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雷雨天。
位于市中心的写字楼第八层的杂志社依旧灯火通明,步浅坐在电脑前,靠着咖啡续命,连加了三天的班。
她在赶一篇关于新救助的草原斑猫的研究报告,这份报告明天上午就要交到主编面前。
等最后一个句号敲下,步浅身子微微后靠,长舒出一口气:“呼,终于搞定了。”
这份报告交上去,她的实习转正应该也就稳了。
正当她打起精神,准备进行最后一遍校验时,身后突兀的响起一道询问声:“步浅,你的报告写完了?”
步浅被吓了一跳,她扭头,看见了同样坐在座位里的同事林蕊。
林蕊跟她都是来实习的,只是林蕊性格内向,很少社交。两人共事了俩月,也才只说过几句话。
“对,刚写完。”
步浅答完,顺口问道:“你怎么也待到这个点了?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在办公室呢。”
林蕊低着头,嗫嚅了下:“我,我也在写报告。”
她说着,鼓起勇气问道:“步浅,我听说你家里很有钱。咱们这个杂志社开一整月的工资,还不够给你家车的油费。你,你能看得上这儿吗?”
步浅皱眉。
她们实习的这家杂志社是国内动物学杂志中,排列前茅的权威刊物之一。虽说主编性格不怎么好,副主编也有点事多。但转正后,员工不但有编制,还有各项软补贴,待遇算是同行业比较好的了。
她家里是有点钱,但也不至于眼高于顶,连这里都看不上。
“我挺喜欢这里的。”
步浅淡声回了句,随后开始检索报告。半晌,她把报告存进文档,开始收拾桌面。
桌面上有只巴掌大的陶瓷小人,小人是个男娃娃的模样,掉了色儿,看不出来好不好看,但能看出来步浅很珍惜。
她白天把瓷人放在工作桌上,夜里放到床头,手还必须要搭在小瓷人身上,才能睡得着。
这么宝贝的小瓷人,步浅摸摸他,在装进包里的时候,却糯声叫道:“狗儿子,我们要回家啦。”
身后的林蕊:“……”
这给玩具取的名儿,还挺别致。
步浅踩着高跟鞋,拎着包,哪怕加班加到现在,她的脸蛋依旧是漂亮到无可挑剔,看不出半点疲态。
见林蕊不走,步浅勾起车钥匙,回头瞥她一眼:“你还不走么?”
林蕊眼神躲闪了下,摇摇头:“你先走吧,我帮黄姐做完这个排版就走。”
步浅“哦”了声,不再多问,转身离开。
她最近几天都是自己开车,没让司机来接送。爸妈回了老宅,大哥这一阵去外省做视察工作,二哥也在邻市谈生意,管她的人都不在,所以她加班也没人念叨。
出了写字楼,步浅仰头看了看,八楼的灯光还没熄。
林蕊估计还在帮黄姐做事。
她有心要跟林蕊说一声,不用这么听黄姐说的话,黄姐是出了名儿的欺软怕硬,只要表现的硬气些,就能省很多事。
可想想林蕊敏感的性子,以及她刚才跟自己说话的语气。步浅坐进自己的车子,懒得多管闲事。
亮黑色的帕加尼开入街道。与此同时,办公室里没走的林蕊,站到了步浅的座位前。
她垂眸,目光落在眼前的电脑上,喃喃道:“你有钱,漂亮,明明已经这么出色了,为什么还要跟我抢位置……”
黄姐说了,杂志社这次的转正,只有一个名额。
她如果失去这个名额,最近着急要钱的爸妈,一定会让她回老家。他们会拿她在老家换一笔彩礼,然后给初中辍学在家,到今年刚成年的弟弟娶老婆。
“轰——”
雷声如山震,冷不丁的降临。不多时,大雨噼里啪啦的落下。
刚把车开出去的步浅打开雨刷,她被雨打玻璃声吵得烦躁,于是随手打开车上的广播听着。
广播随机播放频道,不知怎的,跳到了一则商业快讯:“楚氏集团前任董事长楚万明突发脑梗住院,众子女泪洒医院,陪护父亲。然而楚万明第三子楚厌,也就是楚氏集团实际目前的掌权人楚厌,至今未去医院探望父亲……”
“楚万明长子楚坚,大骂三弟冷血。”
“自楚厌接任楚氏一来,类似的负面.评价就不在少数。但楚厌本人似乎对这些毫不在意……”
播报快讯的主持人,还没把楚家的新闻念完,步浅就一抬手,绷着小脸关了广播。
垃圾报道。
天天报道别人家的私事,一点儿商业严肃性都没有!
步浅气鼓鼓的攥着方向盘,还没来得及消化坏情绪,她的手机就猝不及防响了起来。是陌生来电,只有一串数字,连个归属地都没有。
大哥说了,这种通常是诈骗电话!
步浅忽略手机铃声,稍微踩了点油门。她想早点回去,早点回去泡澡,早点回去咸鱼躺。
可油门踩到第二下,速度的失控感就让步浅察觉到了不对。她换了刹车去踩,片刻前还好好的刹车,这会儿毫无反应!
步浅不信邪的踩重了力道,但结果还是一样。
她的车,停不下来了。
车速不正常的加速着,刹车失灵。在这种越发湿滑的地面上,步浅攥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发抖。
陌生来电还在响着,不远处,是个交叉口的红绿灯。
她看着闪烁的红灯,看着路口的人群和车辆,大脑在这种紧迫的时间里,只能凭着潜意识做出决定。
方向盘往右侧绿化带打死。
巨大的撞击声盖过雨声。
有大滩的血混着雨水流淌在坚硬的地面,汽油燃烧的刺激味道蔓延在空气里,一只小瓷人,从包里滑下。
“啪叽——”
以前不小心坠落很多次都摔不碎的小瓷人,这一次,终于摔的粉碎。在小瓷人摔碎后,卡在车里昏迷着的步浅,奇迹般的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的脑袋很晕,呕吐感和眩晕感让她的意识都近乎涣散。
手机似乎还在响。
步浅用满是血污的手,一点点摸到手机。
她想挂了这个陌生电话,打给爸爸妈妈,或者大哥二哥。可是手指触到屏幕,她连屏幕上的字都看不清了。
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给爸妈打电话。
在意识越来越模糊之际,在她觉得自己要死了的刹那。她攥着手机,哽咽的发出一声呓语——
“爸,妈。我,我好想楚厌啊。”
最后的几个字,虚弱的如同风浮水面,对面的人不知道听清了没有。
交警匆匆跑来,招呼着路过的人,把车抬起来抢救里面的人。救护车和警车也同时亮着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事故地点。
“担架,担架拿过来!”
“呼吸机,上呼吸机!”
“病人家属呢,把病人家属找来。患者失血太多,要输血!”
噪杂的,急切的各种声音,充斥在空气里。救护车抵达到最近的一家医院,医院门口接到通知的医生,已经在等着了。
步浅被推进抢救室里,外界的所有声音,都仿佛被她隔绝在外。
不知过了多久。
走廊上的警察拿到从现场发现的手机,手机设置的有屏保密码。但有技术人员在,这种密码形同虚设。
解锁过后。
警察立马翻出家人的号码,打了过去。
在老宅里熟睡的步家父母,接到这通电话,反应了好几秒,才白了脸,颤声问道:“你说什么?!”
他们家宝贝怎么会出车祸?!
他们白日里才刚跟着老太太替他们宝贝祈了福,怎么到了晚上,宝贝就被送去抢救了!
聂薇又急又惧,眼底滚下泪来。
步丰一只手托着妻子的腰,才支撑着她,没让她倒下去。他竭力保持着镇静,询问医院地址,询问女儿情况。
最后,他挂断电话,跟妻子草草换上衣服,赶往医院。
两人的心里都急惶惶的,面上看着镇定的步丰,脚上的拖鞋忘了换都不知道。聂薇的一双眼睛都肿成了桃儿。
她给两个儿子都打了电话,打完电话,她捏着手机,控制不住的掉眼泪。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白天就该回去的。我要是回去了,浅浅肯定不会半夜还一个人开车。”
“我不是好妈妈,我已经把她弄丢一次了,我怎么这么不长记性……”
聂薇后悔的心都在抽抽,她从前就一直想要女儿。在生了两个儿子后,她不死心,冒着风险硬是又怀上了浅浅。
浅浅出生后,他们全家都高兴得不得了。
老大连上学都要带着妹妹,老二更是天天攥着妹妹的小奶瓶,要亲自喂妹妹。
然而,他们全家人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在三岁半的时候被人拐走……
聂薇至今都不想回忆这么多年来,他们全家是怎么过的。
找了这么多年,他们好不容易才在前两年把宝贝给找回来。这才过去多久,又发生了今晚的事。
“薇薇,不是你的错。”
步丰安慰着快崩溃的妻子,他一遍遍的重复着:“不要怕,我们家宝贝一定会没事的。老大老二也在往回赶,这次有我们一起看着她,她不会出事。”
在步丰的不断安慰声中,他们到了医院。
当晚。
步浅被下了一次病危通知书,她的抢救还没结束,步家父母看着通知书,吓到差点比她先去世。
经过一整夜折腾。
次日天还没亮,步家老大老二赶到的时候,步浅的情况刚好稳定下来。
医生见他们到齐了,索性一次性告知:“患者的脑袋受到的撞击比较剧烈,现在还不能完全保证她脱离危险。”
“24小时内,她要是醒不过来,我们就要进行第二轮手术。”
医生在把步浅的情况说完后,就把空间留给了病人家属。他关上门,也没让家属来送。
病房里。
步浅戴着呼吸机,像是全然感受不到身旁家人的目光。她安安静静的睡着,卷翘的睫毛投下一片暗影,瓷白的肌肤在洒进来的光线下,近乎透明。
步家一家子人守着她,谁都没有开口。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过着。对于步家人而言,步浅没有醒来的每一秒,他们都在忍受着煎熬。
第二十三个小时。
没合眼的聂薇,紧紧拉着步浅的手,心理防线已经岌岌可危。她死死的看着她的宝贝女儿,连步丰想要靠近都不许。
“妈。”
步家老大步沉哑着声音,想要叫一叫情绪不对的母亲。可他刚一张口,就被聂薇直接起身轰了出去。
“你们都走,你们吵着浅浅了!你们都给我——”
聂薇哽咽的声音还没落下。步丰突然瞪大了眼睛,他抖着声音,欣喜若狂:“浅浅醒了!!!”
“医生,医生,我女儿醒了!”
在一家子人即将绝望的前一刻,躺在病床的步浅,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她盯着天花板,耳边是家人喜极而泣的声音。
可是,听着这些声音,她眼底没有一丝的触动,反而,充满着一股子茫然。
这是哪儿?
这些人为什么要在她耳边哭?
她好疼啊。
麻醉药效下去的步浅,开始感受到了身体的疼痛。她被疼到眼睛都湿漉漉的,在面前这几个又哭又笑的人凑过来时,她小声的,又委屈的问道:“你们是谁呀?”
不等面前的这些人回答,她接着又问道:“我男朋友呢?”
她好疼,要男朋友哄一哄才能好。
凑过来的步家人,齐刷刷愣住。在短暂的错愕过后,步家老二步延猛退两步,目露惊恐。
他扭头就往外喊:“医生,医生!快来给我妹妹检查脑袋!”
他妹妹被撞傻了!
不认识父母哥哥不说,还凭空冒出来了个男朋友!
浅浅:我是谁?我在哪?我老公呢!QA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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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结婚七周年的晚上。
莫萤独自躺在医院里,给秦野发了条消息:“我们离婚吧。”
秦野没回。
他这会儿在这家医院里,陪着另一个生病的小姑娘。
——
后来,秦野求遍所有人,求他们告诉自己,莫萤的墓碑在哪里。
没人告诉他。
——
十七岁的秦野,会背着莫萤,翻山越岭跑去医院。
他跑在凛冽寒风中,额头的汗和泪水混着淌下。
少年的绝望和悲伤炙热滚烫,他那时候只祈求着他的阿萤不要死。
——
后来,山路尽头,二十九的秦野回头走来。
他看不见当初的阿萤,却隐约看见了当年十七岁的秦野。
十七岁的秦野,红着眼睛。
说他宁愿死在那条背着阿萤的山路上。
—追妻火葬场,追不上,女主离世。
—全文很短,十几万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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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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