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玥,事情并未就此结束。”裴牧之道:“我本想让所有的恩怨终结在那一日,可做过的,不论如此隐瞒,终究有迹可寻。”
“小叔,难道有人知道你……”刺杀先帝,裴明玥没法说出后面几个字,只是面色难看,“是谁?难道是贺兰屠嘉,所以他才会不顾及你对他儿子的救命之恩,向小叔发难。”
虽然裴明玥现下脑子很乱,但话一出口,她就反应过来,“不对,他如果确认真相,有证据,直接捅出来就可以了,何必这么拐弯摸角。小叔,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吧。”
“是司马玮与福康,他们大概是知道点什么,但没有证据,”裴牧之道:“贺兰屠嘉应该是他们推出来试探的。”
裴明玥垂眸,她很快明白,司马玮是要挑起裴家与贺兰家的争斗,从而坐收渔人之利。
裴明玥走了,屋内只剩谢媛与裴牧之,他走到谢媛面前。
“阿媛,如果真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为我哭泣吗?”
这话实在太不祥,太不吉利了。“裴牧之,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要去向皇帝坦白一切吗?”
“阿媛,你一直认为我犯了罪,是吗?”
谢媛神情痛苦,可却缓慢又坚定的点了点头。
裴牧之笑了,“阿媛,你没有错,是我做错了,这一生,我最大的错误与罪孽便是杀了我的舅舅。”
随着他话音落下,谢媛眼中的泪也滚滚滴落。
“阿媛,我不是在推脱逃避,如果只是我一个人,我不怕担负任何惩罚,只是,我不仅代表我自己,我后面还有整个裴家,我不会坐以待毙。”
谢媛抖着唇,“所以,你会杀死所有反对你的人,就像上次那样,你杀死了怀王一家,流放了他的族人。”
裴牧之擦掉谢媛眼角的泪水,温柔说道:“傻瓜,也许死的人会是我,然后,我整个裴氏家族男女老少尽皆屠灭。”
谢媛目露惊恐,裴牧之反而笑了起来,“阿媛,每个人都会死的,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我只希望自己死的时候,你能像现在一样,为我掉些许泪水,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别说了。”谢媛哽咽着,眼中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裴牧之,你什么也别说。”
“阿媛,你是在乎我的。”裴牧之靠近她,小心翼翼的搂住她,他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轻声问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吗?”
谢媛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抵抗这个拥抱。
裴牧之的手渐渐收紧,他越来越用力的抱住怀中之人,谢媛始终没有推开他,裴牧之脸上现出一个微笑,他觉得没有哪一个时刻能比现在这一刻更令他幸福。
谢媛的恐惧与担忧,唯有裴牧之最明白,可他知道,单单用言语是平息不了的,只有消除了烦恼的根源,他的阿媛才能快乐起来。
自从住进晋王府,于裴牧之而言,最幸福的莫不过可以每日看见谢媛,他可以长时间的陪着她,看着她。
谢媛对他是关怀的,即使这种关怀是理智的,也许只是出于一种朋友间的道义,这也让裴牧之心满意足。
他想抚平她眉间的忧愁,对待伤害过她的人,他的敌人,他不能犹豫迟疑。
贺兰屠嘉并不确定裴牧之是否真的弑杀了先帝。
有一日,他收到一封信,或者说是两封信,一封是原宫廷卫尉李肃的,信中收信人名字,信的内容也很简单,只有六个字,一切安排妥当。
夹在信封中的是一枚白玉戒指,贺兰屠嘉认得,这是裴家历代以来的族长信物。
贺兰屠嘉当初心中一惊,连忙展开另一封信,信中内容更是让贺兰屠嘉瞠目结舌,信的内容很直白。
先帝是为裴牧之所杀,晋王有代司马氏而立的野心。
贺兰居嘉久久无法平静,越是细想,越是胆颤心惊,无法安睡,他的反常引起陆安萍的关注,在陆夫人一再追问下,贺兰屠嘉拿出信件,她看完后,认为这两封信来历不明,其中必然有诈,或许是为挑拨两家关系。
即便陆安萍说得有道理,贺兰屠嘉却没法安心,他觉得自己一定要做点什么。
帝后大婚后,贺兰屠嘉在朝堂上要求裴太后裴氏还政于陛下,这是一种试探,如若裴牧之没有杀先帝,没有不可告人的野心,那么他就会放权。
反之,若裴氏不肯放权,其中定有一个因由是成立的,那么,他不能坐视不理。
可是,贺兰屠嘉没有想到自己会败得这么快,他进言没过几日,朝中便有人控告他纵容族人为非作歹,强占民田、聚敛财物。
贺兰屠嘉自身清廉,只是他对族人比较宽容,很多时侯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想,族人再过分也不至于做违法犯纪之事,却不知他在这个上面栽了个大跟头。
京兆尹派人去调查的这户人家,平日便仗着贺兰家的名头,横行乡里、欺男霸女,见没人敢惹,愈加行事无忌,看中某家的传家之宝,别人不给,竟然干出了杀人勾当。
审讯时,这家主人痛哭流涕,说是为了给卫国公准备的贺礼,这才一时情急杀了人,谁知没过几天,又改口说是卫国公指使的,不敢不从。
这样,卫国公贺兰屠嘉再度被请入廷尉,毕竟事关人命,不得不慎重对待。
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贺兰屠嘉入狱后,接二连三有百姓出来指控贺兰氏族人横行乡里,为非作歹,朝廷也很重视,派人去查,一查一准,拨出萝卜带出泥,一并抓了许多平日在乡里作恶的流氓恶霸。
至于贺兰屠嘉有没有指使族人聚敛财物,以至伤人性命,廷尉府的官员仔细调查审问,因为证据不足,无法定论,但他纵容族人亲戚为祸百姓,却是实打实的事。
贺兰屠嘉声名大败,平日与其政见不和的朝臣趁胜追击,迫使卫国公辞去官职,赋闲在家。
谢媛得知这个结果后,她知道是她离开晋王府的时候了。
望月已经做了选择,他不会受到别人的伤害,即使身处险境,他依旧能够自保,并且给予敌人痛击。
谢媛把她要离开的决定告诉给赛神医,赛神医双手赞成。
“是该走了,我这把老骨头睡不惯这样的高床软卧,骨头都要散架了。”
谢媛笑道:“那好,三日后我们就走,我去跟小决说一声。”
小决非常不舍,他很不想离开裴牧之,他不明白娘亲为何要离去,谢媛只用一句话便解释了原因。
她和父亲多年前就分开了,她现在是贺兰叔叔的未婚妻,贺兰叔叔现在在宁国,贺兰爷爷又辞职在家,她要是还待在晋王府,人家会说闲话,贺兰叔叔也不会安心。
谢媛最后还非常慎重对他说,如果你想和你的亲生父亲在一起,她不会阻拦,让他自由选择。
如果父亲与母亲,他只能选择一方,小决仍与以前一样,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谢媛。
谢媛即欣慰,又觉对小决亏欠,只是,她觉得这是最适合的了,她不能再留在晋王府,她准备回杏花村。
谢媛把这个决定告诉裴牧之,裴牧之下意识挽留,“阿媛,你真的要走,就不能留下来吗?”
谢媛坚定的摇头。
“阿媛,你要回杏花村?”裴牧之问。
“没错。”
“阿媛,你真是不给我留一丝余地。”裴牧之苦笑,“你看,你不留在天都,我连探望你的机会都没有。”
谢媛不语,她若只是搬出晋王府,裴牧之还可以用司马玮与福康为借口,派人保护谢媛,这样,两人的关系便不会轻易断绝。
可明显,谢媛也想到这点,她要回杏花村,便是一丝希望也不给裴牧之。
裴牧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阿媛,你要回杏花村便回吧,只是,我放心不下,我让广义派一队人马护送你们回去。”
谢媛刚想说点什么,裴牧之道:“阿媛,你曾是我的妻子,小决是我的孩子,还有赛神医年事已高,天都至益州,一路并不太平,我放心不下,阿媛,我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你不要拒绝这番好意了,好吗?难道你希望我在你们离开后,一直忧虑担心吗?”
“好,行程随你安排。”
裴牧之欣慰地笑了笑, “阿媛,到了杏花村,记得报平安,写一封信给我。”
“好。”谢媛再次点头。
裴牧之仔细的看着身前的女子,近乎贪婪,他猛地抱她入怀。
“阿媛,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道别吗?”
裴牧之的这句话,止住了谢媛的挣扎。
谢媛与裴牧之道别后,便回房收拾行李,她的东西不多,都是裴牧之从赛神医那边搬过来的。
不过半个时辰,谢媛就把该收拾的东西都收好了,此时,屋外扑簌簌下起了雪粒子,谢媛走到屋外,抬起手,让降下的雪落入她的掌中,又静静看着它们消息在手心。
一切尘埃都以落定,一切都结束了,谢媛想,她也终于可以毫无牵挂的离开,回到杏花村,回到她心心念念的家乡,可是为何心中这般愁怅、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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