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事即将结束的那一日,她跟裴牧之说,要去城东香积寺上香祈福。
彼时,佛教在魏宁两国大肆传播,南北两崖信教的人很多,谢媛说要去上香,裴牧之并不怀疑。
陪谢媛出府的仍是弱柳,还有一个护卫和车夫,人不多,谢媛万分庆幸。
马车行到一半,谢媛指着路边的一间店铺,“停车,我要去买些糕点。”
谢媛在店中挑挑选选,弱柳紧跟其后,形影不离。
谢媛捡了几样易保存的点心,让店家包起来,然后又到隔壁杂货铺中,左看看,右瞧瞧,挑了一个储水壶。
“谢娘子,你买这个做什么?”弱柳忍不住问道。
裴府的马车,配套齐全,茶水果脯,应有尽有,根本无需到外面去采购了。
“我觉得它挺好看的,买回去作摆设。”谢媛扬了扬手中水壶,“至于糕点,我买来给殿下品尝的。”
弱柳默然,如此粗笨的水壶,如此粗粝的食物,与青荷小院清幽雅致的风格根本就不搭呀。
“谢娘子,殿下可能不会食用这些糕点。”弱柳好意提醒。
她原本是裴牧之身边的婢女,对裴牧之的饮食习惯也算了解,豫章王口味清淡,根本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何况还是外面买的。
谢媛旦笑不语。
弱柳见状,不再言语。豫章王宠爱这位谢娘子,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对于谢娘子送的任何东西,大概都会欣然接受。
香积寺,上香的人,不出意外,很多。
谢媛跪在蒲团上,双手合什,望着大殿中央的观世音菩萨,虔诚的伏身行礼。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请保佑我一切顺利。
拜完各种菩萨、佛陀,已近响午,谢媛就在寺中用了午饭,弱柳开始催她回府,谢媛借口身子疲惫,想先休息一下再回去。
弱柳不疑,很快让小和尚为她找了间禅房。
“弱柳,你帮我倒杯水吧。”
“是。”
方转身,谢媛便拿起床上的木枕,快狠准的敲在她头上,弱柳应声倒在地上。
“对不起了,弱柳。”谢媛一边道歉,一边把弱柳放上床,然后脱下她的衣服换上。
换上衣服后,谢媛把新买来的储水壶装上水,带上糕点,悄悄从寺院后门下山,一路狂奔,到了山下,拦住一辆车,便向天都城外驶去。
谢媛提心吊胆,不时撩开车窗帘子,频频向后望去,就怕有人追过来,惹得车夫都生了疑。
他放慢车速,看了看谢媛身上的衣服,“姑娘,你该不会是哪家的逃奴吧?”
魏国律例,帮助奴婢逃跑的同罪。
谢媛心都要跳出来了,她见车夫已经不赶车了,急中生智,大喊,“我若是逃奴,干嘛还穿着这身衣服,我是裴府的丫鬟,叫弱柳,今日陪长公主出来礼佛,长公主想吃城外袁福记那家最有名的桂花糕,让我去买,要是耽误了,我就让你负责。”
车夫一听这话,连忙甩鞭赶车,嘀咕道:“我不过是问一问,那么凶干什么?”
“快点,一个时辰出不了城,你就跟我一起去裴府,向长公主陪罪。”
马车驶得更快了。
出了城后,谢媛下了马车,找到一户人家,花些钱,换了另一套衣服,又换了一辆车,向着宛县而去。
伴随着马蹄声,巍峨雄壮的天都城离谢媛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的她视线中。
一直没人追来,谢媛心下稍安。
“这位娘子,天快黑了,夜间行路不安全,前面有个客栈,我们去那里休息一晚,明早再走吧。”年长的车夫如此建议。
“好的。”谢媛掀开车帘,看到前方果然有一间客栈,隐在树林之中。
进了客栈,放好马车,谢媛叫了两碗面,两人匆匆吃过,车夫去喂马,她先上二楼客房休息。
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谁知一闭上眼就进入梦乡。
在梦里,他看见了贺兰仪和孩子,他们正在宛县等她。
谢媛弯了弯唇角。
一声尖叫,把她从睡梦中惊醒。
“大家快跑!有强盗。”
谢媛猛的从床上坐起,透过窗户,只看见外面零星几点火光,一片喧嚣杂乱之声,谢媛方下床,门就被粗暴的踹开。
一个黑瘦的、形貌猥琐的矮小男人站在门外。
“老大,这里还有一个女人。”他兴奋大喊,“是个美人。”
“让我大看看。”随着粗嘎的声音,走进来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他一把推开门口的小喽啰,进入客房。
他一见谢媛,如同饿狗看到骨头,目光有如实质,好像真的有一条湿漉漉的舌头舔在身上,让人即恶心又害怕。
壮汉的双眼盯在谢媛身上,看也不看别人,“你去门口守着,别让人进来。”
“好咧。”小喽啰咧嘴一笑,关门时,他提醒,“老大,温柔点,别像上次那样,把人弄死了,这个好看,只玩一次太可惜了。”
“我知道。”强盗头子粗声应道,“少不了你们的份。”
谢媛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壮汉扑来时,她抓起身边一切可以攻击的东西,忱头、茶壶、甚至是凳子……全都扔向盗匪。
全都没用。
身强力壮的大汉单手一掼,谢媛就倒在床上。
尖锐的叫声响彻屋内,谢媛拼命拍打压上来的壮汉。
“美人儿,乖乖听话从了我,让你吃香喝辣的。”
“滚开!”谢媛嫌恶。
强盗眼中闪过的残忍之色,“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否则老子把你衣服剥光扔出去,让我那群手下好好照顾你。”
他并非玩笑,谢媛绝望极了。
观音大士,难道是她磕头磕的不够虔诚,为何她会遇到这种事?她只是想逃离裴牧之,她不想做一个混蛋的玩物,难道就要被另一个恶棍凌辱而死。
“恶贼,听着。”也许是恐惧到极点,谢媛反而冷静下来了,“我是裴府长公主身边的丫鬟,奉长公主之命,出来办事,赶紧放了我,就当今日之事没有发生过。”
谢媛虚张声势,指望用裴氏及长公主的名头吓退强盗。
强盗头子果然迟疑,但很快觉察到不对,“你当我傻吗?哪有丫鬟三更半夜出来办事。”
壮汉说完欲要扑上去,谢媛大叫,“别过来,实话告诉你,我认识豫章王裴牧之,他是我的相好,你若动我,豫章王不会放过你。”
谢媛一点也不想提起裴牧之,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恨当初为何不学点武艺,也不会如此束手无策。
谢媛一会说她是裴府丫鬟,一会说她是豫章王的相好,壮汉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愚弄,压根不信她的鬼话。
“你若是豫章王的女人,那我就是豫章王。”
话音一落,门呯地一声打开,外面站着一个银冠玉簪的俊美男子。
谢媛目瞪口呆,她趁盗匪分神之际,如脱兔般跑到裴牧之身旁。
薄情的混蛋与嗜血的恶贼,谁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你是谁?”大汉故作镇定,他右手握住长刀,刀柄却被掌心渗出的汗浸湿了。
门口守着的小喽罗早已躺在地上,不知死活,原本喧哗吵闹的屋外也安静得过分。
萧广义走上前,抱拳行礼,“王爷,所有盗贼都已抓捕。”
裴牧之微微颔首。
无需吩咐,萧广义便带着护卫把强盗头子团团围住,不过几个回合,壮汉就被擒住绑了起来。
护卫压着盗首跪下,裴牧之拉着谢媛,踱步进屋,环顾室内,一片狼藉,不用细想,也知当时发生了何事,若不是他来得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最后,他的目光又落在谢媛身上,除了衣领被撕破一角外,她并没有任何损伤。
谢媛惴惴不安,裴牧之面容平静,全然没有生气或发怒的迹象,可越是如此,谢媛越是紧张。
裴牧之拾起地上的长刀,指向盗首,淡声问道:“你用哪只手碰的她?”
“我两只手都碰了她,你待怎样?” 壮汉梗着脖子,一脸不驯,“今日落到你们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反正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作恶多端的盗贼也妄称好汉。”裴牧之挥刀,盗匪头子的手筋就这样被挑断。
色厉内荏的盗贼痛得大叫起来,脸上的肌肉扭曲痉挛。
谢媛惊骇,脸色煞白,她并非同情杀人的盗首,只是觉得这样的裴牧之很陌生,他真的是那个温柔的望月吗?
裴牧之向后瞧了瞧,扔下刀,“带下去,压入天牢,等待处置。”
所有人都走了出去,最后只剩剩谢媛与裴牧之两人。
谢媛局促不安。
“阿媛,为何不告而别?”
谢媛不语。
裴牧之复又关切说道:“你若有事要出门,先说一声,我让人陪着,也不至于碰到危险。”
谢媛沉默。
裴牧之叹气,视线扫过桌案,上面光洁一片,茶壶与杯子早就被打翻在地。
“萧广义,送壶水过来。”
“是。”
水和杯子很快送了上来,裴牧之倒了杯茶水,递给谢媛,“你想去哪儿?”
谢媛没有接他,她说:“殿下,我要离开,请放我离开。”
“为什么?”裴牧之仰首,执杯入口,清香的茶水似乎把心中的躁意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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