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原本想责怪谢媛没事凑什么热闹,但见她手法专业,话到嘴边收了回去。
谢媛与大夫倒也配合默契,很快处理好伤口,绷带绑好,裴牧之穿好衣裳,大夫离去,谢媛却许久不曾开口,默默无言,双眉紧蹙,似有无限心事。
“怎么了?阿媛。”裴牧之笑道:“我早说了,不让你看,你偏不听,现在好了,愁眉苦脸的。”
裴牧之有意逗笑,谢媛勉力回了一个微笑。
裴牧之见状,叹了口气,他拉过谢媛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阿媛,你今日来不只是来看我的吧,有什么事直说吧。”
谢媛几次启唇,想说又不知如何开口,在贺兰府时,她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说服裴牧之放贺兰屠嘉一条生路,可真正面对裴牧之时,求情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还是裴牧之帮她说了出来,“你是为了贺兰屠嘉吧。”
“对不起。” 谢媛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她觉得很羞愧。
裴牧之面色淡然,“你是不是想要我放了贺兰屠嘉,留他一命。”
谢媛狠狠咬住唇角,轻轻点了点头,微不可见。
“阿媛,你明知贺兰屠嘉参与了谋害我兄长的阴谋,继而又派人刺杀我,你明知这一切,你却还是要我放了他?”
谢媛嘴唇蠕动,话语卡在喉咙。
“阿媛,我做不到。”裴牧之给出了答案,语气丝豪没有回转余地。
“望月,卫国公,他年事已高,你放过他,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就当是在积德行善,你甚至可以把他逐出天都,只要留他一条性命。”
“不可能。”裴牧之道:“我对他已是手下留情,他是谋害我大哥的参与者,我不想仇恨蔓延,与其联姻,并且我救过他的儿子,对他,我已经仁至义尽,可他呢,转过头来便针对我,不留情面,可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并未对他赶尽杀绝,他虽失了官职,依旧享有国公尊位,可结果呢,我的姑息得来的是一群刺客,贺兰屠嘉欲置我于死地,阿媛,难道这样,你还要让我放过他?”
谢媛久久不语,她即困惑又不解,“望月,卫国公为何要杀你?”
“这和先帝要杀我大哥是同样的理由。”裴牧之冷笑,“他倒是对司马氏衷心耿耿。”
谢媛垂头,她现在陷入一种左右摇摆的境地中,不知何去何从。
贺兰屠嘉是个好人,可这样的好人也会委派刺客,杀人夺命,因为忠于皇室,害怕日渐强大的裴氏会威胁皇室,他要杀掉裴牧之。
其间,谁对谁错,谢媛无法分辩,只是,如果裴牧之死了,她一定会伤心欲绝,幸运的是裴牧之逃过了一劫,而贺兰屠嘉便遭了难,凶多吉少,谢媛没法袖手旁观。
她的脑中闪过陆安萍苍白的面孔,忆起远在宁国的贺兰仪。
贺兰仪虽然天性冷漠,可他与贺兰屠嘉是亲父子,血浓于水,这些年相处下来,早就有了感情,谢媛了解贺兰仪,他要么不动感情,一旦对人有了感情,这份情感便十分浓郁。若他回来,知道自己的父亲已死,不知会多么伤心与自责,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难道她要看着这样的结果发生吗?
谢媛目光盈盈,面露恳求,“裴牧之,就这一次,好吗?陆夫人对我说,只要放了贺兰屠嘉,他们两人会立刻离开天都,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再不会危害到你。”
裴牧之久久看着谢媛,嘲弄一笑,“阿嫒,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我承认,我弄不明白,有时,我感觉你是在乎我的,可有的时候,我又觉得你对我特别冷酷无情,你总是这般对我又冷又热,似乎只要碰上与贺兰仪有关的人,事,我都要被排在后面,为了他们,你从来不顾及我的感受。”
“不是的。”谢媛面色苍白,她大声反驳,可除了这三个字,她说不出更多话来。
“难道不是吗?”裴牧之道:“你在晋王府养病,病好之后你迫不及待的要走,无论我怎么恳求你都不愿留在天都,可去了一趟贺兰府,贺兰仪的父母让你留下,你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还有以前贺兰若贞,以及现在,你要我放了贺兰屠嘉,这个几乎差点杀了我的人,只因他是贺兰仪的父亲,你便要我放了他。”
裴牧之眼中闪过一丝忧伤,转瞬即逝,谢媛却捕捉到了,她的心微微抽痛,她陷入一种强烈的困惑与自我怀疑之中,是啊,她有什么资格要求裴牧之放过卫国公呢?
有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冷冷说道,因为你知道望月爱你,凭借着裴牧之的爱,她对他予取予求,谢媛猛然意识到这点,心中惊颤,她这样做,又是多么的自私,她即无法回报他的情谊,又有什么资格挥霍这份爱呢。
谢媛颓然无力。
“望月,你说得对,我的要求太过分了。”谢媛起身,看了看四周,视线又回到他身上,“你好好养伤,不要太操劳,我走了。”
说罢,就要离去,裴牧之抓住她的手臂,“阿媛,你就这么回去了?”
“是啊。”谢媛道,她要回去向让陆夫人交代清楚,只是不知她能否接受这个结果。
谢媛独自一人走在街上,不知何去何从,她觉得实在太笨了,为何会把事情搞得这么糟糕,即伤了裴牧之,又无法救回卫国公。
谢媛一直这么走着,她不想回贺兰府,不想去面对陆夫人悲痛流泪的面孔,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路上走了多久,等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在赛神医家中了。
赛神医不在家,他还在贺兰府照顾陆夫人,而芳姐可能出去买菜了,也不在家中,这里空无一人。
谢媛在院子里站了一起,环顾四周一圈,然后走到院门左边,拿起放在那里的铲子,走到墙角花圃前,将里面已经长出来的野草铲掉。
她做这些事情都是无意识的,机械般把杂草铲除,谢媛又拿起扫帚,从院门到房屋角落,每一个地方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片枯叶,一粒灰尘都不剩。
看着一尘不染的院子,谢媛想了想,又到厨房生火煮水,水开后,她提着一壶滚烫的开水放在院子的桌上,找来茶叶,茶碗,刚泡好一杯茶,就响起了敲门声。
如果是赛神医与芳姐,他们有钥匙,不会敲门,谢媛继续手上的动作,决定不予理会,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安静的待着。
可敲门的人好像知道里面有人一样,锲而不舍。
“阿媛,快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听到声音,谢媛放下水壶,走过去打开院,“你怎么来了?”
门外的男子神情有几分狼狈,“我一直跟在你后面。”
谢媛把里子放进来,“裴牧之,你跟着我干嘛?”
“你走时失魂落魄,魂不守舍,我放心不下。”
“没什么好担心的,”谢媛淡淡说道,把桌上泡好的茶推到他跟前,然后又寻一只碗,为自己另外斟上一杯茶,“我很好。”
裴牧之抿了抿茶水,谢媛小口小口的饮着热茶,杯中水只剩一半时,谢媛说道:“裴牧之,我能见一见卫国公吗?”
一提起贺兰屠嘉,两人间的气氛就又变得紧张起来,裴牧之眉头微蹙,“你想什么时候去?”
谢媛的眼晴盯着院子的粉白墙壁,“明天吧,到时,我与陆夫人一起去。”
廷尉的监牢并不比别处特别,贺兰屠嘉也不是首次造访这里个地方。
第一次来时,他知道是暂时的,这一次,他明白自己恐怕出不去了。
他并不后悔,至从他请求皇帝亲政,公开与裴牧之为敌以来,他就预感总有这么一天,尤其是越王司马玮举兵谋反,裴牧之前去平叛,得胜回朝,晋王威望达到顶点,他就在筹谋怎么除掉裴牧之。
裴牧之的存在已经威胁到皇室,他不能默然旁观,只能铤而走险,出此一招,至于结果只能听天尤命。
贺兰屠嘉盘脚坐在地牢的草地上,等待最后的命运。
“贺兰大人,有人来看你了。”
这个声音惊醒了正在沉思的老人。
锁链唰唰地想着,狱卒打开牢房的木门,让到一边,陆夫人与谢媛便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老爷,你受苦了。”陆安萍一见身着囚衣,头发凌乱的贺兰屠嘉,就忍不住扑到他身边哭泣落泪。
贺兰屠嘉扶住夫人肩膀,耐心安抚,“夫人,莫哭。”
谢媛则把带来的食盒放在缺了一角、污垢沉积的木桌上,她从盒中拿出几道菜,有荦有素,并有一碟糕点、一碗白米饭及一壶酒。
贺兰屠嘉闻到饭菜后的香味,笑道:“好香呀,这个地方清静倒是清静,没人打忧,就是饭菜太差。”
本来好不容易止住泪的陆安萍一听,眼泪差点又要落下,她连忙用衣袖抹了抹眼角。
“老爷,你吃,这些都是你平日最喜欢的。”陆夫人一面说,一面给贺兰屠嘉斟了一杯酒。
贺兰屠嘉一口喝干,“好酒。”然后拿着筷子捡起菜就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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