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会过上的好日子,在母亲误入赌场后,又开始走下坡路了,家中那会儿还没有电饭煲,煮饭都要用顶罐,用柴火将饭煨熟,母亲一年只有三个月在家的,而这三个月几乎都在赌场,所以家里也就只有我与弟弟妹妹,还有阿婆了。
这日杨坤帮阿婆生火,父亲则在炒菜,而我在写作业,弟弟与妹妹在外面玩。
“阿婆,你知道世界上什么最美吗?”杨坤一边往灶里添柴一边笑着问。
“我不知道啊!”阿婆一本正经的回道。
在客厅写作业的我白了杨坤一眼,就知道这厮肯定是要变着法子哄着阿婆开心了。
果然只见杨坤说道,“当然是我们最漂亮的阿婆世界上最美啊!”
“呵呵呵呵......你这孩子!”阿婆听了这话心里甜滋滋的,脸上还有一抹少女的娇羞,不管年纪多大的女人,内心都是粉色的,都住着一个少女。阿婆亦是。
只要有杨坤在,阿婆总是笑呵呵的,而我们兄妹还喜欢缠着阿婆讲故事,阿婆生于民国,那些曾经的颠沛流离,痛不欲生,战火纷飞的岁月,就如同她长在脸上的褶子与皱纹,每一条每一道都是历史的见证。
我喜欢听阿婆讲过去的那些事,她记忆深刻,所以讲得绘声绘色,杨坤也很喜欢粘着阿婆,他与我一样回家都是先找阿婆的。
不过阿婆与大妈之间相处得不是很融洽,大妈喜欢贪小便宜,会将别人来看阿婆的物品给私藏起来,甚至别人来看望阿婆给的一些红包礼品等也都被大妈给没收了,会防着阿婆,生怕阿婆拿了她的东西,再加上我要是过去了,在她家吃了饭或者其他东西,她就开始骂大伯,严重起来还会拿菜刀来砍大伯,有次他们吵架,阿婆去劝架,一把菜刀飞了过来,险些砍到阿婆。
而我的母亲则是恰恰相反,每次从上海回来都会带点阿婆喜欢吃的东西,凡是阿婆想吃的,只要阿婆开口,她都会想办法满足。还主动把家里的钥匙也给了阿婆,母亲赌博的那段时间,将厚厚的百元大钞给阿婆保管,阿婆锁在衣柜里一天要去看几十遍才放心。
自从大伯他们一家搬去县城后,阿婆便从此跟着我们生活,这一生活就整整十多年。
大妈常说阿婆偏心我们,也因此会与我们闹些不愉快。
杨坤在家住了多久我不清楚,因我隔两天就去了学校,等我再次回来时他已经走了。而阿婆则在喂猪,那时阿婆年纪很大了,手脚并没有前几年灵便,走几步路就要停下来休息,每到下午一二点的时候就常常头疼,有好几次坐在椅子上睡着了,还险些摔在地上。
“阿婆,你这头疼的毛病怎么还是没好点呢?”我给阿婆托着头,轻轻地揉着她的太阳穴,阳光很是柔和,院子里的梧桐树下阳光斑驳顺光而来。
“可能是阿婆年纪大了吧,我都八十好几了呢,而你们也都长大了!”阿婆喝了一口红糖水,眼睛里泛着泪光,而那只受伤的眼睛,微微发炎,眼睑处红红的。
阿公在三十多岁时就撒手人寰了,留下阿婆一人将三十多个孩子拉扯长大,而最后留在身边的也就是自己亲生的几个,只是这几个都没成什么大气候,反而常常因为一些小恩小惠小利益而打得头破血流。
印象中有一次,我们姐弟三个都喜欢吃板栗炖排骨,可我家的板栗树上的板栗个头太小了,质量还很差,父亲思前想后将眼睛放在了大伯家的板栗树去了,大伯他们从去了县城后,都很少去村里看阿婆,更别说是这大山上了。
父亲当机立断拿着竹篙利索的爬上了树,当日收货满满,整整运回来四箩筐大大的板栗。
谁知这事被人乱嚼舌根传到了大妈耳朵里,这不大妈偕同大伯直接杀回了乡下,还叫来村长以及组长族长评理,早些年父亲酗酒,将自己活生生的造成了个地痞流氓,六亲不认的英雄事迹也被广泛传开,再者清官难断家务事那些个村长组长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事就算了了。
而我们本族的族长是阿公是同族兄弟,尊称阿婆为一声寅嫂,我们的族长叫杨进。
这本就是家族内部矛盾衍生而成,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大家也一致采取劝和调解的方法,可谁知大妈心里的这道坎怎么也过不去,终于在三日后手持菜刀上了我家。
那日杨威还在睡午觉,而杨丹跟了父亲去菜地里摘菜,母亲在家搞卫生,阿婆在厨房洗碗,突然门被人一脚给踹开了,母亲回头就看到了怒气冲冲的大妈。
“嫂子,你怎么这么早来了?肯定还没吃午饭吧?盛光去摘菜了,等会儿就在家吃午饭吧!”母亲热情的招呼着。
大妈淡漠的看了母亲一眼,然后开始骂骂咧咧的,“小英,我平日里对你们一家不薄吧,你生那么多孩子哪个不是我接生的?还有一沐,她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出生的时候才那么点大,你们夫妇两人需要把事情做的这么绝吗?”
“嫂子,发生什么事情了啊?”母亲一头雾水。
“你还装,你们夫妇两个把我家板栗树上的板栗全部运走了,我们可就这么一颗板栗树,板栗都被你们弄走了,我一家人吃什么,杨春的女儿还那么小,回家一趟我想炖个板栗汤都炖不了,你们至于这样么?”
其实母亲对于父亲偷偷去摘大伯家的板栗一事是不知情的,那会儿母亲还在上海看店呢,只是这些在母亲眼里都是小事情,毕竟是一家人,当年分家的时候,我们什么都没分到,阿公去世那年父亲才几岁而已,跟着阿婆生活。
父亲是阿婆最小的儿子,所以家里但凡有点物什,也在他们纷纷成家生子后分走了,到父亲娶亲时,家里什么都不剩了。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打电话问下盛光看看情况,如果真的是他拿了你家的板栗,马上让他还给你!”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可是一家人,这点板栗给你也无所谓,还说还我,再说了盛光摘栗子就摘栗子,怎么还把栗子树给砍伤了,要么就这样,那栗子我也不要你还了,都是一家人传出去让外人笑话,不过这弄坏了的栗子树可是要赔偿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一口价三千块钱,你肯给这个钱,今日这事就算过去了!”
“嫂子,你这不是讹人吗?几十年的栗子树怎么会说坏就坏了,栗子的话也都放在楼上的仓库里,我去称一下多少斤,就当我们给买了,你这样狮子大开口,实在是有点欺负人!”
母亲拿着杆秤正想着往二楼的仓库走去,谁知被大妈给拦住了,“这栗子我本来就不卖的,现在被你们都弄回家了,还把我的树也砍伤了,这笔钱不论如何都是要赔给我的,你还想就这样完事么?”
“方圆呐,就几筐栗子而已,让小英还给你就是了,一家人何必把事情做成这样,当着我的面还这样,要是哪天我没了,你们岂不是要天天闹架!”阿婆丢下手中的碗就给冲了出来,伸手就要去夺大妈手中的菜刀,谁知那菜刀一偏,竟不小心伤了阿婆的手指,鲜红的血顺着手指流淌着。
大妈与母亲还有我都慌了,大家纷纷尖叫着,午睡的杨威也被惊醒了,哇哇大哭。阿婆倒是个利索的人,看到血流下来后,反手就夺了大妈的菜刀,将那菜刀给藏了起来,还找了几个蜘蛛网敷在手指上。
“婆子,你没事么?要不要紧?我现在去喊医生!”母亲已是惊慌失措,却被阿婆一把拉住。
大妈见到这情形,也开始慌着,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她并没有想过要伤害阿婆,那把菜刀也许针对的也许只是我的父母。
从菜地里回来的父亲与杨丹回到家就看到这一幕,一进门就扯开嗓子大喊,“这是怎么回事?娘,怎么手流血了?大嫂,是你干的吧?”
当时大妈吓得不敢吱声,身子往后缩了缩,
当下父亲二话不说就将大妈给轰了出去,马上跟大伯二伯联系,三兄弟一起来商量阿婆手上的伤。
其实父亲只是脾气暴躁,早些年喜欢酗酒,醉酒后喜欢挑事,但平日清醒时对阿婆还是很照顾的,不然阿婆这些年也没办法一直跟我们住一起,
“我是摘了你家的栗子没错,但你们也没必要这么讹人吧?那颗栗子树哪儿坏了?不是长得好好的吗?再说了,我只是上树时把有些碍事的小枝杈给砍掉了,这也犯不着要敲诈三千块钱吧!就因为一棵树不仅敲诈,还把娘给砍伤了!今日你们要是不给个说话,我马上就去村长那儿,让他来评评理!”
“栗子是我家的,你没经我同意就去摘我的栗子,让你赔钱是应该的,至于误伤了娘,我带娘去医院看看就行了!”大伯嗤之以鼻,态度也十分不友善。
“大家都是兄弟,事情说开了就行了,也没有必要闹大,让大家来笑,一棵树三千块钱也确实多了点,这样好了,大哥就给幺弟一千块钱,让幺弟带娘去看看,至于这树先看看有没有伤及根本,还救不救得活,板栗的话,让幺弟全部给你就是了,一家子人也没必要说什么赔偿不赔偿的!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先带娘去看手才是要紧事!”二伯杨国见双方剑拔弩张似有大干一架之态,马上出来主持。
“凭什么!”大伯与大妈暴跳如雷,手指指着大伯的鼻子,“你这么帮他图什么呢?他是你弟,我就不是你大哥了吗?咱们可是一母同胞下来的,难道你是因为当年小英么?三四个村子的人都知道,当年是你自己先看上小英的,觉得自己年龄大了,这才让给了他,果然是这样啊!还真是兄弟啊,什么都帮他,我就是个外人呗!”
被大伯这么一说,二伯脸都涨的通红,气的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二伯为人敦厚老实,也很善良,对阿婆很好。
其实阿婆最疼的是二伯,其次才是父亲,有点吃的用的,先想着的就是二伯,再才是父亲,也时常跟父亲说,二伯独自一人也没个伴儿,父亲要帮衬着点。父亲与大伯一向都是水火难容,其实这次板栗事件不是第一次闹矛盾了,之前有次也是因为一件小事吵了起来,大伯骂了母亲生不出儿子,这看似是骂母亲,其实是一巴掌甩在了父亲脸上,那几年没有儿子,外人看笑话倒也算了,关键是大伯是父亲的亲大哥。
当时气得父亲直接掀了人家屋顶上的瓦片,父亲站在屋顶上将瓦片一片一片的往下丢。
要不是阿婆舍脸去求族长来主持公道,此事才算平息。
“大哥,你说话注意点,你这怕不是欠打吧!”父亲扬起拳头,怒火在眼中迸射着。
“知道你这流氓性格,有本事来打啊,你敢打我,你要是敢动手,就不是三千块钱的事情了,我要你马上带我去医院验伤!”大伯故意激怒父亲。
果然父亲收不住手,一拳过去,而大伯当时就鬼哭狼嚎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可怜哦,砍伤了我的树,偷了我的板栗,我来要个说法,就打了我,还要我赔一千块钱,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明明是你老婆打伤了娘,我这才让你出一千的,你怎么颠倒是非呢!”二伯也急了,眼睛红红的,想将大伯从地上拉起来,可又怕引来更多的风波,进退两难只好站在原地。
被大伯这么一闹围观看热闹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大家都在指指点点的,说什么闲话的人都有。
大妈见人多了起来也跟着哭,“我们夫妇二人从县城跑到这里来看老母亲,这幺弟还不让进门,平日里母亲总是有好的东西都给他,母亲身上有两块钱也都给了他,我们家可是什么好处都没捞到,什么都没捞到。”
突然大妈将在卧室哄着杨威的阿婆给拉了出来,“大家看看,我老母亲一把年纪了,还帮他们带孩子,可我的孩子呢,都是我自己一手带大的,我的老母亲可是什么都没帮过我,我每个月还照样给钱过来养母亲,看看我母亲瘦的,估计都在这没吃饱,说不定这钱都进盛光夫妇口中去了。今日母亲帮他们切菜不小心切到手指了,盛光夫妇还赖在我头上,说是我砍伤的,你们大家看看,我手上可是什么刀都没有,怎么可能会砍伤母亲呢!”
这一套说辞倒也滴水不漏,不明所以的群众自然是更偏向大妈他们,我们这一头明显弱了下来,而围观的人开始纷纷指责父亲与母亲,连带我们三姐弟也一并被他们给骂上了。
正所谓三人成虎,这说得多的,一般人都会信以为真。
不过我的父亲不是一般人,他不知道从何处找来两个帮手,将坐在地上的大伯给抬起来,直接丢了出去。
不过这件事过后,大伯与我家的关系就越来越疏远,而我也只有到过年时候才能见着他们来给阿婆拜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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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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