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这是趁人之危！”

方玉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梁頫的鼻尖破口大骂：“你好歹在礼部任职，礼部规范全天下人的礼义廉耻，应该是最知廉耻的地方，你一个礼官，怎能趁人之危！”

梁頫似没料到她反应如此激烈，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起来，“方小姐既然说到了礼义廉耻，那我们今日就好好论一论礼义廉耻。我对小姐一直彬彬有礼，从无僭越之行，站得住一个‘礼’字吧？”

“若小姐不是我梁頫的妾氏，那你我就非亲非故，助你非我所义。小姐家里需要用钱，我并未推诿，马上拿了一百两银子出来给小姐应急，于你我而言，勉强称得上一个‘廉’字。我做这些，包括向你求亲，都是依心而行，何来‘耻’这个字。”

“你若认为我是在帮你，那我就是在帮你；你若认为我是救你家于危难，那我就是救你家于危难；你若认为我趁人之危，那我就是趁人之危。这些道理，你好好想一想。”

……

“我后来真的有好好想过，我没想明白他说得道理，却想明白了其他道理。”

方玉姝对苏慕昕说，梁頫除了比她年长许多，其他没什么不好。而他们方家几辈都是庄稼汉，虽有几亩地，却也仅够几口人吃饱，若遇荒年，或遭遇忧患，还不是得到处求人。

“我不想像我嫂子那样，都要生孩子了，还得带头几年先生的孩子、做做不完的活，好好的人累都累坏了。进梁家，虽是给老爷当妾，却吃穿不愁，还有一堆丫鬟、老妈子伺候，不仅如此，老爷的亲弟还是高高在上的安平侯，我只要进了梁家的门就能和安平侯攀上亲戚，今后谁还敢再欺负我哥嫂一家。”

她说得理所当然，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和行为有什么问题。

“那你就答应大伯了？”

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方玉姝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点头承认了。

苏慕昕忍不住又问：“既然如此，那你与大伯也是光明正大的，怎么府里提起你时又……”

说到他人的非议，苏慕昕突然打住，从她跟着母亲进门的那天起，就没见过孟娇给方玉姝好脸色，孟娇一定恨惨了方玉姝，再加上孟娇那人贯爱搬弄是非，哪会说她一句好。

果然，方玉姝说她进门后并非一帆风顺，莫名地遭遇了很多冷言冷语，后来才知道，是有人在背后编排她的是非。

“我从进门就开始叫她大姐，但她从不应我，这都十五年了，看我还跟仇人似的。我好歹是接了聘金，正儿八经被抬进来的，与她偷偷塞给老爷的那些能一样？当年她那么编排我，虽是她的罪过，但我也不是一点错误都没有。大姐既不准，我就该把持自身，但我又受不住诱惑，先**于老爷。”

方玉姝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于“先**、后进门”一事很是懊恼。

苏慕昕听到“诱惑”、“**”等字眼，禁不住面上一红，心想女子当守住贞洁，就算是未来夫婿也不能在成亲前就被破了身子，方玉姝自省得没错，她的确不是一点错误都没有。

她于男女之事懵懵懂懂的，只是谨记着俗世间的规矩，至于如何被“诱惑”、被“破身”她却是不懂的。

“今日说得有点多了。”方玉姝向苏慕昕讪然一笑，跟着又瞅了瞅窗外，有了起身告辞的意思。

苏慕昕马上摇头，表示理解，跟着又问“当年的那个婴孩活下来了吗”。

方玉姝突然神情严肃起来：“今日跟你说这么多，就是想说说我侄女的事。”

她顿了一下就接着往下说：“侯府人多口杂，眼睛也多，你住在这里，虽锦衣玉食、吃穿不愁，却也事事受着拘束。我想你与毅儿就算说过话，也必然说得不细致。”

的确如此！

苏慕昕已经和方毅见过几面，但说得最多的还是苏慕昕爹娘的案子，就算方毅想跟她说其他事，也没那个时间。

“我家的事不瞒你，”

方玉姝正色说：“毅儿和泓儿的妹妹叫小满，有十五了，和你一般大。虽保住了小命，但双脚落了残疾，走路是没问题的，最大的问题是她的脸……”

她并没有说她侄女方小满的脸有多丑、有多畸形，反而紧盯住苏慕昕：“如果她嫁不出去，要一生留在家里，还得花钱看病，你……能否容得下她？”

说完这句话，她就一阵慌张，生怕苏慕昕反悔，赶紧补充说：“不过你放心，她算盘打得好，人也勤快，不会白吃家里的粮。”

苏慕昕认真想了想，“妹妹若一生不嫁，哥嫂自然得养妹妹一生，于我而言，这不是问题。”

方玉姝听了她的保证，高兴极了，看着她连说了三个“好”，然后她又提到了聘礼和嫁妆一事。

“我家可不是贪你的嫁妆。”

她知道苏慕昕的嫁妆极丰厚，所以特意申明一句，担心苏慕昕会嫌弃他家给得聘礼少，更担心苏慕昕会因此心生芥蒂。

她汗颜的说：“苏小姐，我家没多少聘礼给你。小满时不时就得吃药，在她身上，我哥嫂折了不少银钱进去。按理我是姑母，也该替毅儿出一些，但老爷的俸禄和租子都被大姐把着，我自己还有三个孩子，我也很难，出是要出的，但出不了多少。”

聘礼给多少，嫁妆有哪些，家里有哪些难处，这些事都得在成亲前谈好，免得将来多生是非。

苏慕昕看中的是方毅这个人，钱财倒在其次，她想今后如果钱财够用，她就在家相夫教子，如果钱财吃紧，她就寻个买卖，正好小姑子会打算盘，还可以聘她当账房。

她告诉方玉姝这些问题于她而言反而是小事，“无妨”，跟着也说了自己的难处，她的难处就是作为一闺阁女子，她不能亲自去向王宏君提自己的亲事。

“这有什么难的，自然不要你去提，你就安心等着吧。”方玉姝喜气洋洋的对她说。

令苏慕昕没想到的是，方玉姝口中的“安心等着吧”会来得如此之快……

三日后，苏慕昕刚用了早膳，齐瑞堂的婆子就来请她。

她带了苏真真出门，主仆俩随着那个婆子去到齐瑞堂，又有一个十七、八的丫鬟等在院子里，待她们一到，那个丫鬟就在前带路，穿过一月牙门，将主仆俩引到一处偏厅，守在厅外的两个小丫鬟立即向内禀报，跟着就打起帘子将苏慕昕请了进去。

此厅颇大，右边是墙，左边是一排金漆木雕的屏门，正面是一张用象牙玉做围栏的罗汉床，两边各四张同样材质的椅子。

厅里乌泱泱地坐了好一些人，一见苏慕昕进来，便齐刷刷的向她望来。

这其中就有梁頫和方玉姝，二人看到她都很是高兴，方玉姝还以一种不易让旁人察觉的弧度向她点了一下头。

苏慕昕立马就明白了她递来的暗号，心里窃喜，脸上仍是一副冷淡平静的样子，向着中、左、右道了三个万福。

“苏小姐，今儿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规矩，你就挨着你陈姨娘坐吧。”王宏君独坐罗汉床，她半拉着眼皮，似乎颇为疲倦。

“是。”

“好孩子，快坐到姨娘这边来。”陈明玉拿手绢轻拂了一下左边最末的那张椅子。

苏慕昕向她微微一笑，走过去坐了。

她这边上首除了陈明玉，还有梁骁、梁治两兄弟，对面坐的是大伯梁頫和他的妻子孟娇、妾氏方玉姝三人。

今日自然是不大讲究规矩的，不然陈明玉和方玉姝哪里能同时和家里的三个爷们坐一块。

苏慕昕坐下后才微微抬起眼皮，耐心的等着别人递话。

“苏小姐，是我让骁儿把你请来的，冒昧了。”梁頫笑着对她说了一句。

苏慕昕听他说得严重，赶紧起身，向梁頫施了一礼，“伯伯是长辈，长辈有吩咐只管叫晚辈来就是，哪里就冒昧了。”

梁頫见苏慕昕如此懂事乖巧，流露出深深的欣慰之情，不由自主的说：“如果二弟还在……瞧我，大喜的日子提这些事干什么。”他拉起衣袖，往眼窝拭泪。

苏慕昕见状，瞬间就想到了继父，心中一酸，险险落下泪来。

这时，梁骁慢条斯理的接了一句：“大伯，说大喜的日子还太早，苏小姐还没答应呢。”他眼也没抬，就像这件事和他毫无关系一样。

从他的语气中听不出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苏慕昕心中一阵紧张，生怕节外生枝，向对面福福身，忐忑的坐下。

“骁儿放心，苏小姐的终身大事自然得苏小姐同意。”梁頫说着就问苏慕昕认不认识方姨娘的侄子方毅。

苏慕昕想了想，点头承认：“见过几次，我院里的花被踩坏了，孙嬷嬷请人来移植，请得就是方家少爷，慕昕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是方姨娘的侄子。”

“那倒是缘分。”王宏君听后，缓缓点头。

“弟妹说得是，的确是缘分。”

梁頫跟着就对王宏君说起这件事的始末：“前些天我回家跟玉姝提起苏小姐，说她父母早亡，这又到了议亲的年龄，得帮着多留意一些。玉姝是个稳重的，她听了也没接话，然后隔天回了一趟娘家，回来跟我说，方毅今年二十有一，她嫂子帮着相了几个，都不满意，她家是想找个有学识的，苏小姐正合适。我就想二人年岁相当，又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可比外面那些人稳当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