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贫穷的牧鹅女(1)

黑色与金色混作一团,模糊在视线里。

辨不清男女的柔声絮语在耳边萦绕——

“去找我,去找我,去找我,去找我,去找我,去找我,去找我,去找我,去找我,去找我,去找我,去找我”

……

找谁?

一阵颠簸,伊芙的脑袋撞在木板上。

痛感迫使她从迷蒙中醒来,伊芙睁开眼睛,下意识地伸手去扶眼镜架却扑了个空。

她根本没戴眼镜。

更奇怪的是从毫无遮挡的清晰视线里,她发现自己的穿着格外贫寒。

粗糙的亚麻布裙直筒筒地套在身上,本应成双的草鞋其中一只不翼而飞——好在它大得过分,像一双男人的鞋子,足够伊芙把冻得青红的小脚缩在里面,不过令人难过的是这鞋子破了个窟窿,四处漏风。

唯一能感受到的,微乎其微的温暖来自身上盖着的一块破布。

伊芙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现在在哪?

她怎么换了衣服?

她的近视为什么好了?

景色不断向后走,伊芙意识到她正坐在一驾缓慢行驶的拉货车上,由一个棕色卷发的男人掌控着方向。

粗糙的木板围挡出一个四方的空间,她的脚边散落着某种禽类的绒毛。

难道她被绑架了?

可是她并没有被束缚起来。

无数的问题涌上心头,伊芙一时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观察四周。

映入眼帘的一切都清晰到像是假的。

鹅卵石街道两旁的房屋错落相连,在连绵的低矮中,一座富丽堂皇的宏伟建筑显得格格不入——高耸的乳白色立柱上装饰着栩栩如生的人物浮雕,镀金的橄榄枝花镶嵌在最顶端,穿着华贵的人群汇聚在它宽敞的门廊前。

目之所及,所有人都是欧洲长相。

——她在外国?伊芙心中疑惑。

“您说的‘幕后看戏’是什么意思?”

“二层楼上靠左,我发誓那是绝佳的位子,许多将军太太,市府参议员的夫人都爱从那里看舞台布景。”

“我就是从那里看见《魔笛》里的狮子瘸了一只腿,我永远也忘不了这事!”

“快饿死的乌果里诺还能得到天降狱中的黄油面包,瘸腿有什么稀奇呢。”

这几位绅士小姐谈笑风生着走进戏院,丝毫未在意在脚边匍匐着为他们擦鞋的人。

很小的时候,伊芙尚未明白翻译与配音的概念,她无法理解为什么电视里的外国人会说一口流利的中文,并且还是让她陌生的中文。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动不动就发誓,打赌,把上帝挂在嘴边,爱用靴子狠狠地踢别人的屁股,以及她也很好奇隔壁苏珊婶婶做的苹果派到底是美味还是糟糕。

可如今这一幕正在她眼前生动上演。

几个外国人,用无比标准的普通话,夹带着微妙的翻译腔进行交谈。

实在太雷人了。

她究竟穿越到了什么奇幻时空?全世界都在说中国话照入现实?

……

“最新的报纸,快来看看今天的新闻!索伦森女爵的金羽鸟不见了!”

一个瘦削的卖报小童穿梭在络绎不绝的人流里,大声吆喝着。

比起贵族不见的小鸟,她更关心自己另一只消失不见的鞋子。

伊芙暗自腹诽。

“最新的报纸,快来看看今天的新闻!重金悬赏,寻找一只金羽鸟!”

不过,金羽鸟?

伊芙脑海中依稀浮现出一个穿着黑袍的身影,还有金色的羽毛,在醒来之前,似乎有人催促着她“去找我”?

真巧啊。

说不定她的穿越任务和这只金羽鸟有关?

伊芙回想了一下她看过的穿越小说,大多都是带着任务的,这个时候应该有系统为她讲解剧情才对?

可是她没有收到任何系统提示音,能听见的唯有周遭的一片嘈杂。

无缘无故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度,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

巨大的无措与迷茫感几乎要将伊芙吞没,她不由得叹气。

拉货车依旧缓慢行驶着。

“伊芙,你别难过。”坐在前方驾车的卷发男转头瞥了伊芙一眼,轻声安慰道,“戴德的死完全是他自作自受。”

他眼窝深邃,颧骨突出,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

少年似乎认识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他把伊芙的叹气误解为她在为戴德伤心。

由于根本不认识什么戴德,伊芙一时接不上话。

——不过这个名字还真是有些晦气,Dead……

看着少年一晃一晃的棕色卷发,伊芙决定暂时在心里称呼他为布朗克里(brown curly)。这个世界于她而言无比陌生,她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消解一点不安。

“整个佛伦郡,谁不知道戴德是个十足的混蛋?我看不是魔鬼索命,是上帝也看不下去了呢。在大街上发疯的酒鬼,大话连篇的演讲家,想用几只鹅换来一个妻子,结果交不出结婚税。他偷偷跟着船队出海去了,却不知那不是致富,而是致命的大海!只可惜骤起的狂风没把他卷到深水里去,尸体侥幸混在鱼群里被人捞上岸,真是不幸!这样的人,生前惹事不断,连死了都要麻烦别人。他的房子像他的鞋子一样破了窟窿,他的心也缺了一块,死后却想住上密不透风的棺材……”

好心的布朗克里愤愤不平着,见伊芙沉默不语,他的语气越发激动。

布朗克里叽里咕噜一长串的话里信息量极大。

伊芙总算能捋清一点自己的处境了。

戴德,被风吹落海里淹死了,而自己是他的未婚妻,死后遗产是一栋漏风的房子和几只鹅,噢,不对,外加一只破洞的草鞋。

可以确定的是,她很穷,非常非常穷,戴德的死还加剧了这种穷——她甚至买不起一具棺材。

拉货车依旧在走,他们逐渐远离喧闹的集市,往码头方向前进——他们要去收尸。

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大海,衔接着由蓝绸缎铺就的天空,太阳是其间一颗精致的纽扣,四处蜂飞蝶舞,空气无比纯净……

五感在此刻敏锐地张开,伊芙努力攫取着四周纯净的气息。

伊芙不仅看到,而且嗅到、听到、触摸到。

一切颜色都鲜艳欲滴,散发着某种古朴的生机。

这是一个高饱和度滤镜的美丽世界,可惜伊芙的心情不太美丽。

没空去理会醒来之前看见的什么黑色,金色的了,她现在需要思考的是如何活下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围出一个圈,不用想也知道那中间就是戴德的尸体。

如果可以的话,伊芙真想放任这具陌生的尸体不管,就让他泡在海水里,或者随便什么地方腐化不好吗?她哪来的钱买棺材?她连一件完整的衣服鞋子都没有!

拉货车停下时,伊芙犹豫着如何用一只鞋子单脚跳着走路。

好心的少年了解她的不便,率先提出:“我去搬就好,不过回去的时候得委屈你和他挤在一起。”

布朗克里拿着一个麻袋走远了,两个陌生面孔朝伊芙走来。

一个头上戴着白帽子,一个脸上挂着黑眼罩,伊芙默默给他们取名为怀特和布莱克。

“她就是戴德的未婚妻?”怀特扯了扯布莱克的衣袖。

“错不了,最美丽的姑娘里最贫穷的那个。”布莱克似乎觉得自己十分幽默。

“你们?”伊芙扫了眼两人,不清楚他们的来意,“找我有什么事吗?”

“伊芙小姐,对吧?我是这次与戴德同行出海的船员怀特,这位是布莱克船长。”怀特用手指了指手边的人,布莱克应给她一个微笑。

怀特,布莱克?

她随便在心里编的称呼居然是对方的本名?

一下猜中了两个人的名字……世界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其实准确来说,戴德并没有获得准许上船,怀特在船舱里的一个酒桶里看见了他。因为他,我们差点犯了偷渡罪。”

“我们发现戴德后就邀请他一起喝酒,他告诉我们他有一位美丽的未婚妻。不过他喝得太醉了,晃悠悠爬上甲板后就突然大叫说有怪物啄他的眼睛,接着风暴来了……”

“关于他的死,我们感到很抱歉,但人各有命吧。”布莱克的一只眼睛遮在眼罩下,笑眯眯的神情里藏着狡猾,“不过也好在他死了,不然您就要去法庭见我们了。”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经济赔偿了。

一边含沙射影,一边把自己开脱干净。

不过伊芙不想跟他们较真,毕竟她并不关心戴德究竟是怎么死的。

见伊芙没有接话,两人转身离开。

“伊芙!”布朗克里背着尸体,远远地走来了,“你和他们刚才聊什么呢?”

“布莱克船长和怀特先生和我说了一些关于戴德的事情。”

“你们认识?”伊芙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一个位置来,布朗克里顺势把麻袋丢下,仿佛扔垃圾,脸上嫌恶的神色十分明显。

伊芙捂着鼻子扇了扇空气里的臭气:“刚刚认识。”

就像和你也是刚刚认识一样。

不过,伊芙突然想验证一件事情。

“布朗克里,你说……”伊芙把自己心中称呼这个棕色卷发少年的名字叫了出来。

“怎么了?”他自然地接过话头,并没有对称呼表示奇怪。

“没什么……就是在想怎么安置戴德的尸体。”伊芙心感吊诡。

三个名字都叫对了,难道她的穿越金手指是“百分百叫出对方名字”?

感觉,有点用,但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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