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再次启动,驶离服务区。
代清问代鲲还要不要吃东西,等到代鲲又从袋子里拿出一袋小熊饼干后,她系好零食袋放在座椅下,然后让代鲲好好坐着。
车开起来后,代清发现撤退不久的眩晕感又慢慢袭来,就又偏头靠着椅背闭上了眼。
代鲲撕开饼干袋,问代清要不要吃,代清半睁着眼瞅了他一眼,说自己不吃,让他别打扰她,她想睡觉。代鲲又转身让林灿吃,林灿本来不想吃,但转念一想,还是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笑着说了声,谢谢弟弟。
手机发出嘀嘀嘀的声音,林灿选中图标,进入企鹅界面,点开还在跳动的联系人列表——消息来自林晓,问林灿到哪里了。
林晓是林灿的亲妹妹,从小生活在D市,今年十二岁,刚小学毕业。
林灿和林晓一样,小时候也和爸妈生活在D市,不过等到他念初二时,回了老家阳水,和外婆生活在一起。因为他们一家的户口都还在阳水,并且没有要迁走的打算,所以林灿不能在D市参考高考,他爸妈想着反正林灿高中得回阳水念,就让他提前回了老家,方便之后参加当地的中考,所以去年六月,林灿在阳水参加中考,顺利考进了阳水一中的实验班。
“哥哥,你对着手机笑什么啊?”代鲲问。
“没什么,”林灿敛敛嘴角,揉揉代鲲的脸蛋,“哥哥要睡觉了,不能陪你玩咯。”
“好吧,”代鲲起身,“那我也回前面睡觉去。”
林灿将腿伸向过道外,虚揽着代鲲,让他坐回了前排,然后他戴上耳机,调整了下姿势,靠着椅背阖上眼。
吃过饭大多数人都在睡觉,车内安静了不少,大巴就这样默默往前开着。不知又过了多久,代清伸手捂住胃,大概是因为冰棍残留下的最后一丝凉意也被消耗殆尽,胃里那些东西翻滚得也更加放肆,她紧紧皱着眉,拼命深呼吸,眼睛都没敢睁一下。窗外那些物体的残影,会给她视觉冲击,脑袋会晕;驶进隧道,耳压募地一变,她脑袋会变得更晕;最致命的是车内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不仅会让她脑袋晕,胃也会跟着示威抗议。因此,她的深呼吸并未起到缓解作用,反而使得嗅觉遭到猛烈攻击。
很快,口腔里唾液腺像是商量好了似的,一起疯狂分泌液体,代清才刚一咽下就又渗满,清水般的液体直往外冒,完全压制不住。意识到自己即将失控,自尊心什么的也难以再顾上了,她迅速睁眼从短裤口袋里扯出一个黑色塑料袋,搓开以后才放心了些,转动身体,面朝窗户,背对着林灿,低着头让嘴巴靠近了袋口。
代清正埋着脑袋酝酿着,却忽然觉察到旁边有很大动静,她微微扭头瞥了一眼,只见林灿迅速弯腰将过道里的垃圾桶勾了过来,下一秒,他就哇啦啦地吐了起来。代清像是受到了很大鼓舞一般,也转回头跟着吐了起来。等到再也吐不出东西来,她才给袋子打了个死结,又在外面套了个袋子,系好之后弯腰放在地上。
她起身时,林灿正在喝水,等林灿拧紧瓶盖,又挂着个略微惨淡的笑,问了她一句:“你也晕车啊?”
代清脸微红,尴尬笑笑,答道:“嗯嗯。”
林灿知道自己晕车,出发前提前在左耳后贴了晕车贴,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吐了,不过,以防万一他还备了晕车药。他站了起来,取下行李架上的背包,在外侧的小包里拿出了一个白色的小药瓶,然后又拉上拉链,将包放了回去。
坐下以后,林灿拧开小药瓶,抖出一粒白色的小圆片,扔进嘴里,然后随手盖上药瓶,又打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等他吃完药片,又将没拧紧的白色小药瓶递给代清,问她:“晕车药,要不要吃?”
代清没有晕车经历,也不知道有晕车药这种东西存在,虽然晕起来确实难熬,但吐完已经舒服多了,更重要的是,她不敢随便吃药,更何况还是别人给的,于是她摆摆手说:“谢谢,不用了。”
林灿是看她难受才给她的,但毕竟是药,既然对方不愿意吃,那他自然是不好再说什么,于是收回手,将药瓶拧紧,揣进裤兜里,说:“那好吧,有需要的话可以问我要。”
“好,”代清笑着说,“谢谢你。”
结果没过一会儿,代清又吐了起来,后来甚至更加频繁,但她居然就那么硬撑着不开口,林灿实在看不下去,起身又把包取了下来,然后找出他用剩的两片晕车贴,拿了出来。一开始他是想着那晕车贴自己贴了效果也不见得多好,并且还需要提前贴,感觉没什么用就没拿出来,但看代清这副样子,最后还是决定试试,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喏,”林灿将一片晕车贴递给代清,“这个给你,贴上可能会好受点。”
“谢谢。”代清接过那个圆形贴片,仔细看了看,没有什么标识,头一次见这东西,她不知道是什么,也不会使,犹疑片刻,然后她抬头望向林灿,咬咬唇,问:“这个贴哪儿啊?”
林灿还站在椅背后,正好面朝代清,他偏头指着自己左耳后的位置,回道:“就这里。”
代清哦了一声,取下手腕上的发圈,将头发扎了起来,然后撕开圆形贴片,也跟着要往左耳后贴。林灿看代清准备贴的穴位不对,让她等下,用手对她比划着,给她说要往哪个方向移一点。
“哎呀,”林灿喊道,想要制止代清,但还是晚了一秒,“不是那!”
代清愣了一下,偷咬着唇,估摸着自己耳朵肯定噌的一下红了,因为她能感觉到很烫。自己犹犹豫豫,结果最后还是没贴对,她正想着,他一定觉得自己很蠢,然后就听见林灿对她说:“你取下来吧。”
代清侧头看向林灿,“啊”了一声。
“你没按紧吧?应该还能撕下来,我重新帮你贴下,这个得贴到穴位上,不然没效果。”说着林灿笑了笑,“不过这个没买好,感觉效果不太行,你将就着用用吧。”
代清揭下晕车贴,捏着一点圆片边沿递给林灿。等到林灿接过以后,她捋了捋别在耳后的碎发,将脑袋往右偏了些。
林灿看着代清通红的耳廓,没忍住偷着笑了下,接着就用拇指和食指捏着晕车贴,快速地朝代清左耳后一贴,然后对代清说:“好了,你自己按下。”
这就好了?也太快了吧......
林灿只有食指的指甲盖无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代清的肌肤,然而还没等代清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撤离,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好似不曾发生一般。
等到代清反应来,只剩残存在颈间的一丝凉意。她抬手将晕车贴压实了些,抿抿唇,微张着嘴,似有迟疑。
代清家中亲戚不少,所以她有不少姐姐、弟弟、妹妹,唯独没有哥哥,所以她从小到大,很少管谁叫哥哥,即使有迫不得已叫哥哥的情形,她也会连着对方名字一起叫,比如,XX哥,因此,单叫哥哥这两字,于她而言极其拗口,总感觉叫着怪别扭,难以启齿。不过片刻后,她还是看向林灿,低声说了句:“哥哥,谢谢你。”
这一声哥哥,林灿觉得十分悦耳,因此,他笑得如同他名字一般灿烂,然后应道:“不客气。”
在帮代清贴晕车贴时,林灿不仅看见了她通红的耳廓,还瞧见了红色之中的一块褐色,他头一次遇见胎记长在耳朵上的人,于是对代清说:“你耳朵上有......”
“那是胎记......”代清抢话道,随后扯下发圈,盖住耳朵,“不是脏东西。”
小时候代清耳廓上的胎记很明显,不过随着年龄慢慢增大,颜色也变浅了些,但靠近一点还是能看见。有次奶奶给她洗头,扯着她左耳一个劲儿地搓,搓得她都痛死了,然后奶奶居然反问她耳朵上沾的是什么,搓都搓不掉,她哭笑着告诉奶奶,那是胎记,是搓不下来的。后来她的同桌也很惊讶地告诉她,她耳朵沾上了脏东西,就好像她不知道似的。不过这些都没什么,直到有次班里有个男生嘲笑她耳朵没洗干净,还让别人也跟着一块儿围观,她感受到嘲讽,后来就慢慢变得在意起来。
“我知道呀,”林灿没想到代清是这反应,轻轻笑着,“我想说,挺别致的,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谁耳朵上有胎记呢。”
代清歪头看他一眼,不说话。
林灿笑着说:“真的,不骗你。”
代清勾勾嘴角,还是没说话。
林灿又问:“你们也去D市吗?”
“不是,我们到Q市。”代清回。
“Q市啊,那离D市还挺远的,你们到了还得坐挺久呢。”林灿说。
代清没去过D市,也不知道Q市在哪,但她现在清楚地知道,自己讨厌坐车,得知下车以后还要转车,只觉得脑袋嗡嗡嗡的,她应了声,又靠着座椅闭上了眼。也许是晕车贴起了作用,也可能是她上车以后没吃什么东西,后来她虽然仍旧难受,但没再继续吐。
大巴不知是第几次停下,天已经黑了。
林灿和代清他们都下了车,等代清他们从厕所回来,林灿已经在座位上吃起了东西。
林灿起身,让代鲲和代清坐到里面,然后又拿了几个小蛋糕给他们,后来代清在口袋里挑了一颗色泽最艳丽的苹果,让代鲲给了他。
一天下来,除了早上,代清都没吃什么东西,此刻,她看代鲲和林灿都在吃东西,也感觉有点饿,但又纠结要不要吃东西,最后还是拿起一个小蛋糕,撕开来。她咬了一口,发现和以往吃的注心蛋糕不同,味道淡淡的,是很清爽的柠檬味儿,也没有夹心,不过,她很喜欢,就又吃了一个。
林灿看了代清一眼,上车以来他还没见她吃过东西,他笑了笑,又递给她两个。代清盯着林灿,没有接,林灿笑着晃了晃手,示意她拿着。最后代清抿抿唇,接过小蛋糕,说了声谢谢,但她没有继续吃,而是放进了口袋里。
蛋糕虽然吃着美味,但却是要付出代价的......
大巴再次驶入黑夜后,代清的胃又开始作妖,因此,她又一次不争气地吐了。她低头吐完,整理好袋子后,又抽纸擦了擦眼泪。想到林灿吃过晕车药后就真的没再吐过,她犹豫着要不要向林灿开口。别人给的不一定能吃,但自己要来的可以,迟疑一阵,最后她还是转向林灿。
林灿和代鲲戴着耳机,代鲲正趴在他身上,看他玩手机,代清咬咬唇,伸手轻轻戳了戳林灿的胳膊,问:“你还有晕车药么?”
“你又吐了啊?”林灿边摸药瓶边问。
代清红着脸点点头,不作声。
林灿将晕车药递给她,细心嘱咐道:“吃一颗就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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