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绩摊开手的瞬间白光骤闪,苏常的瞳孔立刻跟着缩放,整个人失去意识,直挺挺地倒下去。
所幸江绩伸手拦了一把,闹出的动静不算大。
他环顾四周,把催眠胶囊装好,熟练地把人往暗地里拖。
巷子外面堆满大黑塑料袋,废弃汽油桶一直摞到深处,码起来比围墙还高。
里面的路灯也懂事,只亮微微一星,看得见但又看不清。
整条巷子就这样半明半暗,唯有一点火光格外橙红,在最高处明明灭灭。
顺着看上去,一双沉静的深色眼睛隐藏在烟雾后,静候好戏。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盯上,江绩把人往墙根一丢,扯出皮箱研究。
怪不得从上车起就抱着它不撒手,原来是里头有被悬赏的义体。
少说值十万,换他他也不撒手。
只不过这只皮箱有点难办,不仅跟苏常手腕铐在一起,还加着一道瞳孔锁。
掰开苏常的眼睛对上去——解锁失败。
江绩有点懊恼。
一具该报废但虚假报废的非法义体而已,搞这么复杂,防谁啊?
……好吧,至少防住江绩了。
不过苏常在这边有下家接应,到点没见着人他们必然要找,时间紧任务重。
江绩权衡再三选择破坏,他侧头示意圆脑机动手。
咕叽那只独眼转了个圈,明白他的意思,眯眼从头顶射出一段激光,沿着皮箱边缘切了三条。
江绩立刻上手掀开皮箱,定睛一看,傻眼了——
箱子里压根没有什么义体,只有一个玻璃礼盒,里面整齐排列着三枚芯片。
如果说义体是改造身体,那芯片就是改造大脑,二者是昂贵得不分上下的高精度机械。
这大概还是上城区的原装货,价值不菲。
江绩不想徒增事端,只想找到遗失义体拿赏金,童追嘴碎了点,但不会拿假消息诓他。
箱子里没有,难道在身上藏着?
江绩灵光一闪,随手撩起苏常的裤腿,银白色的神经义体果然就贴在他腿上。
看到义体本尊,江绩有些迟疑,不敢相信三年前的旧款也能值十万。
上面的编号被削平破坏,但是跟童追发的细节图对比,确定无误。
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瞎耽误功夫。
确认过目标,江绩也不多浪费时间,三两下拆除义体,折叠收好。
“笃、笃——”
是脚步声。
江绩心里一紧,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就多了双锃亮的皮鞋,欢快的话语从头顶响起:“笑一下。”
旋即白光劈头盖下来,差点把江绩亮瞎。
那人哼笑:“人赃并获。”
*!
江绩遮住眼睛,慌乱只持续一瞬间,随后轻蔑一笑:“你以为能拍到什么?一团黑影而已。”
他之所以能一次次被挂上悬赏还活蹦乱跳,多亏了额角的屏蔽贴,它能保证市面上具有留影功能的机器都无法清晰记录佩戴者的面容,哪怕是对真人瞳孔也有一定效果。
江绩站起身,掸掸身上的灰:“废物东西。”
他一语双关。
“是么?我看看。”来人从相机上扯出一张相片。
上面的江绩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凶狠皱起的眉心异常清晰。
修长指节夹着照片那么一晃,轻而易举就拦下江绩。
这人看着照片,笑容得意:“我倒是觉得挺清楚,连左耳垂上的痣都拍出来了。”
“?”
这不可能,江绩对自己做的小玩意很有信心,目前为止还从没翻过车。
但他左耳朵上又确实有颗小痣,不近看压根看不见。
江绩刚想夺过来,照片转眼就换了手。
好快的动作!
清楚江绩的困惑,这人拍了拍古董相机,好心解释:“八百年前的原始款,靠光成像。”
好好好,这下是傻子克高手,老古董打败新科技,谁能想到这玩意现在还有实物能使用。
江绩自认倒霉。
他自暴自弃往墙上一靠,双手环抱:“说吧,怎么才能毁掉照片。”
江绩在下城区得罪的人一双手都数不过来,要是让它流出去,他就别想继续混了。
识趣。
来人满意地说:“自我介绍下,下城区审判署费池冠。奉命办案。”
随后一张官方证件亮起来,悬在两人中间,总审判庭的印章在昏暗的环境中愈发显眼。
这微弱的光芒也照清了江绩眼前那张脸——
一张极具??角??攻??击性的脸。
棱角周正,鼻梁高挺,眼睛深邃明亮,眉心散漫地舒展,眼底却藏着桀骜,像只蛰伏的老虎。
“所以呢?”江绩上下打量,越看越确定他在撒谎,分明是上城来的。
下城区的人不像老虎,一个个都是藏在阴影里时刻预备着扑出来偷袭,趁乱分走一杯羹的鬣狗。
而费池冠单手插兜,肆意随性。
一件花衬衫,敞开大半胸膛,袖口挽到手肘,头发不长不短,正好露出那双凌厉的眉眼。
哪怕穿衣有意靠近下城区的风格,但他往那儿一站,浑身的气质就跟这地方水火不容。
伪装简直拙劣,太拙劣了!
“我奉命调查义体盗窃案,刚刚不仅亲眼目睹全过程,还拍下实证。”费池冠半张脸隐在黑暗里,神色晦暗,似笑非笑:“看你手法娴熟,不是第一次干吧?”
江绩对他的指控嗤之以鼻:“下城区没什么义体医生,义体这东西是个人都会拆。”
“是么。”费池冠的神情看着不像是信了。
神经义体虽然无需手术就能安装,但同样需要跟神经链接,精细程度不是随便谁来都能把握。
不过理论是理论,现实是现实。
江绩耸了下肩:“信不信由你。”
正是畏惧高性能义体的价格,下城区居民才选择基础功能完备的神经义体,促使非法义体产业诞生——
上城区内本该被销毁的废弃义体流入市场,被破解、改装,最终非法流通于下城区。
这也是费池冠来到这里的原因。
前段时间上城区出现了几起神经义体盗窃事件,下手就像江绩这样,打晕生抢,简单粗暴。
据说失窃的义体九成九都会流向下城区黑市,所以他才申请来这种灰色地带蹲守。
“这件义体……”费池冠正要问些话,一点红光落在江绩眉心。
不好!
板机扣动的瞬间,江绩跟费池冠齐齐飞扑进黑暗中躲藏。
身后的汽油桶被飞弹击中,“砰”的被炸得稀碎,碎片四溅。
“黑吃黑?”费池冠靠墙蹲着,镇定自若地擦掉手上灰尘。
“黑个屁,”江绩不爽反驳:“我可是下城区少有的好人。他们是冲着箱子里的东西来的。”
“这个?”费池冠从兜里掏出个玻璃礼盒。
什么时候顺走的?!
江绩瞪直了眼睛,他还没见过这么胆大的:“你真是会找死,什么东西都敢碰?”
但费池冠无所谓一笑:“人是你弄晕的,箱子是你切开的,里面的东西不见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
江绩在心里口无遮拦地大骂费池冠。
还以为他是什么莽撞无畏的正义署员,没想到是个时刻准备甩锅的心机狗。
骂完费池冠,江绩心里给上城区审判署也记了一笔。
真是越来越没落了,什么破烂玩意都收?
他冷冷收回目光:“那你就留着,万一里面藏了个追踪器,看你是先被打成窟窿筛还是被剁成饺子馅。”
说完,江绩把咕叽摘下来丢进巷中。
顷刻间,整条巷子连带着他的飞行器都被白烟笼罩,烟雾效果可以持续一分钟。
江绩掩着口鼻往车上冲,路过咕叽顺手把它捡起来揣兜里。
刚挪进驾驶位,副驾的车门又被人拉开,费池冠也跟着钻进来了。
“开车。”命令下得十分顺口。
“?”
江绩抽空瞥他一眼:“态度这么差,你以为你在跟谁讲话?”
费池冠笑容灿烂,重复道:“开车。”
玻璃礼盒在费池冠手中抛了两下,妥妥的威胁。
这玩意还不扔打算留着过年吗?!
“**,疯子!”江绩深呼吸,立刻把操纵杆拉到底,飞行器即刻攀升。
但几乎是升起来的瞬间,正下方就传来爆炸声,他们俩刚刚跟死神擦肩而过。
费池冠淡定地说:“果然有追踪器。”
“这里是下城区,没有才不正常。”江绩满头黑线。
他在脑子里飞速规划逃生路线,指尖几乎在面板上搓出火星子。
飞行器仰头冲进云霄,趁机把紧咬的直升机甩开一大截,而后猛降高度,一头扎进狭窄昏暗的巷子,贴墙穿行。
费池冠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个追踪器来,凑到眼睛前认真观察,分析款式,似乎打算从里面发现什么端倪。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情逸致查案。
江绩眼角抽搐,一下夺走,扬手把追踪器丢出去:“喂,你是不是得罪领导被发配来的?”
费池冠搓搓指节,没有因为江绩的冒犯生气,只慢悠悠问:“怎么说?”
“这还要我说?”
江绩忽然闭了嘴,盯着面板上多出的俩红点,猛地侧拉操纵杆,飞行器整个竖起,从两栋建筑之间的缝隙里穿过,车门跟墙体亲密接触,火光四溅。
直到操纵杆放平,红点消失,四轮重新着地,行驶平稳,江绩才继续说。
“对这里压根不了解。像你这样的愣头青擅闯下城区就是个死。谁派你来谁就最想你死。”
“是这样么。”费池冠似乎没有把江绩的话放在心上,紧盯面板说:“似乎甩掉了。”
紧追的直升机在江绩刚刚的极限操作后就没了影踪,大概是没跟上,丢失了目标。
江绩眉心没松,忽然扭头说:“费署员,我教你个下城区生存法则怎么样?”
“哦?”
费池冠很有兴趣地看向江绩,问:“什么法则?”
“法则第一条,下城区没有好人,不要相信任何人。”江绩手腕翻转,指间多了张照片,他朝费池冠歪了下头。
看见照片,费池冠瞳孔微缩,还没来得及确认,身侧的门骤然弹开,紧接着他胸口挨了江绩一脚狠踹——
整个副驾立刻跟车身脱离,连带系着安全带的费池冠一起被踹出去,丢垃圾似的随着惯性被甩飞。
费池冠抓着座椅失控地翻滚几周,最后狠狠撞在墙上才停下来。
他耳边嗡嗡响,脑子里还回荡着江绩的话——
“法则第二条,尤其不要相信我!”
“呵,说了句废话。”费池冠身上多了几处擦伤,胸口印上个灰脚印,脸色阴沉得能滴水。
伤不是大事,就是他极少像现在这样狼狈,心里过不去。
费池冠扯开安全带,一脚将副驾座椅踢飞十几米,江绩的言行举止完全符合他对下城区的刻板印象。
粗鲁、善变、谎话连篇。
还没松口气,费池冠头顶倏然掠过两辆直升机,目标明确。
没一会,刚才扔下他的那架飞行器像被什么咬住,骤然攀升,两架直升机一左一右牢牢把它钳在中间,显然是不打算轻易放过。
接着数颗飞弹同时发射,在夜空里拖出明显的灰迹。
“轰——”
“轰——”
接连不断的爆响传来,火光映进费池冠眼里,他清晰看见那辆飞行器被火焰吞噬,随后失控、坠落……
「像你这样的愣头青擅闯下城区就是个死。」
“看来不是愣头青也活不了。”
费池冠摸了支烟叼在嘴角。
没点。
但盯着飞行器坠落的天空看了很久。
这就是下城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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