稍微控制不住，他们就会走上极端。偏偏破译者们又对这种凶恶的人性习以为常了，面对一个失控的青少年，他们竟然连劝都不劝，好似已经完全麻木了，只会被动的接受。

秦厌叹了口气，开口道：“好吧，既然你没有答案，那就让我来帮你分析一下。”

“假设人质真的给了你钱，那么你有两个选择，一、放开她，给她一条活路。二、杀死她，给自己一条活路。”

“选择一，她有可能立即对你发起攻击，也可能把仇恨埋在心里，反正无论如何，她不可能原谅你。甚至接下来的余生，她会想尽一切办法杀死你！”

“那么恭喜，因为这五万八，你拥有了一个永远的敌人。”

“选择二，非常明智，你不用再担心她会反击了。但是你看看你眼前的同学们，你认为他们还会像之前那样全心全意的相信你吗？”

黎志闻言下意识望向其他破译者，看到他们都如同秦厌说的那样，都在用小心又警惕的目光注视着他。

“朋友，你虽然戴了口罩，但是他们都很熟悉你。你认为你今天做下的事，会不会被他们流传出去？”

“你认为这件事流传出去之后，其他人会怎么看你？还是说，你准备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杀了？”

黎志被秦厌问的呆滞了一瞬，但下一刻，他又很快回过神来，为自己辩解道：“其他人如果知道了事情的全貌，也会理解我的，我没有办法！”

秦厌点头：“没错，他们会理解你，但是他们理解了，就不怕你吗？”

“你这次缺钱，就能杀了你的同学，那么下一次缺钱呢？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你敢保证你一辈子都不再缺钱了？”

“我没有办法，我也是没有办法了！”

黎志大声的嘶吼，痛苦的哀嚎道，“我没有钱，我也想活，我爸那么辛苦的把我养大，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爸只有我了，我们两个这么多年相依为命，他是个残疾人，如果我死了，他也会活不下去的！”

“但是你现在的做法，却恰恰让你们父子二人走上了一条死路！”

秦厌的语气严厉又坚决，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的敲击在了黎志的脑袋上，震得他头晕眼花，泪流满面。

他的眼泪顺着脸颊留下，流进白色的口罩里，晕湿了布料，也冲淡了仇恨。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个身处绝境却依然告诉他要保持阳光的残疾男人……

如果父亲在直播间看到自己的举动，一定会很难过吧。

黎志流下了悔恨的泪水，而原本一直在哭的阮软忽然之间就不哭了，她转过身去，抱住了黎志，带着哭腔的嗓音里满是温柔和包容——

“没事的，我不怪你，我愿意借钱给你，我们一定都会活着出去的！”

黎志握着枪的手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之下也终于失去了力气，他垂下胳膊，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自责，嚎啕大哭起来。

他一边哭一边疯狂的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我也不想的，我真的没办法……”

见到黎志主动认错，其他的破译者才一起围拢过来，青年惨烈的哭泣感染了同伴的情绪，大家眼眶都红了。

苏宜真率先张开双臂，含泪把黎志和阮软一起抱住，随即李萍也抱上来，将他们围在中间。

作为同样在怪谈中苦苦挣扎的人类，他们能够理解黎志的冲动与苦难，也愿意给予他宽容和安慰。

所有的破译者们抱成了一圆，此时此刻，他们无比感同身受，没有责怪与防备，只有将心比心，团结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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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抢劫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