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要去给陈星然和钟青夏过生日了。

柯泉依然一个人来图书馆，牧游又来找他。他的高考成绩出来了，似乎是在预估范围内。这两天要填志愿了。

“学长，我最近一直情绪不稳，每天晚上都紧张失眠。昨晚三点，也就是今天凌晨三点都没睡。”牧游坐在柯泉身旁，凑近他，“如果可以和你多待在一起，我心情就会舒缓很多……”

“你想道德绑架我吗？”柯泉拿起书挡在两人之间。

“好直白。我就是喜欢你这点。”牧游笑，将手放在胸前，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想绑架您的心。”

“……”

跟牧行不一样。他弟弟很会说土味情话，嘴很甜。是那种平时很会撩人的类型。牧行以前那种看似嘴甜的讨好，是纯粹希望能讨对方开心，能跟对方搞好关系对方能帮自己，是不带有爱或性的。

“你昨天不是介意我还没到18岁吗？”

在书柜之间，柯泉将一本书塞回书架，牧游对他说道。

“我还差两个月就成年了。”牧游继续道，“三个月后，九月开学我就已经成年了，到时候我可以追你吗？”

“我也介意年龄差。”

柯泉道。他的意思是，两人相差7岁，年龄差太大了。

“你这么保守吗？”

“嗯。”

“……”

牧游忽然笑了，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耸肩。

“那你能接受年龄上或下相差几岁？”牧游问。

“跟你有什么关系。”

“说一说嘛，你让我还有某些跟你年龄差大的人彻底死心。我知道这种硬性要求改不了，就像要求身高必须一米八以上……”

“最多差三岁吧。”上或下都是。

柯泉知道自己是比较怀旧的人。年龄相差太大，经历过的时代都不太一样，回忆感受都不一样，他不想在这方面有代沟。比如他快上大学时，智能手机才流行，但是对牧游来说小学也就是从小时候就开始流行了。有的人可能喜欢两人差异大，互相能从对方口中了解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但是对于怀旧人或者对于他来说，在与对方回忆过去时还是希望差异小一些，想要更多的共鸣。

牧游听完，转身，大步走向书柜一端：“哥，你听到了吗？”

“……”

牧游走了。牧行从书柜的另一侧走出来。柯泉扭脸，看到他正从排满书的书柜尽头走向自己。

“我想知道，你昨天跟他说了什么，让他对你没有兴趣了。”牧行说。

非常凑巧，两人在图书馆大厅坐的沙发，正是昨天那个。牧行得知牧游忽然放弃当柯泉的“狗”，并且对柯泉兴趣也退减后，感到匪夷所思。牧游的理由是“没兴趣就是没兴趣”。虽然牧游放弃也在牧行预料中，小孩本身就是玩玩的心态，跟某些人只是看到好看的就激动地嗷嗷叫，但察觉到困难就不再抱希望，不认真不上心一样，但是，对牧游来说，柯泉拒绝他、冷处理或者打他骂他，都只会让他更兴奋，他应该更加缠住他不放。牧行还是想知道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想知道让牧游变化的具体原因。

“那是我弟，我要知道。”牧行强调道。

这话听起来挺像个哥哥。柯泉目光投向前方，说道：“没什么。只是跟他聊了他们圈子的事，告诉他我不是他们圈子的人。”

他跪在他面前。让他起来，他可能不会立即照做。

他要扮演不听话的狗狗，要惹主人生气被主人责罚。

但是，你如果想当狗，应该更希望对方是主导方吧？

柯泉对他说道。

如果你一直这样用逼迫我的方式跟你玩，等于主导方一直是你，你觉得这样你会觉得愉悦吗？等于被调教的是我，不是你。

“你竟然这么了解他们那个圈子……”牧行身体往旁远离了柯泉几厘米，“难不成你真……”

“不了解。我也不想了解，但是要对付他，只能去稍微了解一下，就像对付你一样。”

“……”

圈子都很乱。牧游想在圈子里找实践对象，比较危险。柯泉记得自己之前也和钟青夏聊过gay这个同样很乱的圈子……

“我不混任何圈子。”牧行说。

“看着也像。”

“……”

等一下。像是被提醒了，柯泉猛然意识到一点：牧行不混gay圈，也就是他应该不跟乱七八糟的gay交往……

“难道你没有好奇过吗？”柯泉问。

“好奇什么？gay圈？这个有什么好奇的，圈子不就是交友吗，我……我有朋友！我不是没有朋友。”牧行忽然紧紧盯着柯泉的眼睛，说话语气加重，似是要让他一定一定一定要相信自己说的话。

柯泉疑惑地看着他的脸，道：“我是问你……你没有好奇过，上／床的事吗？”

牧行怔住，眨了眨眼睛，接着慢慢转回头。

“这……”

他的目光垂落到脚边，脸红起来。

柯泉：“……”

牧行这个人，有的时候让人摸不着头脑，有的时候又太好懂了。

“你突然说这个，谁都会是这个反应吧。”牧行为自己辩解道，目光稍微朝柯泉看了一眼，又迅速收回去，小声道，“除了傻子，除了木头人机器人……”

主要因为……说出那种话的人是你。

你是我喜欢的人。

回归主题，柯泉说自己跟牧游还谈到“不正常”。

总是觉得别人不正常，认为牧游这种属于不正常，柯泉仔细想了想，其实，自己也不正常。

“同性恋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不正常。”

怎么定义“不正常”？少见的？那反过来说，常见的就是正常？家暴很多，所以家暴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我认为，你有这种癖好没有对错之分。”柯泉对牧游说，“你有这种乐趣能够释放压力很好，这样反而对你的心理更健康，但是如果让你自己感到痛苦，或者会影响到无关的人，就是错的。”

我打你是对你生气，并没有快感，并不会感到快乐。你想要找的对象，应该是会跟你一样享受这种乐趣，一样体验到愉悦。不然，你是要为了自己快乐，而不断惹对方生气吗？生气对身体不好。这种癖好能让你释放压力，但由于我没有这种癖好，所以我不能释放压力，我也不喜欢对方受伤。

“他竟然会听你的说教？”牧行不觉得让牧游放弃的原因会这么简单。柯泉道：“我还问了他一个问题。”

柯泉问牧游：“你成年了吗？”

牧游：“……”

柯泉：“你是想让我负法律责任吗？”

牧游：“不是。”

柯泉：“不是的话就不要纠缠我了。”

牧游：“……”

“你本科是辩论队的吗？”

牧行不禁问道。他想起柯泉一直都很会玩这种逻辑游戏。

“是。”

“真的是？！”

本科时，在辩论赛上，快速从对方陈述中找漏洞，纸片上记下关键词，站起来用不容置喙的口气反驳，对于对方的质问要脑子转得快，不能被现场气氛压倒，不能被对方气场影响。相反，应该——

由我来影响你们，来压倒全场。

柯泉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很刺激的过程。

台下观众很多，毕竟有强制观看的要求。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尤其是自己发言时。对手也在看他，但一定没有观众持久，因为他们的目光主要在纸片上。

“同学。”

颁奖结束后，柯泉在后台喝矿泉水休息时，有人来搭讪。

好像是对方某个辩手。

正方反方不是他们自己决定的。所以，对于刚刚赛上那个问题，“你自己的看法其实是怎样的？”一同坐在长椅上，对方问道。

辩论赛已经结束，和对方只是普通同学关系了。但是。“我想先知道你的看法。”问别人之前，难道不应该先谈一谈自己的观点吗？

记不清与他聊天的具体内容了。柯泉只记得，聊得还算愉快，自己对他笑了；只记得对方像跑神般，目光久久盯着自己的脸，未曾移开。

在柯泉要先离开时，对方又叫住他：“能加个联系方式吗？我想跟你交个朋友。”

“你叫柯泉，是吗？”对方朝他笑道，“我叫章明栩。”

“哥。哥。柯泉。”

柯泉的意识又回到图书馆了。

下一秒，柯泉意识到牧行几乎抱住自己，迅速将他推开，并挪坐到与他比较远的位置。

“……”

牧行眸光微妙闪动下，看着柯泉，抬在半空中的手，慢慢落下，视线也慢慢移开。

“是我又说错话了吗？对不起。”

牧行声音低低弱弱道。

柯泉感到此时的他，看起来好像一只觉得自己做错事，而垂着脑袋耷拉耳朵的小狗。

两人都沉默着。大概一两分钟后，牧行先开口：

“那个情书里，我有写到我被父母抛弃过……牧游可能也跟你说了一些……泉哥，关于过去的事，虽然都不可能做到完全客观，但是我一直认为要本人说才是最可信的。比如写论文选择论据时一般自传比他传，可靠性更强。关于你也是，别人的话我都不听，我只信你的话。所以，关于我，我过去的事情……不知道牧游跟你随便乱说了什么，我不想让你误会。所以……现在可以吗？你可以听我讲，关于我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