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冉知道谭锡在偷拍她。
从第一次他假装调整相机参数,实则将镜头悄悄转向她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他的演技实在称不上好——每次按下快门前,喉结都会不自觉地滚动一下,像是咽下某种呼之欲出的情绪。
就像此刻,他正举着相机,声称要捕捉"黄昏的光线变化",可徐冉分明看见,取景框对准的,是她搭在江边栏杆上的手。
她故意动了动手指。
谭锡的呼吸明显滞了一瞬,手指在快门上微微颤抖。
徐冉抿唇忍住笑意。
她喜欢看他这个样子。平日里冷静克制的商业摄影师,此刻却像个笨拙的大学生,连偷拍都破绽百出。他的衬衫袖口总是卷到手肘,露出的手臂线条分明,却会在她不经意靠近时绷紧;他的睫毛在夕阳下投下细密的阴影,却遮不住眼底闪烁的光。
"汽笛声像大提琴的降B调。"她突然说,转头看向江面。
余光里,谭锡立刻放下相机,像个被抓包的学生。他的耳朵红了,从耳尖一路蔓延到耳根,在黄昏的光线下格外明显。
徐冉晃了晃手中的玻璃汽水瓶,让光线透过琥珀色的液体,在他锁骨处投下晃动的光斑。她早就发现,每当他紧张时,锁骨处的凹陷会变得更深一些。
"上周三的可颂,杏仁酱好像比这周多。"他突然说道。
徐冉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没想到他会记得这种细节——记得她随口提过的杏仁酱比例,记得她抱怨过这周的可颂烤得稍久。她一直以为,只有自己才会偷偷记住这些琐碎的事:他喝咖啡时习惯先抿一口再放糖,他整理相机带时总是不自觉地绕两圈,他思考时眉头会微微蹙起,像在调试某个看不见的镜头。
江风拂过,徐冉按住被吹乱的裙摆。谭锡立刻脱下衬衫外套递过来,动作快得像是早有准备。
她接过时,指尖故意蹭过他的。
他的手指很暖,指腹有常年握相机留下的薄茧。徐冉披上他的外套,袖口直接盖到她的指尖,衣领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木质香,混合着一点暗调的咖啡苦涩。她悄悄低头,鼻尖几乎贴上布料,贪婪地记住这个气息。
"看那个。"她指向对岸闪烁的霓虹灯牌,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
她轻轻哼起歌,用汽水瓶打着节拍。余光里,谭锡的手指动了动——她猜他又在偷录她的声音。上周她整理花材时,就发现他口袋里露出一截录音笔。当时她假装没看见,只是把哼的歌谣调高了一个音调。
"其实你可以直接约我。"
这句话脱口而出时,徐冉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没敢看他,只是盯着汽水瓶上凝结的水珠,看着它们滑落,在自己的手腕上留下蜿蜒的水痕。
货轮的汽笛声填补了沉默。
谭锡的影子在路灯下微微晃动,和她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徐冉突然想起那天在花店后院,他弯腰捡起她掉落的发夹时,后颈露出的那一小块皮肤,在阳光下像温润的琥珀。
"前面拐角...第二支半价的雪糕,要试试吗?"
他的声音有些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徐冉眨了眨眼。
他总是这样,用最笨拙的方式靠近她。明明可以直接牵起她的手,却偏要找个"研究冷饮融化速率"的借口;明明可以坦率地说想见她,却总是带着相机,假装是为了拍摄素材。
"这次是什么借口?研究冷饮融化速率?"她笑着问。
"嗯。"他低头,耳尖红得几乎透明,"...还要记录薄荷巧克力在舌尖的扩散曲线。"
徐冉笑出声。
走向便利店的路上,她故意放慢脚步,让两人的距离渐渐缩短。她的凉鞋踩进一个小水坑,溅起的水珠沾湿了他的裤脚。
"啊,抱歉。"她说,却毫无歉意。
谭锡摇摇头,目光柔软得像此时的暮色。
在便利店冷白的灯光下,徐冉鼓起勇气,轻轻勾了勾他的小指。
只是一瞬间的触碰,却像按下了某个快门——她看见他的瞳孔微微扩大,呼吸停滞了一拍。
回程的路上,他们的手背在阴影里一次次相碰,像试探,又像默契的游戏。直到某个没有预告的瞬间,谭锡的手指轻轻滑入她的指缝,温暖而坚定地握住了她。
徐冉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他的掌心有汗,却烫得惊人。
江风依旧带着腥咸,远处的霓虹灯依然闪烁不定。但此刻,徐冉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身旁那人同样急促的呼吸。
她终于确定——
在他镜头对准她的每一个瞬间,她的余光,也从未离开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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