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湮灭成灰的第三天，津岛修治过完生日的次日。
夜幕中的偏僻小院，没有人声灯光，没有风声虫鸣，寂静得可怕。
踏着一地月辉，坤灵避开津岛家的守夜仆人，回到津岛修治的院子。
这个时间点，晚于小少年平日睡觉的时辰。
为了不惊醒睡着的小少年，坤灵蹑手蹑脚拉开门，进入房间后又非常缓慢拉上，尽力不发出声响。
“回来了？”
“嚯！”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坤灵一跳，“这个时间，阿治还没睡？”
“嗯。”
“阿治，晚睡容易长——”坤灵的说话声停住。
阿治……不对劲。
房间光线昏暗，可坤灵仍能看清津岛修治的模样。
他抱膝坐在床铺，抬起的小脸没有表情，静静凝望着她的鸢色眼眸，透着虚无死寂。
“阿治，你怎么了？”
“嗯？”津岛修治慢慢扯起虚假的笑容，“为什么这么说？我很好呀。”
“你骗不了我。是我没赶上你的生日，惹你不高兴了吗？”
没等对方回答，坤灵连忙解释：“别生气，我本来昨天就能回来，但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我没法利用书立刻回来，所以才耽误了一天。”
“因为书啊。”
津岛修治没再说话，笑容也渐渐消失。
“嗯，都怪书。”坤灵随口问了句，“对了，书呢——我看看出了什么问题。”
“书啊，被我撕掉后烧了。”
“哦，原来如此。没关系，我再给你一本。”
“再给我一本？”津岛修治表情变得奇怪，“我把书烧掉，让你变成如今这幅惨兮兮的样子，居然还说再给我一本？”
几日奔波，不知道坤灵都经历了什么，模样稍显狼狈。
她顺滑如绸缎的长发变得毛毛躁躁，浅色的衣裙明显氤水发暗，还有结成块的泥巴。
津岛修治将这些看进眼里，语气中有一丝轻嘲：“再给我一本，是觉得我不会重复这种行为吗？哇，天真的妖精小姐，完全没有——”
“阿治。”
坤灵唤了他一声，接着又说道：“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书被损坏对我不会造成任何影响，我这副样子跟书无关。”
“是么。”
坤灵“嗯”了一声，语气有一丝可怜：“华夏境内的法则，对我们这种存在有约束……总之，我进不去华夏，还折腾个够呛。”
“是吗？还有呢？”
“还有……”坤灵声音减弱，也越来越委屈，“我刚开始不信邪，一遍遍尝试，结果撞得满头包才放弃。后来，我想办法混进渔船偷渡，也行不通。我还尝试过藏进一本新的山海经，偷溜进归国人员的包中，结果书进去了，我没进去……”
她讲述着这几天曾尝试过的办法，旁人听着会觉得好笑。
可作为唯一的聆听者，津岛修治却始终平静，没有像平时那样取笑坤灵。
“阿治。”
“嗯。”
讲完全部，坤灵很沮丧：“抱歉，我们去不了华夏了。”
“这种事情没必要道歉。”津岛修治偏头望向窗外，语气淡如月色，“因为，我没有很期待。”
“算了，阿治不用说这种话哄我。”
“……没有。”
不信对方说的话，坤灵想到路上计划好的事情，安慰说：“实际上，去不了华夏也没关系，我有地方养阿治，因为我原本只是打算将华夏定为——”
“妖精小姐。”
津岛修治打断她，轻声说：“算了吧，到此为止。”
“嗯？”
“没听懂吗？啊，也对，妖精小姐的理解能力很差劲，让人堪忧。”
“……哈？”
津岛修治转回头，直视坤灵的眼睛，一字一顿：“我说，这种男孩与妖精小姐奇幻相遇的猎奇戏码，我玩腻了。”
“玩腻了，那我们就换个别的。”坤灵提议，“流浪姐弟怎么样？我可以。”
“……”
沉默，沉默。
“什么都不想玩。”低低说了句，津岛修治垂下头，不看坤灵，“反正到最后了，我就说的直白一点——妖精小姐，我不想再陪你玩这种过家家游戏了。毕竟你已经达成了最开始的目的，不是么？”
坤灵很懵然：“……最开始的目的？”
“要否认吗？”
“阿治，你到底要说什么？”
闻言，津岛修治用一种尖锐的语气，声音冷然道：“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留在津岛家也好，约法三章，凡事听我指挥也罢，以你的能力完全不用询问我的意见，但你却耐住性子像个老妈子一样照顾……这世上，不存在无缘无故的善意。”
停顿一下，他语速很慢说：“利益价值，我有值得你这么做的价值。”
“……价值？”
“山海经。”津岛修治声音轻淡，“山海经需要从我身上获取某样东西。换句话说，妖精小姐需要和我产生联系，又或者别的方式，才能达成最终目的。”
他看了眼坤灵，又转回头：“回华夏，就是你目的达成的信号，我说的对吧。”
坤灵点点头，不合时宜的感叹：“阿治，你真的好聪明。”
津岛修治眼眸中的光，似是黯淡了几分。
过了会，他垂下眼，声音又慢又轻：“呐，哄一个顽劣的小孩子，妖精小姐不累吗？老实说，我每天要费心帮你避开管家耳目，又累又烦。所以既然目的达成，就请——妖精小姐，从我身边消失吧。”
.
坤灵看了津岛修治好一会，缓缓站直身。
期间，津岛修治没有起身要送的意思，只是心跳慢了几拍，呼吸也变得缓慢。
他闭眼不看，只能听见房间里的脚步声。
……不对，那脚步越来越近。
睁开眼的霎那，津岛修治陷入一个香味清淡却很温暖的怀抱。
他没有挣扎。
“阿治。”
坤灵抱着冷淡的小少年，哄孩子一样轻拍他的后背，“阿治能推断出我的目的，怎么会看不出我对你好的原因？所以，故意说些激怒我的话，没有用，我根本不会生你气。”
她很喜欢他，想带他回家。
“说吧，心情为什么不好？”坤灵凭直觉说，“我不在的这几天，谁欺负你了？是你父亲兄长，还是同学仆人管家？你说出来，我去宰了。”
“没有哦。”
“骗人。”
“……真的没有。”
“能让阿治说这么多违心话，一定是很大的委屈。”
津岛修治声音闷闷说：“全部是真心话。”
坤灵“哦”了一声，说道：“真心话也没用，我想带你走就肯定要做到。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劝你识相点。”
“哇，好可怕的发言，这才是灵酱的真面目吗？”
“哼！”
……
话题跑偏，两人间的氛围恢复以往。
坤灵认为已经哄好‘大概率是因为她失约以及弄坏生日礼物’，而闹脾气说气话的津岛修治，转头聊她的计划。
“阿治，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走。”
津岛修治收拾被褥的手微微顿住，语气却依旧自然：“诶，可以反悔吗？我这两天想了一下，和灵酱四处流浪什么的，听起来就很糟糕，那种日子也太可怕了。”
“反悔无效，而且你小瞧我？”坤灵忽然决定先不说某些事情，神秘笑了笑，“当然不可能流浪，咱们家超级超级大，阿治见到会快乐的满地打滚！”
“……那种丢脸的小孩子行为，我才不会做。”
“这可说不定。”
没有和她掰扯，津岛修治坐在床边，双手撑着床沿：“灵酱，就算住处问题解决，保证生活的钱呢？先说好，偷家里保险柜的事情我不做，父亲知道会报警的，很麻烦。”
“为什么要偷？”坤灵不明白，“堂庭山遍地是宝石黄金，能让我们随便花。”
知识盲区，津岛修治陷入沉默。
过了会，仗着坤灵对自己的无限纵容，他理直气壮地控诉：“什么嘛，这是可耻的作弊！要养这么可爱的阿治，灵酱难道不该自食其力赚钱吗？一定要付出超~多努力，才能衬托我的珍贵性吧。”
果然。
听到这种荒谬言论，坤灵思索三秒，十分认同：“阿治的确很珍贵，我要想办法赚钱。”
“这才对嘛。”
“我很厉害，赚钱自然也是，一定能让阿治过上好日子。”
津岛修治愉悦地眯起眼：“所以，灵酱快去努力赚钱，赚够钱再来接我吧~”
“……诶？”
坤灵呆住了。
“这句话的意思……你不和我一起？”
“嘛，这要看灵酱赚钱的速度啦。”
坤灵目光定格在津岛修治身上好一会，缓缓说：“好，我会尽快。事不宜迟，明天就走。”
“明天？”
津岛修治撑在床沿的手抓皱床单，眸光微动：“其实也不用那么赶，灵酱对现代规则不熟悉，电话和网络也一窍不通……在没了解这些东西前，效率一定很低，所以——”
“我有别的方式。”
“……是么。”
沉默片刻，津岛修治钻进被窝，语气平淡：“困了，晚安。”
.
第二天。
坤灵揣着书，慢悠悠前往目的地。
无人可闻的一道声音，响在她的耳边。
“坤灵，那孩子的刁难条件，为什么要答应？”
“刁难？白泽，你说话真难听。”坤灵说，“阿治那么可爱，任性一点怎么了？”
过了很久。
白泽又说：“那孩子昨晚在挽留你。”
“我知道，他舍不得。”
“那你？”
坤灵轻哼一声：“谁让他任性了？”
“……”白泽有些无奈，“忘了，坤灵也是个孩子。”
坤灵脚步一顿，敲击了一下书面：“白泽，怪不得你人缘那么差。”
光芒在封面划过，白泽销声匿迹。
坤灵再次抬脚，速度明显加快。
“还是快点吧，阿治久等的话又会不高兴了。”
他生气，很难哄。
而且，分别前阿治明明笑着，她却觉得他好像……在哭。
白泽在妖兽中人缘不好，原因后面会一笔带过。
坤灵：我家孩子那么可爱，任性一点有错吗？没错！
轮到自己，坤灵：谁让他任性了？！我有错吗？没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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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