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知道。
她对他的身份、相貌,没有丝毫好奇之心,她只想尽快完成合约,然后回家。
“大人,我不能违背与长公主的约定,她不想让我知道你是谁。”
不用知道他是谁,就不知道将来孩子的去处,也就不会牵挂,没有牵挂,自然也就不会引起牵扯麻烦。长公主的意图,谢媛明白,因为这恰恰也是她的意图。
“借口。”裴牧之低笑,他扳过谢媛身子,亲了过去,他吻得很深,谢媛以为他要行事时,他却什么也没做,只是叮嘱她好好保护身体便离去了。
裴牧之走远了,春桃立马闯进来,急急问道:“谢娘子,你没把事说出去吧?”
谢媛抬了抬眼皮,“你以为我傻呀。”
春桃见谢媛精神不济,连忙走过去扶她躺好,“谢娘子,这事只当我们没看见,没听见,烂在肚子里,千万不能说出去。”
“春桃,我们可以当作没看见,只怕福康公主……”
谢媛话未说完,春桃便急忙截住话头,“不会有事的,他们没看见我们的样子,只要我们不说去,就没人知道。”
春桃不知是在说服谢媛,还是在说服自己。
“但愿如此。”谢媛嘴上附和,心下却不乐观。
福康公主与裴明瑄的事一旦暴露,便是皇室与魏国最大世家的丑闻,福康公主怎会轻易放过知情人?
偏偏,她与春桃又不能去告密,为了裴家和皇室的名誉,只怕她们二人就先被灭口了。
春桃去给谢媛拿吃的了,房中没人,谢媛用力的揉着头发。
她觉得倒霉透了,这种情况就是砍头立即执行与延后执行的区别。更晦气的是,她居然梦到了望月,她的前夫,那个无情抛弃了她的男人。
她怎会梦到他?她怎能梦到他!她若还不能忘记他,就是自甘下贱,不可原谅。
春桃为谢媛备好食物后,外院正好有相识的姐妹来找她,她哪有闲聊的心思,很快就打发对方,就回青荷小院。
一路上,她神色忧郁,心事忡忡。
“春桃。”
有人从后面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春桃吓了得肝胆俱裂,转头一望,却是拂衣。
春桃压着怒火,面露讨好的笑容,“拂衣姐姐,有事吗?”
拂衣伸手,“你答应给我的香囊呢?”
春桃往怀中摸了摸,“拂衣姐姐,不好意思,我做好了,但忘带了,要不,明天吧,我拿给你。”
拂衣轻哼一声,趾高气扬,“好吧,你可别再忘了。”
说罢转身就走,春桃在她后面做了个鬼脸,若拂衣不是长公主身边服待的,她才不会听她这般指使。
回到屋里,春桃翻箱倒柜,却怎么也找到那只做好的香囊,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立刻跑去找谢媛。
若是香囊掉在那间花房里,想到这种可能,春桃惊恐到极点。
“不一定,可能掉在别的地方,或落入水中流走了。”谢媛安慰道。
“可香囊若真的掉在花房,他们要是拾得,可怎么办?”
“香囊上可有特殊标记?”谢媛问。
春桃仔细想了想,“没有。”
“那就不用担心了。”谢媛拍了拍她的手,“即使他们真拾得那只香囊,也无法顺藤摸瓜找上我们。”
春桃仍是愁容满面,惊恐不安。
“要不这样,今日天色太晚了,明天我和你一起,从回来的路上找一找。”谢媛笑道:“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搞不好明天我们一去找就找到那只香囊了。”
谢媛沉着冷静,让春桃心中的恐惧似乎也消散不少,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至于拂衣,让她再宽限你几日,我想,她总是肯的。”
“好,”春桃此时心情已平复下来,“一会我去找拂衣,希望她能通融我几天。”
“嗯。”谢媛叮嘱了一句,“一切小心。”
“我晓得的。”春桃灿烂一笑。
花房的那次遭遇,让谢媛和春桃多了一份患难之情,两人之间隐隐比以前更亲密。
这份小小的情谊,让谢媛温暖,尤其是她在裴府中觉得孤立无助时。
谢媛看着春桃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层层叠叠的绿树花叶后,心中盼望,福康公主找不到她们,便会息事宁人,此事就此完结。
可是,春桃没有回来,她死了。
谢媛没有看到她的尸首,所有人都说她是不小心跌入湖中淹死的。
不,她是被福康公主杀死的!谢媛每次听到这种说法,都会忍不住在心中反驳。
春桃的死没有在裴府中掀起任何波澜,很快,新的待女被派送到青荷小院,她叫弱柳,比起春桃,她做事更为细致周道。
谢媛依旧每六日回家一趟,一切都按部就班,裴府中没人再提起春桃,反而李伯李婶问起过,得知她死了,欷吁不已。
谢媛几次想把春桃之死的真相说出来,可说给谁听呢?谁会相信?谁又肯为春桃出头,为一个婢女去得罪一位公主。司马薇肆无忌惮的杀了人,难道就无人可以管束或惩治?
也许豫章王可以,谢媛想起以前春桃曾说过,福康公主打杀了一个奴婢,后来其家人找到豫章王,是他给处理了的。
“豫章王是什么样的人?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黑暗中,有人含笑回答。
谢媛惊愕,她居然不小心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男人搂过睡在角落中的谢媛,“这段时日,你总是心事重重,难道是因为豫章王?这么晚了,你还在想他。”
“郎君,你与豫章王很熟悉?”这是谢媛从他的话语中得到的信息。
“很熟。”男人点头,“宛若一人。”
“我听说,豫章王与福康公主貌和神离,夫妻关系不好。”这在裴府并不是秘密,待得久了,谢媛也就知道了,“这是真的吗?”
“确实如此。”
谢媛沉默,看着漆黑一片的床顶。
“阿媛,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春桃。”无辜的人惨死,做恶的人却得不到惩罚。
“你原先身边的那个婢女?”
“嗯。”谢媛的声音很低,几不可闻。
“我……”男人咳了咳,“那个婢女,豫章王已下令厚葬,我见你这几日都在焚香烧纸,是为了她吧,你已仁至义尽,莫要太过忧虑伤心了。”
她伤心吗?与其说是伤心,不如说更多的是愤怒无助吧。
福康公主害怕自己的奸情暴露,不惜杀了春桃,其实这不过是多此一举。
春桃那么胆小,她什么也不敢说出去,什么也不会说出去,为什么偏偏容不下这样一个无辜的少女,为什么不能放她一条生路?
其实,她知道原因的,在裴氏,在帝室公主的面前,她与春桃不过是蝼蚁而已。
黑暗中,裴牧之听到悲泣声,那是谢媛在哭。
“阿媛,你怎么哭了?”裴牧之想,她那么在意那个叫春桃的婢女吗?她们俩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呀。
“郎君。”谢媛主动挨紧男人,说:“我害怕。”
“你怕什么?”
“我怕福康公主会杀了我!”
司马薇杀了人,却逍遥法外,她没有能力让福康以命抵命,可是,谢媛认为,她不能什么也不做。
谢媛一鼓作气,说出一切。
那日花房内,福康与裴明暄的私情,她与春桃的害怕,到她们被发现、逃跑,仍至春桃被杀。
“春桃是南方人,水性很好,她不可能失足落水而亡,她是被杀的,凶手就是福康公主。”
室内短暂的陷入沉寂。
“阿媛,春桃是个好姑娘,她至死也没有供出你。”裴牧之擦掉谢媛脸上的泪水。“不要辜负她对你的心意,这事到此为止。”
谢媛的心都凉了,他的意思,她明白了。即便豫章王知晓一切,他也不会对司马薇如何。
为什么?因为她是皇室公主,豫章王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或者,他们夫妻二人本就是一丘之貉,一个婢女的性命在他们眼中根本就微不足道。
长公主放下手中筷子,面对满桌美味佳肴,她没有任何胃口。
“撤了吧。”她下令。
婢女小心翼翼的收拾起来,顾嬷嬷问:“公主,您这几日心神不宁,可是因为二公子?”
“除了他还能有谁?”
“二公子还是不想纳妾?”
长公主莫明哼笑一声,“他想纳谢媛为妾。”
“公主不同意?”
“我为何要同意?”长公主反问,“她配得上牧之吗?”
若谢媛是未婚的平民女子,裴牧之纳她为妾,长公主勉强可以接受,可谢媛有夫有子,无论如何,她不愿自家儿子背负夺人妻子的骂名。
“那这样的话,您与二公子不就生分了?”
长公主烦躁之极,裴牧之什么性格,她这个作娘最清楚,他说要留下谢媛,那就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她再反对也没用,反而让两人关系更加僵硬。
“顾嬷嬷,你说怎么办?”长公主把这个烦恼抛给她的心腹。
顾嬤嬷仔细的想了想,“与其反对,不如答应。公主,这么多年来,二公子对任何女人都不假辞色,唯有这个谢媛,极合他的心意,即然二公子喜欢,何不留下?这样也能缓合你与二公子之间的关系。”
“你们先下去。”长公主甩了甩手,“我要好好想想。”
“是。”顾嬷嬷与拂衣安静退下。
两人走在回廊上,拂衣忍不住问:“嬷嬷,公主真的会同意王爷纳谢媛为妾吗?”
顾嬷嬷点头。
拂衣脸色阴沉,顾嬷嬷最了解长公主,她即点头,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以裴氏的名望,裴牧之的身份地位,即便是妾室,亦有许多人上赶着来抢,其中不乏官宦人家。
若是这些人家的姑娘,拂衣不会心有不甘,可谢媛什么都不是,她凭什么可以入了王爷的眼,成为王爷侧室。
何况以王爷对谢媛的宠爱,即使以后,她在长公主的安排下得以服待王爷,只得屈居这个女人之下,她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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