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肃穆而鲜少人迹的墓园,绿松与假花簇拥着冰冷的碑石,伴着祥和的往生曲无数逝者就此长眠。
暴雨顷刻而至,郁屿撑着黑伞站在姐姐墓地面前,注视着这块不会说话的碑石。
她伸手抹去墓碑上浮在姐姐黑白照片的水珠,照片上的女孩面容姣好,浅浅的笑意像是盛放在雪地里的红山茶,冷冽而妩媚。
山茶花又名断头花。
她的结局也是正如山茶花那样决绝,凋谢时,花朵整朵凋落,失我者永失。
二十年前,活跃在北省的连环杀人犯,在三年内连续作案,已知的受害者高达九人。他的爱好是割下上一个受害人的肢体部分,放在下一个受害人的抛尸现场。
姐姐是连环杀人犯的第九号作品,她被残忍杀害后,尸体在河边被找到,头颅却不知所踪。
而杀死姐姐的凶手至今未找到。
她从小时候起就从父母口中知道姐姐的事,家里书房的一面墙上贴满了姐姐被害时的报道,以及一张张代表荣誉的奖状。
虽然郁屿从来没有见过亲姐姐的样子,但是周边的人总是有意无意的向她透露,她的姐姐是一个极其优秀的人,相貌优越、待人和善、高考进入了顶尖学府,然后人生戛然而止。
在优秀的姐姐面前,她显得什么都不是。
没有遗传到父亲优秀的脑子,很努力也只是成绩中上的水平;也没有遗传到母亲的样貌,长相最多只能称得上清秀。
更为糟糕的是,从小活在姐姐的影子下,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人说,要是你姐姐还在就好了。
邻居说:“你和你姐姐还真是不一样啊!你姐姐无论见到谁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可惜你姐姐什么都好,就是命不好。哪知道后面发生了那么惨绝人寰的事,当时还实行着计划生育,不然你都不可能出生。”
老师说:“你要向你姐姐学习,十几年前你姐姐的校友荣誉都还在学校荣誉墙上,你怎么一点都没有你姐姐的优点呢?”
同学说:“你姐姐死了,你是不是很伤心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姐姐身上,她的悲惨命运成为了一种谈资,从来没有人倾注目光在郁屿身上。
在十八岁的夏天,她受够了这种生活,很想很想去所有人都不认识她的地方,开始新的人生。
出高考成绩的要填报志愿的那一刻,郁屿特意选择离家很远的A大。
“我们不同意你填报A大这件事。”
身穿浅杏色夹克的父亲,收了收夹在臂弯的黑色公文包,穿上鞋子后拉开了家里的大门,扔下一句,“就填省内的学校吧。”
他甚至连头都不曾回过,看都不看她一眼,满是不耐烦地回复了郁屿。
“嘭”的一声。
门被大力关上,郁屿满眼失望,这道大门横陈在彼此之间,彻底斩断了联系。
郁屿不死心,还是询问了母亲的建议:“妈,志愿我想填A大。”
“都说了不要填A大,你一点都不像你姐姐那么听话,只会让我生气。”
可是,从小到大我都不快乐,我厌倦了身边的一切,迫不及待想要逃离这种活在他人影子下的生活。
郁屿沉默着,把来自内心的声音全部吞回了肚子里。
却不想,母亲厌恶地说道:“生下你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都说这个世界没有不爱小孩的母亲,可是在孩子与孩子之间,那把关于爱的称却失衡了。
就像在母亲心里她永远比不上亲姐姐郁雾,就连对于她的出世,都是一种后悔。
郁屿憋着火,残忍地重复着事实,“姐姐她死在了二十年前。”
母亲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翅膀硬了学会和我顶嘴了?我生你有什么用啊,只知道气我,你还不如死了还好一点。”
“怎么死的人不是你,而是郁雾呢?”
郁屿的心脏被狠狠揪住,满是酸楚地说:“那你为什么当初不当场掐死我呢?”
“你给我的命,我还给你就是了。”
郁雾,我的姐姐。
你看你走了那么多年,还是有人记挂着你。
她作为姐姐的替代品,根本没有人在乎,唯一的功能就是接收父母的痛苦与埋怨。
“你这个死丫头,简直是要气死我。滚,你就算是死在外面,我也不会过问你一句!”
眼泪早就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她不想这软弱的样子逗人发笑,拿起伞转身出了家门。
和往常一样,每次不开心的时候,她都会来到墓园找姐姐倾诉内心的苦闷。
“姐姐,你要是还活着就好了。”郁屿喃喃说道,“你要是还在,我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你那么善解人意,你一定会支持自己的妹妹的。”
“我想,我有权利选择我未来的生活。”
在这一刻,郁屿达成了和解,她想决定自己的人生,不管父母同不同意,她都要报A大。
走出墓园后,在这个大雨滂沱的时刻,远远驶来一张显示无客的出租车。
郁屿还在试图劝解自己:能在糟糕的天气里这么快打到车,不也证明她的运气还没走到谷底,何必拘泥于过去的事自寻烦恼呢?
上车后,车门立刻落了锁。
她一边收着伞,一边说道:“师傅,去彭家湾南苑。”
车子并没有发动。
一块带着水果香气的手帕捂住了郁屿的口鼻,她死命地挣扎着却无法撼动这力量半分。
挣扎变得微弱。
在陷入黑甜的梦境的前一刻,她看见对方骨节突出的手腕上有着深红色的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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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的雨水、黏腻的触觉、悠扬的乐声。
舒缓的音乐有着拉长时间的效果,带有神性的旋律与惊悚的场景格格不入。
窗台上的玻璃早已破碎,雨夜向房间呼呼地灌着寒风与冷雨,结满蜘蛛网的墙角挂着燃烧的火把。
在这个火光忽明忽暗环境中,潮湿发绿的石灰墙前伫立着一座蜡像,它身着黑袍,脸上覆盖着银色的面具。
立体深邃的面具因为跳跃的火光染上冰冷的金色,那些黑色的刻痕像是记载着诘屈聱牙的经文,只为封印面具下森然的邪物。
燃烧的枯枝“啪”地炸了一声,雕塑掀下覆盖在头顶上的黑纱,缓步向郁屿走来。
这不是蜡像,而是一个活人!
面具下的眼睛,视线从来没有一刻离开过她。
郁屿的手脚被绳子绑在椅子上、嘴被胶带封住,她坐在空旷破败的房间里无法动弹,无法出声。
一步,两步。
脏乱的水泥地上平铺着早上她出门穿着的牛仔裙,上面有着暗红色的血迹、一只头首分离的兔子,以及一张张印着人体残肢的照片。
她并没有遇到人贩子,她遇到的是一个变态!
一个要人,另一个要命。
浓烈的血腥味直冲鼻腔,这味道并不是来自地板上的衣服,而源自她自己。
变态给她换上了一套染血的校服,此刻就站在她身前,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细细描摹她脸上的轮廓,时不时发出一声喟叹。
她毛骨悚然地想要尖叫,却只能发出呜呜哀叫声。
变态居高临下低声笑了出来。
他单膝跪在郁屿被分开绑住的双腿前,那张冰冷的铁面就悬在她头顶,从中漏出些许温热的吐息,像火舌贪婪地舔舐裸露的皮肤,带来一阵痒意。
面具缓缓向下。
他像一只大型犬轻嗅着温顺地停靠在她的颈间,可郁屿却知道变态的靠近,是为了捕捉她的恐惧与战栗来获取快乐。
她一瞬间冷静下来,僵直着身体,选择尽量不刺激到变态。
“呵。”
变态察觉到她的意图,从她的颈间抬头,双手捧着她的脸,仰着头观察她的神情。
明明一副仰望渴求的姿态,整个人却像黑夜里一潭碧绿色湖水下静静游动的蛇,抬头的一瞬便是浮出水面猎杀的前奏。
眼神忧郁、轻蔑又带着点对猎物的悲悯。
他在观察她,同样的她也一样。
眼角的皱纹意味着他已经不在年轻,面具的遮挡无法得知更多的细节,从强壮的体格证明对方有良好的健身习惯,徒手搏斗战胜对方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如果是要逃跑,那她最好祈祷对方有心脏病,人生地不熟的环境再加上对方人高马大,她的小细腿可折腾不了太久。
那对方为什么挑中她作为猎物呢,是仇家亦或是随机选中的倒霉蛋?
仿佛是知晓她心声般,变态起身从地上捡起速写本,打开了第一页,放在郁屿面前。
“二十年前,我杀了你的亲姐姐。”
“她死的时候,和你一般大。”
“你知道她的死状吗?就和地上的那只兔子一样。”
她猛地看向地板,兔头被平放在牛仔裙前,如同穿上她的衣服般,粉白的耳朵垂了下来,红色的眼睛还有滚落的泪珠。
郁屿气到全身发抖。
如果不是因为眼前的人,姐姐一定会拥有美好的未来,而她的父母也不会因为姐姐的死终日以泪洗面。
可她现在却是变态的俎上鱼肉。
一定,一定要活下去!
变态拍了拍她的脸,示意她看速写本上的字。
“用你微不足道的愤怒取悦我。”
郁屿看到上面的字差点气笑了。
取悦你?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送他下地狱!
变态粗暴地撕下贴在她嘴唇上的胶带,按了按她嘴角的伤口,示意可以开口说话了。
郁屿尝到了铁锈味,她反而咬紧牙关,不漏出一点声音。
漆黑的夜里,窗外只有零星而遥远的灯光,她猜测这里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如果靠近市区灯光不会这样黯淡。
再加上她是在出租车上被带走,便捷的交通工具有足够的时间将她转移到即使呼救也得不到帮助的隐秘据点。
而变态口中的取悦大约是,期待她因为恐惧与愤怒变得歇斯底里,然后口不择言吧!
他根本不害怕她呼救,相反变得更加兴奋。
她冷静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变态并不回答她的疑问,或许他本来就是个哑巴,只是固执地用手指抹去她唇上的血珠,沿着唇线的位置次第描红。
郁屿无法容忍这异样的亲近,用了十成的力狠狠咬住作乱的手指,可对方竟像感受不到痛一般,甚至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像是对待调皮的小狗一样,被咬住的手指还往喉咙里探。
变态就是变态,她玩不过对面的。
她松了口,啐了一口唾沫在那张面具上,恨不得目光变成飞刀扎死变态,“你真让人恶心。”
变态抬手擦拭面具上的唾液,垂着眼注视着已经湿润的指尖,喉结干涩地滚了滚。
目光缓缓迁移到她身上。
郁屿的鸡皮疙瘩猛地冒了出来,她开始有点后悔刚才莽撞的行为:不会激怒变态,两刀结果她吧?
变态俯身,两人的距离被拉进。
这种位置,变态的双手轻而易举就能扼住她的脖颈,甚至还能听到她窒息死亡前痛苦的喘息声。
可他什么都没做。
而是从她身上的校服口袋里抽出马克笔,将地上的素描本翻到空白页,写下一行字。
“小郁雾。”
“你真的让我很生气。”
郁雾、郁雾,这两个字就像梅雨一样笼罩着她的人生。
“这么多年我也累了,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
“你赢了,我就放了你。”
郁屿:“什么游戏?”
“我会解开绑住你的绳子,但你必须找到我精心准备的礼物。当然,你违背游戏的守则,或者选择逃跑……”
“我会亲手杀了你。”
她阴暗地想:二十年前,变态杀死了姐姐,总不能礼物就是姐姐的头颅吧。
那这所谓的游戏,找到姐姐头颅的那一刻,便是更换新的收藏品之时。
变态会杀了她。
郁屿:“那我可以知道,你给我的礼物是什么吧!”
变态将素描本的页数往前翻,一张素描画出现在郁屿眼前。
上面并不是亲姐姐的肖像画,也不是什么皮肉腐烂的骷髅头,更不是什么离奇恐怖的惊悚之物。
嗯,是一个她从来没见过、造型奇特的发动机?
她确实挺难琢磨变态的喜好,她猜测凶手和姐姐之间一定发生过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不然也不会在杀死姐姐的二十年后将她绑架。
但变态的目的实在是耐人寻味,他和她的游戏真的只是为找素描本上所画的发动机,还是变态喜欢追逐虐杀她这个待宰的羔羊?
“亲爱的兔子小姐。”
“你准备好了吗?”
变态用刀割断了绑住她的绳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这周围除了变态手里的刀就再也没有可以防身的东西,她思考着夺刀砍死对方的可能性。
或者是用身下这把椅子……
不,不行。
她在出租车上就反抗过变态的控制,就算靠着出其不意但力量悬殊不一定能夺走刀,反而会让她陷入危险之中。
当机立断,跑!!!
郁屿在起身的一瞬间,就察觉到不对劲。变态给她下了药,四肢软绵绵的根本提不上一点劲。
难怪变态可以这么轻松地放任她逃跑。
大难临头再不博一把,她恐怕就成变态手下的亡魂了。
她慌乱的脚步声响彻在空荡黑暗的走廊,身后播放着G弦上的咏叹的调的乐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油锯气缸被拉动产生的轰鸣声。
郁屿摸索着找到楼梯口,可楼道口已经被杂物堆满,根本无法容纳人通过。
是选择拆除杂物还是折返重新找到出路?
昏暗的长廊出现了一束亮光,让人胆颤的轰鸣声就在身后。
想要拆除杂物下楼时间已经来不及,如果是一直往楼上跑,那么她的结局不是从楼顶一跃而下,就是被杀人犯手上的油锯给分成好几块。
至于那张素描画上的东西?
郁屿根本不打算静下心去寻找,她看透了变态恶劣的小把戏,他根本就是借着游戏之名行虐杀之实。
所以,千万不可以被变态抓住。
郁屿转身躲进敞开着房门的房间,迅速将无锁的房门掩上来到窗边。
房间楼层是二楼、楼下还有草坪。
太好了。
她爬上窗台,深呼一口气纵身一跳,根本顾不上左脚钻心的疼痛爬了起来,然后往身后看了一眼。
二楼窗边,变态依旧戴着那副森冷的面具,只是那身宛如祭祀时才穿的黑袍早已褪下。
大背头、银色面具、宽大西装。
如果他手中拿着的不是一把油锯而是一把精巧的手杖,她甚至会以为出现的是古堡里参加化妆舞会的瘦白公爵,颓废中又带着点阴郁的气质。
只不过对方没有半点要跳下来的意思。
好好好,这样她又争取到一点点时间差。
她没有沿着已经修好的水泥路逃跑,而是头也不回地扎进了黑暗中的松树林中,一边跑一边摸索身上可用的物件。
校服口袋里除了被变态塞进去的马克笔、还有金属质感的东西。
郁屿索性一股脑将包里的东西全拿了出来。
1000元现金、一包便签纸、一把钥匙、一个翻盖手机。
她摁下手机的开机键,几秒后屏幕自动亮起,左上角显示有信号。
她眼神一亮,如果是可以和外界获得联系的话,那今晚她的任务就是躲好,不要被变态发现。
等救援到了,她也可以安全回家了。
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当然是一个上锁安全可以等待救援的房间。
郁屿浑身疲惫地走进了荒废的大楼内,藏入勉强能拉上门的衣柜内。
一片黑暗中,她劫后余生般地拨出号码,几声嘟嘟声后,电话被接通。
“您好,这里是xx市110。”
听到这富有安全感的声音,她忍着泪意,“我叫郁屿,在6月29号中午于凤凰公墓被二十年前杀死亲姐郁雾的凶犯绑架到了未知的地方,现在,凶犯正在四处搜寻我。”
“我躲藏的地方看上去很像三线建设时期遗留下的厂房。”
“如果变态找到我,会杀死我。”
“请注意安全、保持手机畅通,稍后会有民警与您联系。”
“好。”
一切来的太轻松,她太想抓住获救的曙光,以至于忘了,身上穿着的是变态换上的衣服,口袋里的东西也是变态放进去的。
即使二十年前的刑侦手段较今天落后,天网系统也没有那么发达,不能那么快速锁定嫌疑人。
如果他没有极其缜密的心思和优秀的反侦查意识,如何逃脱警察的调查与追踪?
所以在郁屿接到民警电话的那一刻,已经上锁的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亲爱的,请开门。”一个机械的al男声无情绪起伏地在门外说道。
变态找到了她。
现在想来一切是那么不正常。
低矮可以逃脱的楼层、特意给她换上的衣服、可以向外界求救的手机,他是多么愚钝的变态杀人狂啊?
真的一点都没想到她会报警这件事吗?
因为手机里有定位器,变态对于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她想起变态写过的一段话,“这么多年我也累了,我们来玩游戏吧!”
他累了,是指杀死姐姐后,他再也没有继续作案这件事吗?
杀戮**的枯竭,迫使他向最后一位受害者的亲妹妹伸出魔爪。他的行为漏洞百出,丝毫不在意会不会被警察逮捕归案。
应该说,杀死她成了最重要的事,是一场隆重的谢幕仪式。
“你为什么不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
“小郁雾,游戏该结束了。”
随后,巨大的噪音传来,锯齿穿透了纸一般的铁门。
她捂着嘴,无助地坐在窄小的衣柜里,惊惧地望向横在门边的桌椅,以及剧烈抖动的锁框。
这是个没有窗户的房间,也就是说她亲手埋葬了自己的生路。
郁屿绝望地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出遗言,“替我转告我的父母。”
“我其实一点都不嫉妒姐姐,虽然她得到你们全部的爱,甚至二十年后你们依旧为了姐姐而彼此埋怨。”
“可人终究还是要从悲惨的境遇里重新找到获得幸福的方式。我也很想像姐姐那样优秀,成为你们的骄傲,治疗你们心中的悲痛。但是我终于意识到我只是个平凡人,我不是她,没有达成你们期望。”
“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没能成为你们的骄傲。”
“甚至……还要在未愈合的伤口上添上新伤。”
“答应我,不要为我而哭泣。”
录音播放结束。
男人像山一样挺拔的后背一下子垮塌了,反复确认着:“这是我女儿最后留下的话?”
“是。”年轻的警官顿了顿,商量着措辞,“我们目前正在深山寻找她的下落”
他重复地念叨着,“没有消息就好,没有消息就好。”
过了一会,他又说:“警官,我其实收到过来自女儿的短信。”
“什么?”
男人将手机递到警官眼前,“你看。”
这是一条来自6月29号深夜的短信,发件人正是那夜拨打报警电话的号码。
“老爸,我想我是不是疯了。我被杀死郁雾的凶手绑架,他想杀了我。可没想到,我居然回到了2001年7月13号。我并没有胡言乱语,也不是什么奇怪的疯子。我是你和老妈在2006年五月二五号出生的女儿,我现在马上就到家了,希望你和妈妈给我早点开门。”
“你说,有没有可能,我的女儿脑部受到了刺激,开始胡言乱语,她其实还活着是不是?”
“这里是什么地方?”
风吹过路边枝繁叶茂的香樟树,老人们围坐在斑驳树影里的石桌边,关心棋局的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脚下,有一只简州猫跳进了垃圾桶叼了一块西瓜皮,晃晃悠悠地走到音像店前啃着瓜皮。
“穿梭时间的画面的钟,从反方向开始移动。”
“回到当初爱你的时空。”
红伞下的西瓜摊主伴着Jay的歌声摇晃着手里的蒲扇,穿着中山装的青年骑着凤凰牌的自行车像风一样掠过西瓜摊,尖锐地刹车声伴随着一句带着国骂的脏话唤醒了她的意识。
“想死就去投河,别他妈挡在马路中间。”
人群围成了密不透风的围墙,她茫然地坐在马路中间。
嗅觉感官一瞬间好像是进入运行状态的扇叶,突然张开捕捉风里的信息,扬起的灰尘混杂着汽车难闻的尾气、女人抱着的婴孩有着清甜的奶香、自然的草木气息混合汗液的酸臭味……
“穿着四中的校服,这是四中的学生?”
“身上流了那么多血,赶紧找电话亭打120。”
“小姑娘,你没事吧!”热心的大娘扶着她的肩膀,扶着她的手很粗粝带着劳动后的茧子,但却厚实而温暖。
这不是一场梦。
“我……我……”郁屿吸了一口气,却发现想说的全梗在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眼前越来越黑,她栽了下去。
咬着烟头一脸横肉的花臂男看车子周边都是人,被撞的人还晕菜了。
完了,这算是惹上大的了。
他无奈地锤了一把方向盘后打开车门下车,嘴里念叨着:“真是奇了怪了,也不是从马路边突然跑过来,就这样凭空出现在马路中间,难不成是我看错了。”
——————
无边的雨水倾盆而下。
郁屿紧紧抵着身后的铁门,指节敲击在门板上带来的振动像是另一个人的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
它愈加剧烈,脆弱的门板再也合不上,留下一条两指宽的缝隙,从黑暗里爬出浓稠的液体顺着门缝挤了进来,它柔软得近乎于胶质。
那块冰冷银色的面具已经掉在了地上,面具后是姐姐漂亮的脸。
她痛苦地蹙眉,孕育着身体里几张表情惊悚的脸,像融化的蜡油一样只要移动,黑色的胶质物一坨一坨地掉在地面上,凝固成令她眼熟的人体残肢。
可即便如此,那双手依旧朝郁屿抓来。
“妹妹,我的妹妹。”
郁屿被吓得连连后退,为什么会有这样可怖的怪物?
黑色的胶质物慢慢地攀爬至她的小腿,任凭她无助地踢动依然减缓不了攀爬的速度。
“我们再也不要分开。”
身上的粘液逐渐发烫,像火炉一样炙烤着她的灵魂,她死命地挣扎,“不要,你不是我的姐姐,你这个恶心的怪物。”
“你忘记我们本来就是一体了吗?”
“不要害怕我,不要拒绝我。”
耳边的女声反复纠缠,最后变成一个没有情感起伏的男声,“因为我爱你啊!”
这个声音……
是那个提着电锯想杀死她的变态。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黑色的粘液一下涌了上来,彻底覆盖住她的身体。
痛苦难以忍受。
后背满是冷汗的她从医院的病床上惊醒,她看了看四周,突然安下心来。
“原来只是一场噩梦啊!”
傍晚太阳的余晖斜照在90年代风格深绿色的墙裙上,身穿白色护士服的小姐姐正给她拔针,“43号,等等去医生诊疗室,你的主治医师是马医生。”
“我吗?”
“对。”护士小姐推着四轮小车走了。
她按着手上的止血贴推开了门。
地面不是淡蓝色的PVC塑胶地板,夕阳照在平滑带有花纹的地面上,朦胧的光就像死前的回光返照,呈现梦一般的场景。
富有年代感的设施,朝她投来注目礼的病人,以及严肃的主治医师马医生。
“你家长呢,怎么出事也不来看看你?”
郁屿尴尬地脚趾扣地,她小声地说:“我爸妈好像不太喜欢我。”
爸妈好像一点都没发现她出事了。
“行吧,医药费送你来的刘先生已经付过了。你身上只有左脚脚踝上有软组织挫伤,晕倒是因为低血糖。给你开了点药,你拿着药方去药房拿药。”
她接过医生递来的药单,草草看了一眼后,目光停在了日期上。
二零零一年七月十三号。
“医生,你开单日期写错了吧!”
医生拧着眉斩钉截铁地说:“没写错,今天就是2001年7月13号。”
郁屿听到医生的话明显慌神了,“别搞笑了,怎么可能是2001年,我人都还没出世呢!”
马医生斟酌了一番,“要不再做个项目,看看脑子?”
她随便拉住旁边上路过的病友,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谈起。
千禧年作为世纪交替之初,无数金曲诞生传唱至今,随后的2001年显然不是那么太平。
2001年究竟有哪些让所有人都记住的大事,她瞬间想起一个名字。
她言语混乱地问道:“就是……王伟烈士,中美南海撞机事件,发生在哪一天?”
路人一副你没事吧的表情,“这是今年四月一号发生的事。”
她从2024年穿越到2001年了?
郁屿赶紧寻找身上一切能证明自己身份的证据。
校服的口袋里有着1000元现金、一包便签纸、一把钥匙、一个翻盖手机。
太好了,她身上携带的东西并没有随着穿越消失,那么来自纸币上的时间不就可以证明她来自未来。
她拿着一千元现金,开始一张张翻看起来,上面的日期通通是1999年10月01日。
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那一夜,在被杀人狂追逐躲到废弃大楼的她,并没有遵守与变态的游戏。
铁门被锯开一个巨大的口子,伴随着锁扣“啪嗒”一声,破败的门外走进西装革履的男人。
郁屿想趁开门的空档一下跑出去,却被变态一把揽住。
她举着双手被按在墙边,高大的身体贴了上来。郁屿抬脚就要踹,腿被膝盖死紧紧地别住,无法动弹。
这是全方位的压制,一墙之外是聒噪的油锯。
太可惜了,如果让她拿到武器,杀死威胁她生命的变态应该算正当防卫吧!
变态说:“你真的很喜欢逃跑。”
郁屿仰着脸直视面具下的眼睛,话里满是恨意,“你杀了我的亲姐姐,害我父母一直活在丧女的悲痛中,是你造就了我的痛苦。”
该死的人是你,你这个可怖的怪物!
变态慢条斯理地说道:“可我也说了,只要你能找到我给你的礼物,我就放过你。”
“很明显,你并不打算接受我的赠礼,而是选择逃跑,对于不听话的孩子,当然需要惩戒。”
“那你要做什么,像二十年前那样用杀掉郁雾的方式,杀掉我?”
变态偏着头,佯装出思考的样子,“当然是……”他单手扯下系好的黑色领带,松开白衬衫最顶端的扣子,缓缓说道:”把你绑起来。”
“直到完成我的游戏为止。”
领带缠了上来,束缚着她的力量在松动,她不管不顾拼死挣扎着,只要拿到外面的油锯……
可她越挣脱,束缚她的力量就越蛮横,交缠越紧实。
直到错落的呼吸逐渐变得灼人,变态垂着头,看向她的目光,有着微弱如火苗般的沉痛与**,顷刻间,被像海浪汹涌而来的冷漠所淹没。
可身体温度却在上升,耳畔沉重的呼吸声,是压抑亦是克制。
郁屿察觉到一丝异样,但身后退无可退。
“不要动。”变态低声说道,他的眼睛看向门外,“你听,是警笛声。”
呼吸之畔,郁屿只觉得不对劲。
杀人狂的目光实在是太过狂热,就连……用领带绑住她的行为也着实令人不解。
如果是为了体验杀戮,在破门而入的一瞬间就会杀死她,明知道她已经报警的情况下还是好整以暇的和她虚耗时间。
那这个游戏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小郁雾,你是不是特别渴望他们来拯救你?”
她在心里答道,当然。
变态知晓她的答案,他说:“我才是离你身边最近的人,你与其渴望他人。”
“不如渴望我,放了你。”
看吧,这也许就是变态的通病,明明他就是造成不幸的来源,却还要引诱你走向歧路。
郁屿微妙地察觉到变态对于她的脸,几乎有着病态的迷恋,还对着她口口声声叫着姐姐的名字。
迟迟不肯下手的原因恐怕就是因为与亲姐姐郁雾相似的脸。
也许,她可以利用这份感情保证人身安全,但却不可以过火。
毕竟对面的人是一个亲手杀死所爱之人的变态。
她问道:“我是不是和郁雾长得很像?”
“是。”
“你喜欢她。”
“是。”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郁屿心里对于变态杀死姐姐的深层目的,有个模糊的猜测,“所以你爱而不得偏执成狂,然后杀掉了心上人?”
这一次,他却没有回答,“我不是每一次都能给你答案,错误的指示通往的只能是错误的结局。”
变态将他的手和郁屿的手铐在一起,”现在我和你都是囚犯了。”
“兔子小姐,你准备好接受我给你的礼物了吗?”
他挟持着郁屿来到她之前躲藏的衣柜边,在最底层的柜子里找到了一个包装好的礼物盒子。
郁屿的心脏开始砰砰砰地跳起来,根据盒子的大小,她很害怕里面放着的是姐姐的头颅。
警察什么时候到,她快扛不住了。
变态慢悠悠地说:“你现在在想警察什么时候到。”
他一点都没有即将被警察逮捕的紧迫感,漫不经心地抽下盒子外的红丝带。打开盒子后,里面赫然是变态素描本上那台奇怪的发动机。
“现在他们就在楼下,一分钟半后三个人会上楼,其余的人在楼下待命。第一个人会在一楼第七个阶梯踩到一个烟盒,40秒时,他们打开二楼其中的一个房间。”
他拿起盒子边的器具一共两枚,像安装遥控器里的电池一样,放入其中一枚,食指竖起放在唇边示意她噤声,“你听。”
二楼上传来轻微响动,源自一扇年久失修的铁门。
另一枚器具也被放入发动机内,变态说:“小郁雾,我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变态消失了。
视觉、听觉、嗅觉、触觉通通失效,在这个过程里,她好像看见了什么,却在睁眼的一瞬间,因为巨大的冲击而失去意识。
有什么从身上硬生生地被剥离开。
她只觉得痛。
郁屿回顾完整段记忆,全是糟点,根本无从下口。
难不成那个奇怪的发动机就是时光机?
好好好,没想到2024年人类居然发明了时光机,竟用在她这个青春女大身上,不觉得有点暴殄天物吗?
可变态的目的是什么呢?
绑架她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虐杀,反而是一反常态地要和她玩游戏。
在失去意识前变态说,和她的游戏现在才开始。
难不成变态也一起穿越到2001年来了?
等等,现在是2001年7月13号,距离亲姐姐郁雾的离世还有三年,也就是说,她的亲姐姐还活着。
那这个爱而不得、因爱生恨的人,回到这个时间段,他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去找她的亲姐姐郁雾。
不好,她的亲姐姐有危险。
但是仅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明显不够。
在这个谁也不认识的年代,她只能求助她最亲近的人,那就是她的父母。
郁屿赶紧拿出手机给老父亲发送了一条短信,里面讲述了简短地提了一下她来自未来,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现在有一个来自未来的变态盯上了亲姐姐郁雾,未来会杀了郁雾,一定要保护好姐姐。
她和姐姐就读的四中就在医院老家属区后面,那里正好有道低矮的围墙正好可以翻墙进入四中。
时间紧急,郁屿一溜烟就跑出了医护室。
学习申签模版的技巧,发现自己连完整写全梗的能力都没有,乱写一通连创新和看点都分不清,正文全弃,因为开局太慢与我设想最想写的点太慢,简纲依然是乱麻,先用这个稿子混着吧重写开篇中,看春晚有灵感人设突然出来了,叹气,先看申签模版人设创新点看点有没有变化吧,一点一点摸索。我喜欢这个故事它一定是有趣的,害怕没有受众害怕无法被理解。[吃瓜]鲨快点,好知道反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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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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